甜不辣

　　存在感这种东西，玄而又玄。没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你的世界完全不存在这个人，一点痕迹也没有。一旦注意到或者认识，出来进去总会碰到，生出生活处处皆关联的错觉。

　　楚甜的世界很小，小到就江亭的80平米，C城的繁华与喧嚣与楚甜无关。楚甜的世界也很大，一个单子通世界。

　　最近跟马来联系颇紧密，马来这个客户黄姐是楚甜第一个客户。在大佬的指点下，磕磕绊绊完成第一个单子，基本全是黄姐在容忍楚甜。这个圈子里哪个生手都是在前辈的带领下完成的第一单，像楚甜这样一开始就独立做单的，不出点岔子才叫不正常。如果背后没有大佬面子，以楚甜的理解，黄姐随时都能砸自己一脸唾沫星子拍桌子走人。

　　从第一单的散货到现在的趸单，马来的黄姐见证了楚甜在圈子里从无到有到精，楚甜也亲历黄姐的发家史。黄姐现在的货量连大公司都争相伸出橄榄枝，但和楚甜合作到现在，也深知楚甜背景，一是本身合作愉快，再者也不愿开罪楚甜，索性跟楚甜签了年度合约，还能有个最优价。

　　黄姐这次拖家带口到C城，是要在C城设立分公司，遍地开花寻找代理商开设专卖店。这事儿楚甜喜闻乐见，黄姐生意做得越大对楚甜来说越好。这样的客户有个两家，就根本不用做散单，只跟进两个客户就可以。

　　陪吃陪逛陪考察代理商，一路火花带闪电，忙得风风火火。挣钱的事儿都是大事儿，花钱的事儿都是小事儿。楚甜又总结出座右铭。

　　宅女楚甜难得的日日早出晚归，活像个真正的上班族。这进进出出里，十之一二能碰到程安阜。地下车库，电梯里，还有一次楚甜没开车从小区里走过看到程安阜带着个七八岁小女孩散步，手牵手，小女孩儿亦步亦趋。程安阜的皮囊实在太优质，金光闪闪的，能闪瞎近视眼楚甜，装看不见都不行。

　　除了小区里碰到那次，每次见到程安阜都试图跟楚甜搭话，无奈楚甜视程安阜为易燃易爆炸危险物品，每次一见到就恨不得躲八丈远。电梯里看到程安阜都顾不得资源浪费这茬，直接等下一趟电梯。

　　程安阜也顾不得苦恼。大夫建议宁宁出院，在熟悉的人身边生活。宁宁跟程安阜实在谈不上熟，程安阜每年休假不足一个月，能分给宁宁的时间屈指可数。程父程母老年承受丧女之痛，一时身体病痛不断，加上二老天性喜静，程安阜只好经常接宁宁到江亭这边。

　　母胎单身三十年，又在母猪都是双眼皮儿的部队度过青春，别说是如今的宁宁，程安阜压根儿就没学会跟任何一种雌性生物和谐共处。一时也不知求助何人，自己身边的朋友就没一个女的。

　　知道自己已经决定转业，程安阜老领导打来好几个电话，让程安阜考虑公安系统。一时也下不定决心，看大路和疯子就知道，穿上警服也意味着没白没黑，无法照顾家庭。转业的目的就是如今必须要担起责任，这样背道而驰的选择确实不是一条好路。

　　冯翌初倒是给了一个建议，但在程安阜看来荒谬不可行。冯翌初一脱军装就装备富二代标配：香车美女纸醉金迷。在程安阜看来，这货已经被酒精美女腐蚀脑子，根本不知普罗大众该怎么过生活。

　　但实在拗不过冯翌初的好意，见了冯翌初的朋友Matthew。Matthew曾经也是个富二代，某个浪潮之下富一代的爹冲浪运气不佳，一时跌倒在沙滩上，躲到米国小乡村养老，留Matthew一个人在国内摔摔打打。

　　不是Matthew不肯去美国，别看叫一洋名儿，这货的英语水平堪堪能出得去门找得回家，多的就再不行，打死他也不想去米国当聋子瞎子文盲。富一代的爹当初为富一方的时候也没白富，人脉好歹是留下一串，找个行内人带Matthew两年，也在圈子内站住脚。这货有富二代的优点，吃吃喝喝一条龙无一不精，抬得起头放得下身段，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快成圈子里的小灵通，跟谁都搭得上话。

　　冯翌初找Matthew就是看中这行的自由性，能养家能照顾家，程安阜总不能为了照顾宁宁连饭都不吃，更何况宁宁现在的治疗花费不少，每周见两次心理医生对普通人来讲都是不小的开销。

　　冯翌初做东，找了个会所。

　　Matthew说得很直白：“冯哥，不是哥们儿不帮忙。就几个基本的从业资格证，程哥能考下来不？”

　　冯翌初也不是不知道Matthew的老底：“你都能考下来老程怎么考不下来？你怎么办下来的证给老程照样来一份儿不就行了？”

　　Matthew很无奈：“情况不同了啊我的哥，以前考证多多少少能注点水，现在真必须得实打实的考。哥们儿这不是赶巧碰上好时机了嘛！”

　　程安阜也觉得冯翌初异想天开：“老冯，也不用太为难人，我实在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

　　Matthew赶紧附和：“对对对，这个行业看起来好做，但环节多数据大。我这头也是请人给我做单，我就只管环节上的事。我说是自由做散单，但雇的人一个不少，凭我哪儿能做得来？人我倒是能带，可我也不是个好师傅啊？”

　　冯翌初倒是不信邪：“Matthew，你必须想个辄。想好了，我库里的车任你挑去开一年。”

　　冯翌初很是有几辆C城独一无二的好车，Matthew眼馋很久，不做富二代很多年，那些车也只能对着干咽咽口水。一听这条件，眼睛都亮了：“哥，你说话算话？”刚说完眼睛里的小火苗瞬间熄掉，这简直办不到啊！“我是没这个能耐，但我知道有个人有这本事！我们圈儿里的一姐，人家那是大拿。手里进出量我们是没数，只知道很有几个大公司想从她手里抢单，却死活抢不到！人家那证可是实打实的，一个人撑起至少我十倍的进出量还游刃有余。”

　　“女的？”冯翌初有点惊讶：“多大年纪？”

　　Matthew：“看起来二十多岁吧！我做单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一夜之间就冒出来，做了几个我们都没敢下手的单，震得我们不得不服！关键人家就没师傅，一出手就独立做单。现在圈里一小半的人得靠这姐妹儿拿箱。人也洒脱，很对我的路子！姐妹儿名字好听，叫楚甜，性子可不甜，辣着呢！”

　　“我看你是看人长得漂亮对路子吧！”冯翌初非常清楚这货看到美女就总不动道的德行：“别是谁的蜜？要不就一女的哪儿来的能量？”

　　“蜜不蜜的我不敢说，漂亮是真的！后面什么底子我可不知道，虽说月月聚会见一面，偶尔还帮我垫付点费用，圈里她还卖我两分面子，但我也只有她电话和微信。上次聚会李部长的外甥女儿王思思怼她几句要挑事儿，人当场没搭理，之后那王思思进出的箱可都卡着呢，现在还在走程序。”

　　传说中背景深厚的楚甜正在守着一锅白粥发呆。

　　陪着黄姐一家子吃好几天饭店，胃亟需抚慰。籼米冷冻在冰箱，煮粥的时候拿出来慢慢煲，直到黏稠粒粒开花。什么配菜都不要，一勺橄榄菜搅进粥里，熨帖得五脏六腑都安稳妥帖。

　　敲定黄姐的事，再追踪一下几个单，又闲下来了啊！

　　阳光不再暧昧不清，清清爽爽照射，显得花红柳绿，早晚露重已需加薄外套。秋在感受中，不在目光里。

　　捏一捏胡吃海喝几天攒下来若隐若现的肚腩，思考着是不是得去健身房晃晃。卡办了有日子，刮风不去下雨不去晴天不去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太浪费了！

　　之所以不能坚持去健身房的原因很简单，跟想象有差距！想象中健身房里吭哧吭哧撸铁的帅哥猛男无数，荷尔蒙能顺着天花板淌下来，一去健身房就想跟着猛男一起练啊练啊，直到练出马甲线。事实上，呃，也不知是不是这健身房风水不对，跑步机上秃顶大叔挥汗如雨，大妈在操室跟着呼哧带喘蹦跶，老爷子虎虎生风拍着壁球。别说帅哥了，连美女都没有，几个教练看起来很没有说服力的样子，肌肉肌肉没有，线条线条没有，油腻腻白惨惨倒胃口！

　　正琢磨呢，Matthew来电。

　　Matthew很少打电话，有事微信能说明白就绝不打电话，活似楚甜要吃人的样子。还好Matthew是纯种花花公子，跟楚甜喜欢的干净清爽男子汉风马牛不相及，否则楚甜真能生出被帅哥强行拉开距离的挫败感。

　　划开接听。

　　“楚甜，有空没？出来坐坐？”电话那头Matthew显得很谄媚。

　　“有事说事。”楚甜一如既往言简意赅。

　　Matthew：“有点事情想求甜美女帮个忙，这事儿也就你能办到，放心，不是让你为难的事儿。”

　　这个楚甜倒是相信，Matthew有求于自己，确实不能让自己为难。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Matthew要求的事太为难大不了直接拒绝，面都不露确实也不好。

　　楚甜：“这样，一个小时以后你到河西的咖啡厅等我。”

　　Matthew：“我带两个朋友，放心，是哥们儿。”

　　咖啡厅就在小区门外几步路，楚甜犯懒不想走远，又不想让圈里人知道自己兔子窝，打了个马虎眼。

　　Matthew显得很高兴，又开始吹上牛逼：“你看，还能给我两分面子，一姐说在河西的咖啡厅见。”

　　冯翌初：“河西咖啡厅？老程，不就是你小区那个？一姐说不定跟你住一个小区。”

　　见Matthew只需换件衣服就可以，可据他说还有两个朋友，那还是浅浅敷层粉底，抹个口红。一件麻质连身长裙，一条细细同质地腰带轻轻打个结，显得腰细腿长又不刻意。

　　临出门又收到微信。

　　老孟：任何理由都不能解释当初留你一人四面楚歌所带来的伤害。想见你，不是想解释，而是想重新追求。甜甜，我整理好了一切，干干净净来见你。我已留在C城，给我个机会。

　　泪如雨下。

　　六年前可怜可悲的自己，六年来就差与世隔绝的自己，何其无辜的自己！如何能说过去就过去，还接受当初不管不顾把自己扔在漩涡中这个男人的重新追求？谁能这么不长记性？至少这个不长记性的人不能是楚甜！

　　老孟说：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总要经历一场生生死死的恋爱才能真真正正的长大。

　　一语成谶，哪知自己这场生生死死恋爱对面牵绊的，是那个在讲台上打趣同学早恋的老孟！

　　洗把脸，重新上了淡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似乎看不出流过泪的痕迹，这才出门，已是迟了十几分钟。

　　咖啡厅里。

　　三个男人干坐无趣，眼看时间过了十分钟，还没人影儿，冯翌初问Matthew：“是不是一姐放你鸽子啊？你这面子也没那么大啊！”

　　“一姐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轻易答应什么，一旦答应必须办到。她应了，就能来，可能有什么事绊住了。诺，那不来了！”

　　仨爷们儿举目朝门口望去。女人袅袅婷婷，微卷中发潇洒利落，肤白唇红，骨肉匀亭，过了青涩年龄，饱满又清晰，如同熟到恰好的水蜜桃，汁水充盈，香气诱人。

　　程安阜可真是逼了狗的心情，喃喃道：“这事儿可坏了！”

　　冯翌初坐程安阜旁边，听到程安阜的低语，挑眉，以表情问为什么。

　　程安阜：“这就是当初我差点儿撞上的邻居，你还帮我买过香水那个。”

　　冯翌初：“我操！寸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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