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急

　　手术前一个晚上，他难得换了正装。我很少见他穿西服，眼前一亮。

　　可能他也觉得这个晚上可能是最后一面，手术风险很大，我听到医生在走廊里同他说了。

　　我已找好律师到现场公证，所有的意外我都想好了对策。我不希望任何人签下名字，而且他们也没有身份立场替我做这个决定。我从来不希望任何人，为我背负不该有的责任。这样的决定很难做，所以我替所有人做好。

　　我和他都没有什么话讲，所以病房里非常沉默。我们从前谈天说地，现在却遮遮掩掩。

　　“明天……”我试图打破沉默。

　　我想说的是，明天之后，他就不用再来了。

　　“孟晚，嫁给我吧。”他打断我未说完的话。

　　我突然凝住，动弹不得。

　　我一直以来都渴望看到的场面，居然在此情此景发生。

　　他单膝下跪，手里多出一枚钻戒。海瑞温斯顿，六克拉，水滴形，标准切割，熠熠生辉。

　　我少女时代梦中的钻戒。

　　“长大以后，我的未婚夫应该拿着六克拉的海瑞温斯顿，在全世界注视下求婚。”一个夏夜我对他说。

　　“那当你未婚夫压力好大。”他当时打趣我。

　　这戒指堪称完美，我想，没有女生能够拒绝它。

　　现在，它在我面前，就连病房里单调乏味的光，都能被它折射得流光溢彩，像曼哈顿的夜。
　　可我哭了。

　　因为那时，我说完那句，他告诉我，他结婚只需要卡地亚的经典黄金戒指，一颗钻石都不要有。

　　戒指里面刻着他爱人的名字。

　　我当时笑道，那戒指买不起他一件短袖。

　　“女孩子嫁给我，哪里是为了一枚戒指。”他听了我的话笑得云淡风轻。

　　是啊，女孩子嫁给他，哪里是为了一件首饰。

　　所以，这颗钻石越大，就提醒我，我再价值连城，也不是他的心上人。他满足我少女时代不切实际的梦，却不让我做他百年之后的未亡人。当然，我也没有机会，待他百年。

　　可我含着泪，却点了头。

　　我说，好。

　　我自欺欺人这么久，哪怕是个谎言，这也是，最真实的一次，谎言。

　　这是我离美梦成真最近最近的一次。

　　我想最后再放纵自己一次。

　　他给我戴上了戒指。有些松，可还是牢牢的在指上。

　　我骨头的粗细，就是我指节的尺寸。我欣慰，至少这个戒指，只属于我一个人，因为再不会有人，拥有这样瘦骨嶙峋的手。

　　我说，你吻我。

　　他几乎没有迟疑，他的唇敷上了我的。

　　他的唇比我的炽热，比我的薄。薄唇的男人，薄情，世人皆这样说。

　　明明是我主动，他却得了控制权，他的吻比我熟练，他是行家。

　　他和我吻得忘乎所以，吻得天昏地暗。

　　我幸福得几乎昏厥，因为这个吻，我等了十六年。

　　我想，若是明天有任何不测，我也能带着这场他亲自编织的好梦，安然离去。

　　“你手术完，我们结婚。”

　　我们此时，与刚刚互订终生的普通男女，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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