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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渐渐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
下过第一场雪的时候,文熙作为粮草官,回到京师运送棉衣和补给的粮草,回来的第二天就到将军府上探望老夫人。
老夫人吩咐排了宴席招待,这次他带回了少将军亲手写给老夫人的家书,依然是报了平安,依然是安好勿念。
放下那薄薄的一笺,老夫人长叹一声对文熙说道:“孩子,你还记不记得那年,煊儿第一次随同我们老爷出征,送回的家书也是这样一纸的平安,可没过多少时日,我们老爷,你爹,还有伯轩,就都没在阵前了……”
她说着就伤心垂下泪来,文熙忙安慰道:“干娘,这都是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了罢,张大哥为国捐躯,您就把我当做是亲生子,等到战乱平息了,我和仲尧一齐在您堂前尽孝……”
我坐在乐班中,一下一下揉拨着琴弦,却心不在焉,席间的话语字字不落的飘进我耳里。
老夫人听了,拭着泪又轻声念叨:“这个娘知道,娘也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可我总是想,你说我们张家的人,怎么都生了这般的脾气禀性?这带兵打仗,又有甚么好的?虽说是尽忠,虽说是报国,可好端端的一家人,末了就这么散了……若是我们老爷还在,定会说我这是妇人之见,可是熙儿啊,我只剩他这一个独子了,他在阵前打仗,你说我这为娘的,怎么能不惦念……”
一时间厅堂中安静无语,除了老夫人细碎的叨念的声音,我看到一旁站立着的莫叔,跟着流下了泪来,在这样的气氛中,我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弹下去,清冷的琴音在安静的厅堂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听着老夫人的那一席话,我胸口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憋闷,鼻子发酸,视线也要变得模糊起来,好像有温热的液体,正要流淌出来。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侯,听到有人低声说:“好了,不要再弹了。”
我止住琴声,望向那个声音。
那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男子,与张煊相似的模样,却更要瘦削的身量,一直陪做在席间,只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对我说完,就朝向老夫人:“姨娘,您不要难过了,等我考过今年的武试,就代仲尧哥去出征,好让他留在家里娶妻生子,多些功夫陪您,行吗?”
话语里,带着掩藏不住的稚嫩之气。
老夫人也被这话逗笑了,拉过他的手:“元儿,你啊,还是不要像你表哥这样最好,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可别让你娘也像我这样整日的担心惦记了……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着,你们两个就在这里慢慢吃酒罢。”
说罢,老夫人伸手唤来丫鬟,扶她离了座,看着一同站起的文熙和那个被称作元儿的人,又说:“熙儿,明日我叫府里的人写封书信,还有些煊儿爱吃的东西,一同送到你府里,你走的时候,给他带了去。顺便告诉七月那个丫头,在那给我好生照顾着,以后再写信回来,记得要告诉我,他们将军是不是又自个儿上阵打仗去了。”
老夫人说罢,等文熙应下,就回房去了。
退下了丫头仆人,文熙朝乐班摆手道:“你们也去吧。”我随着大家站起身,正想拉着禾瑜一道走,却听见他又说:“禾瑜,等一下。”
禾瑜回身点头,又看向我:“越凌哥,你也等下再走吧。”
“我留下做什么,要不你在这儿,我就先回了。” 我心里正难受,并不想在这里久呆,正欲离开,却听到文熙叫我:“越凌,你也一同过来坐。”
好生奇怪,他怎么会认得我?
稀里糊涂的被禾瑜拉着走到了桌边,文熙指了指侧座让我们坐,然后又和那个年轻人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尽是些排兵布阵的东西,听也听不懂。
我在一旁干坐着,手足无措。
这时禾瑜凑过来,指了指那个年轻人,小声说:“哥,他是将军的表弟,叫李元宸。”
于是我抬头打量,这个李元宸确是和张煊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脸上的神情,更多了一些儒雅,也看不出有习武人的架势。
只听他问文熙道:“雁门那边的情况,真的像我哥信上说的那样?”
“唉!怎么可能,那是仲尧写着安慰干娘的。你知道,他那样的脾气,是定要自己做先锋打头阵的。”文熙话中有话,听得我心里一惊。
“那现在的形势如何了?听你的意思,我哥他……没什么事吧?”
“大事……倒是没有,只不过前些日子在与党项的将军交手的时侯受了点伤……”
“我哥他受伤了?怎么伤的?伤了哪里?重不重?”李元宸一听这话,声音都拔高了一节。
“交手时候二马一错镫那功夫,对方放了暗箭,这么卑劣的手段,仲尧自然没留神。重倒是不重,也只是肩头中了一箭,我离开的功夫他正在调养,过些时日应该就好了。”文熙压低声音说到,“你们自己知道就行,千万不要告诉老夫人。”
李元宸皱起眉头来:“我哥既是受了伤,这仗,接下来准备怎么打?”
“唉,走一步看一步,仲尧是主帅,自有他的安排。如今咱们这边挂了免战,我也是趁这会儿回来调集粮草和军需,过几天赶回去,恐怕又要开战了。形势嘛……如今我们略占上风,已经将党项的军队向后逼退了几十里,这次押粮,有一部分就是准备打退了敌军之后送进雁门关的。”
听到这话,我心里焦灼和挂念一齐涌上来——也许应该感到庆幸——幸好,幸好那箭只是在肩头。
心生难过,我胸中一时间憋闷的难以自已,一口闷气直冲咽喉,随即咳了起来。
禾瑜忙来拍我的背,还说着:“这天越发冷了,哥也许是着了凉……”
等我慢慢的平复下来,文熙关切地说:“这些天确是冷得多了,你们回去之后也叫厨上给熬些姜汤喝,祛祛寒,” 随即他又玩笑道,“也省得仲尧回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病倒了,他想听曲儿都没人能弹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禾瑜,眼神似乎含着些许异样,有些关切,有些悲凉。
禾瑜笑着轻声说着“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在那萧瑟冰冷的边关阵地,他连日的征战和骑马打仗,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有没有人给他熬一碗热姜汤,煮一杯热酒呢?
“王爷,你这次回去的时候,带些上好的人参鹿角吧。让七月常给您和我们将军熬些驱寒的汤药来吃。那战地比这里寒气更重,你们若是病倒了,还有谁来守关?我们这儿都挂念着快些打完仗,你们能早些平安的回来呢。”
禾瑜像是知道我心思一般,所说的也正是我所想,却没有办法说出口的,在这样的场合里,依然没有适合我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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