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社］人间世

　　早上查房的时候有个小姑娘逗她玩，让她双手握拳上举，“然后呢？”许糯问她。

　　小姑娘：“你眼睛要看着拳头。”

　　许糯身后的实习生忍笑都快成筛子了，许医生充耳不闻：“我看了。”

　　小姑娘比划道：“然后你的手再猛的一张开。”

　　许糯非常听话的张开了十指，小姑娘啪啪的使劲给她鼓掌：“恭喜你！你给你自己放了两个烟花！”

　　许糯非常配合的满脸惊喜：“哇——好棒啊！”

　　身后的实习生小陈非常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旁边的实习生都报以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他。

　　许医生满脸微笑的问他：“小陈，术后急性肺栓塞一直是外科的严重并发症，早几年咱们医院也因为这个赔了不少钱，但是最近几年发生几率却很少，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陈…小陈一脸懵逼。

　　“首先筛查可疑病例，除了术前常规检查外再加做心超和下肢深静脉超声波，然后普及运用抗凝药，导管室常驻人员，确保十分钟之内能把人拉去溶栓。”

　　她拍拍小陈：“小医生，路还长啊——”

　　查完房她是要去坐诊的，路走到一半接到她师姐的电话，师姐在电话那头十分着急，还带着慌张的哭腔：“许糯米你是A型血对吧？姐求你，快过来，过来输血。”

　　师姐向来对世事淡然处之，此时在电话那头已经是声泪俱下，咬着后槽牙求她。

　　许糯一下就慌了：“我马上就过去，你那边怎么了？？”

　　“有病患家属来医闹……把我们普外给砸了，主任被捅了两刀，腹部大出血，血袋快不够了……姐求你……求你过来救救我老师吧。”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许糯几乎是跑回科室找人替班，脱了白大褂就往那里走：“那你情况呢？你有没有受伤？”

　　师姐哽咽：“我…我只是皮外伤，一直是主任在拦着………许糯米你快来啊——”

　　许糯打了车飞快过去，路上出租车司机也听说了那边医院出事，连连感叹：“现在的人啊，心都黑了，那个主任我也听说过，特别厉害啊………”

　　到了医院有人接她抽了400 cc的血，她还有点晕，就看见包扎好的师姐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她都是主治医师了，还是哭的不能自己，以往风风雨雨有父母兄长抗着，从医一路以来从未有过波澜，如今这么一出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那个病人小肠全段坏死，本来就耽误了治疗时间，家属死活不同意切除，非要拆线出院，活生生把病人耗死了………”

　　师姐靠着她坐在手术室门前仔细回想：“我没有错，整个过程里我没有什么违规………就是今天……刚才的时候…他们就闯进办公室了…我本来在查房………他们就闯进病房里，我怕他们吓到病人…就在外面……他们打了我……”

　　师姐大口大口呼吸着，许糯看着，觉得她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在努力的接收自己可以存活下去的一切物质，她让许糯想起去年的自己，被病患家属薅着头发下跪，被打的头破血流，想起更早些时候，在病床上挣扎着的父亲。

　　她想起了那些破烂的、惨痛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握住了师姐的手，两个人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们…都是男人……上来就打了我……有人拦着……有人拿出了刀……他们要划了我的手…主任拦住了……老师他……老师他……”

　　师姐讲到这里终于泪崩了：“老师他说我的手可以救好多人，他一直在努力护着我，不让他们动我，然后他就被捅了两刀……许糯米……你知不知道……那么多血……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只想活着回家…我没错啊。”

　　师姐揪着头发痛哭：“他们都是疯子，他们都是神经病，我好怕，我好怕啊。”

　　老师总觉得师姐大成，是可塑之才，日后能救好多病人，又是自己的学生，做老师的，总要护着自己的学生如同护着自己的孩子。

　　可老主任一路走来救了数不清的人命，在接下来的日子也会救更多的人，教出能救好多人的学生，当学生的觉得老师才是最重要的。

　　她抱着许糯嚎啕大哭，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许糯也默默流着泪，拍拍她，直到主任的妻子来了，直到手术室里出来一群医生。

　　在平常许糯要是见到这群人，她会毕恭毕敬的上去请教问题，这些人都是外科的大拿，但是今天他们齐聚在这里不是为了拯救某个病患，而是抢救自己的同事。

　　“老师啊！——”

　　听见这声许糯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手术室里爆发出一声男人的哭嚎，是主任的学生，也是师姐的师兄，男人轻易不流泪，流泪就是情到深处，为他最尊敬的师长送行。

　　这群医生也默默流着泪，为首的那个扶住主任的妻子，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老李啊——”那女人一声哀嚎，竟哭死了过去，于是又是手忙脚乱的抢救，师姐抱着许糯颤抖哀嚎道：“老师——”

　　这场风波就像是湖里投入一颗石子，有波澜而渐渐平息，该判刑的判刑，该治病救人的继续治病救人，参加完那个主任的葬礼后师姐面色苍白的告诉许糯：“我要回家了。”

　　“回家？”

　　师姐点点头：“回家教书。”

　　许糯瞪大了眼睛十分吃惊：“你…你不干医生了？？？”

　　师姐眼神黯然：“东西我都打包好了，许糯米，你赶紧再找个合租的。”

　　“不不不，这不重要。”许糯再次问道：“你辞职了？你不当医生了？？”

　　“许糯米。”师姐轻飘飘问道：“你还记得学医初始，老师让我们先背诵药王孙思邈的《大医精诚》吗？”

　　许糯很难过的看着她：“我记得。”

　　她轻声背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师姐挣扎了挣扎，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许糯握住了她的手：“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师姐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太可笑了……我为医者怀揣大悲救人之心，无论富贱，都一视同仁，拿自己的命去换患者的命。可是到头来，一群医生都救不回自己同仁的一条命。”

　　热泪不断滴到许糯手背上，滚烫滚烫，烫的许糯怀疑会不会永远的在心上留下一道疤。

　　她看着许糯，许糯的表情很难过，她的表情也很难过：“去年你被人打的时候我十分不忿，今年我被人打的时候已然是十分绝望，我读医数十年，从未想过有今天。”

　　她看着窗外一片浓酽的黑暗，驱散不得，唯有荧荧光点负重前行，为迎来光明而不断前进，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是何时呢？

　　她不知道，许糯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许糯，我对不起老师对我的期望。”

　　“但是我累了，我要回家了。”

　　师姐回家了，许糯下班的时候被孟鹤堂接到了他的家里，然后向她宣布从此以后他就是她的合租室友了。

　　没什么活力的许糯米还是被他惊的说不出话来。

　　孟哥机智又聪明，孟哥什么都知道。

　　其实是师姐走之前找过孟鹤堂，拜托他好好照顾许糯米。

　　于是他就给这粒可怜巴巴的小糯米做了桌子补血的菜。

　　吃饭的时候还是粒垂头丧气的小糯米，草草的吃完饭，她打算帮孟鹤堂收拾东西，却被孟鹤堂摁住了，他悠悠叹口气：“你歇会儿？”

　　许糯看着他，有点委屈巴巴的：“可是我还是得看病历……”

　　孟鹤堂一伸手：“沙发上坐着看去。”

　　许糯就那样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看的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然后被姑娘抱了个满怀。

　　馨香入我怀。

　　孟鹤堂却有些僵硬。

　　她脸红到脖子上，却闷声道：“谢谢你……”

　　孟鹤堂还穿着有点可爱的围裙，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却摸了摸她的头：“去沙发那坐着看病历去吧，昂~听话。”

　　许糯米乖乖的过去了，孟鹤堂一脸大灾已过，把摸过许糯头发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他实在不敢告诉许糯他那沾有油的手摸了她的头发。

　　乖巧如许糯，也是有可能暴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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