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馆

　　这下山路，竟走了一夜。
　　待无念遥遥望见前方村落，已是晌午时分。
　　伏天日头毒辣，遂决定进村找一阴凉地儿休整一番。

　　一进村口，便见前面槐树下有个老大娘在抹泪。
　　无念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但举目一望除了那槐树底，别的地儿都晒得发烫，也只得走了过去。
　　还未开口，那老大娘看了无念一眼，怔了一下，接着又自顾自的哭了起来。
　　下意识的一摸脸颊，无念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疤痕可怖，在山中待惯了不曾觉得，如今下了山，别人的眼光倒提醒了这件事。
　　于是便从从包袱里找出一块白布围住脸庞。
　　大娘看无念坐下，便起身想走，可又一副有家不能回的模样，好容易收的泪又多了起来。
　　“大娘放心。”无念笑说：“我只是路过的道士，这脸上的伤是炼丹时不小心烧到的。”
　　没想到这老大娘一听这话，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
　　“没想到老天爷让老身在这里遇见道长！”连连磕头，“求求道长救我家小囡！”
　　无念连忙扶起大娘说道：
　　“老夫人，有什么事你慢慢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老大娘闻言心便放下了一半，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事情一一道来。

　　无念这才知道自己住了五年的深山名为碧落山，而山脚的这个村子，便是碧落村了。
　　老大娘住村东，家中五口人，儿子媳妇，以及两个孙女，日子过得清贫但也和乐融融，但就在昨天，家里却发生一件怪事——她八岁大的小孙女，竟一夜之间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家里人都急得跳脚，而村长知道了，竟认为她家小囡是妖邪，绑了小囡就要把她烧死。眼下但凡家里走得动的，都跑到河边去求村长了。剩她一个年老体弱的走不了路，便只剩哭的份儿。

　　无念听完说道：
　　“大娘莫急，我先赶到河边看看。”于是问明方向，便匆匆离去。
　　大娘感激的望着无念的背影直至消失，回头一看，却发现身后又坐了一人，笑望着她。

　　无念到河边一看，只见五六个壮实的汉子正忙着架柴堆，边上一对中年夫妇正跪在地上对一老汉苦苦哀求：“村长，小囡真的不是什么妖怪。求你放了她吧！”中年汉子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求得双眼通红，额角青筋绽起。那妇女更是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磕头，裙角还被一个女孩牵着，估计就是他俩的大女儿了。
　　“我说阿宝啊，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的女儿我也当成自个儿的孙女疼。”村长对那中年汉子说道，“不过一夜之间童颜成鹤发，已是邪魔入体，为了全村人的性命，我必须狠心。”

　　“听村长所言，此事不似第一次发生？”无念说道。
　　村长闻言看去，见一白衣青年不知何时站在身边，还以布遮脸，很是怪异，不由发问：
　　“敢问阁下是？”
　　无念说道：“小姓陶，本是在深山里修行的道士。如今路过此地，见此事有些蹊跷，便多嘴一问了。”
　　“原来您是道长啊。”老村长忙抱拳道，“真是失敬了。”
　　无念道：“村长客气。若不嫌唐突，贫道想请村长先莫要处置小囡，不妨将事情说与我听听，或许能找出别的方子解决。”
　　跪地夫妇一听这话，泪如泉涌，连连磕头求情。
　　村长看这情形，长叹一声道：
　　“罢了，先莫点火，阿宝你们夫妇俩也先起来。看看道长怎么说，或许真能替我们化过此劫。”顿了顿又道，“道长您说的对，这种怪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在我们碧落村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在三十三年前。”村长又是一叹，“也是个夏天，那时我二十岁，阿宝都还没出生。——那年夏天，可是奇怪了。整个碧落山，狂雷了三天三夜，村民们都说是老天爷发怒，全村杀猪宰羊的准备祭礼，可怪事还是发生了。雷停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个七八岁的女孩，一觉睡起来，却苍老如同将死老妪。当时村民都在说，老天爷发怒，不收牲礼，收的是人命。”
　　“后来呢？”无念问道。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大家伙儿太害怕了。后来，村民们就真的把这些变老的女孩儿，都当祭品给烧了。说来也怪，三个女童烧死之后，就再无怪事发生，可能这就是命吧。”村长感叹一番，接着又道：“所以，为了避免更多的小孩受害，我只能这样做了。”
　　无念想了想问：“村长，您说所有变老的小孩都是一觉醒来之后发现的？”
　　“是的。”村长点点头道。
　　“那没人知道事发那晚有什么异样么？”无念又问。
　　“七八岁年纪，有些家里就让自己睡了。”村长慢慢回忆道，“对了，这三个女孩儿，都是有自己的屋子的，也都是第二天早上父母去喊床时，才发现不对。”
　　“嗯。”无念思量片刻，转身问道：
　　“阿宝叔，你家也是让小囡独自睡一屋吗？”
　　阿宝叔忙道：“没有没有，小囡和大囡睡一屋的。”说完便拉过缩在一边的女孩，道：“这就是我们家大囡了。”
　　无念细瞧大囡，双眼无神，嘴唇发抖，竟像是被什么凶神恶煞吓坏了一样。
　　无念柔声说道：“大囡，告诉哥哥，你今年几岁？”
　　大囡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村长在旁说道：“难不成这孩子也被魇住了？”
　　无念一笑，却道：“大囡别急，看着哥哥的眼睛。”
　　众人一起望向无念用布遮了的脸，只觉无念双眼晶亮清澈，竟像藏了琉璃在里面似的，大囡的目光渐渐集中了起来。
　　“可以告诉哥哥，大囡今年几岁了？”无念又轻声问道。
　　“十……十三岁……”大囡缓缓说道。
　　众人屏住呼吸，只剩小河哗哗水声。
　　无念道：“昨天晚上，大囡和小囡像平日一样，洗了脚就上床睡觉了。哥哥要大囡想想，门窗都锁好了么？”
　　大囡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锁……好了的。”
　　“好乖。”无念道，“那大囡继续顺着想，晚上睡觉时，有发生什么与平常不同的事情么？”
　　大囡眼睛直直盯着无念，终于艰难说道：
　　“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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