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柳夏王传

　　一觉睡到天亮，夏雨拒绝了女怪的伺候，费了番功夫把一套新衣穿戴完整。伙计小三颇为殷勤的打了热水过来，供他梳洗。

　　夏雨随手赏了他几个铜子，看着他眉开眼笑的躬身出去，不由猜想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子是不是特意监视着他，才把进出的时机把握的这么好，不过他马上就为这个想法失笑，自己有时也太多疑，太谨慎了，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思虑严密是好事，错失良机就是憾事了。

　　昨夜百郝回来，把暗中观察所得一一禀报于他。那小三出去后，立刻就遇见了已在外等候多时的女掌柜。她端详着手中的玉佩，神色有些发怔。

　　小三一改方才的恭顺模样，将夏雨的言辞行动活灵活现的复述，末了一脸鬼精的道：“掌柜的，我看这人危险的很，不是流寇就是有案底的，还是趁早赶了出去，还是就像上次那样让三街的蒙爷解决一下？”

　　女掌柜回过神来，突然一巴掌拍在小三的后脑勺上，喝道：“臭小子，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儿我就告诉你娘去，看她不打断你的腿。”

　　小三连忙嬉皮笑脸的告饶，在被他的美女掌柜又拍了一掌以示惩戒后，终于心满意足精神抖擞的跑去厨房了。

　　那女子握着玉佩踌躇了会，匆匆走入后院的一间小屋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跪坐在矮几前读书，见她进来，慈祥的笑道：“茶蘼，何事如此匆忙？”

　　名为茶蘼的女子略略整理仪态，向前递上玉佩，恭谨道：“祖父，方才一位客人，无钱付账，留此玉佩抵账。”

　　老者接过玉佩，道：“茶蘼，我曾对你说过，做‘旅店’这行生意，易，也不易。客人来自天南地北，三教九流，为满足不同客人的需要，我们处事应随机应变，切忌以貌取人，厚此薄彼。有些远客，为图旅途安全，或者钱财用尽，以物抵钱，我们也应予以方便。”

　　茶蘼凝重的道：“祖父的教诲，孙女牢记在心。若是如此简单之事，也就不会来打扰您老人家清修了。”于是，便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

　　老者面色渐渐严肃，仔细端详玉佩片刻，面色突变，惊立而起：“这……这是……宫中之物！莫非……莫非……”他呆立良久，复又颓然坐下，叹道：“隐姓埋名了五十年，终究逃不过他们的毒爪么？可是这又如何呢，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我这把老骨头，我……我还有何惧！”

　　“祖父，请您宽心，事情也许没有如此糟糕。”茶蘼安慰道，“此人是否专程针对我们而来尚是未知之数。既然确知我们在此，大可明刀明枪的来，用玉佩试探岂不是多此一举？以孙女想法，或许他们只是闻风而动，或是有所顾忌，我们应当按兵不动，切不可自乱了阵脚。”

　　“但愿如此。”老者嗟叹一声，道，“茶蘼，你体察入微思虑周全，我也放心把这家店交给你了。若是天意让我承受此劫，你便去柔刚夫人那里寻求保护，以后莫要报仇，切记切记！”

　　这相当于交代遗言了，茶蘼伏跪在地，抽泣了起来。

　　出门时，茶蘼恢复了一脸平静的模样。微笑着和伙计打着招呼，带着玉佩连夜前往城中的当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五金三十五银交易，除去押金一银，衣物三银五十六铜，剩下的五金三十银四十四铜，全数让小三交还给夏雨。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好玩的事情了。”夏雨把玩着钱币，笑道：“这应该被称为主角路线，还是王者运势呢？”

　　感受到女怪哀怨的目光，夏雨被迫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投降的道：“好好，玉尾，不要这样看我，我知道的，我不会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闵郡是北方城市，终年气候寒冷，纵然是夏天也要穿着两件长衫出门。夏雨向小三问清了路，开始在城里到处溜达，美其名曰视察民情。

　　郡城一般都成四方形，四面各有一座主城门。郡府作为中央政府机构，位于城的中心，建筑规模也最为宏伟，似乎也因此，在有意无意间形成了越靠近郡府，房屋越华美，主人越高贵的社会阶层分布状态。

　　城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集市，其中最大的是位于东区的东市，覆盖了三条街道，日日开市，朝五晚九。街道的两旁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店铺，销售的大都是民生必需的实惠商品，例如粮油，布匹，鞋袜，猪肉，面点，禽类，铁器，农具，种子，还有其他的杂货等等。

　　街道上，一些小贩挑着担子，吆喝着兜售生意，偶尔有些妇人停下脚步，进行买卖，但很少有人流连街市，像夏雨一样有“逛悠”的空闲。

　　离开闹市，走向郊区，街道渐渐的狭窄，围墙也慢慢的低矮，这里就是平民的居住区。七月末的阳光惨淡依旧，但对久居北方的人们来说，已是难得的好天气，家家户户的劳力都去了田地，妇人则忙着洗洗晒晒。

　　透过低矮的围墙可以看见，庭院里的晾衣绳上，待干的衣物再微风中微微飘动。木架上的大竹篮里，翻晒着切成小快的白菜或土豆，这些腌菜是一般人们的日常菜肴。屋檐下挂满的红彤彤的高粱棒子，则是作为来年作物的种子而被储存起来。

　　对于看惯了昆仑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以及装修精美的商店，过惯了衣食无忧，月有零钱，只需要担心学习成绩的生活的夏雨来说，常世的一切简直就与昆仑的三百年前一样落后，但是他依旧逛的兴致盎然。

　　他越来越清晰的认知到，此时脚下所踏的是他的领土，周围遇见的是他的子民，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完全属于他的国家。站在祠堂的门口，注视着那一棵白色树干，没有枝叶却长满棕色果实的树木，他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

　　他的内心有时会有一些微妙的感觉——他与柳国，息息相关，“血脉”相连。

　　在闵郡住了五天后，夏雨决定离开。虽然可惜，不过为了晚些被刘麒逮到，他应该尽快走向南方。旅途所需的物资已经基本齐备了，最后还需一匹代步的骑兽。

　　一大早，夏雨来到了东市最大的一家厩坊——这里出售各种各样的骑兽。一排排的厩舍整齐的排列，看起来颇为壮观，不过大部分的厩舍都空着，又有些空旷与萧条的意味。

　　骑兽是昂贵的商品，就像昆仑的汽车一样，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拥有。每一匹骑兽都有专门的兽夫照料，这些人看到夏雨并未携带仆人，穿着也不十分华贵，招呼他时并不殷勤，不过夏雨也并不在意。

　　他兴致盎然的一匹匹慢慢看来，数量最多的是三骓、天马、吉量、駮等马类的骑兽，价钱相对较低，此外还有天犬、赤虎等。其中有一匹孟极，模样有些像白色的老虎，一身皮毛雪白柔滑，性格温顺，在夏雨伸手抚摸时，它就像认识夏雨一样，亲昵的摩擦着他的手掌，一下子就得到了夏雨的欢心。

　　这年头生意难做，兽夫开出的价格也较为公道，一番讨价还价后，兽夫以三金五十银附赠一套马鞍达成了这笔交易。骑兽的买卖需要经过官府认证，兽夫会负责办好一切相关手续，夏雨只需要预付定金，然后明日全权接手。

　　买好骑兽，夏雨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留下来和兽夫们攀谈了起来。在他看来，昆仑与常世最大的不同之处，或者说常世最神秘的地方，就是这里真的有神仙，妖魔，还有妖兽，骑兽这些种族的存在，他对这些方面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兽夫们眼见夏雨一出手就买了一匹孟极，比起那些光看不买的客人阔绰爽快的多，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财不可露白”的老话，心中都颇为后悔，言谈时也殷勤起来，令夏雨长了不少见识。

　　过了一会，厩坊门口突然喧哗起来，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的仿佛簇拥着什么的进来。夏雨与兽夫们好奇发生什么事，有个兽夫过去打听，回来时兴奋的一路嚷嚷过来：“驺虞……驺虞……是驺虞……”

　　驺虞很稀少，决不是轻易能看到的骑兽。兽夫们的表情立刻狂热起来，都不约而同的撇下夏雨，争先恐后着了魔似的往人群里钻。

　　夏雨不由有些惊叹，真是一行有一行的瘾头，看来这骑兽中的驺虞之于兽夫，就是名车中的劳斯莱斯之于车迷，就算明知无法拥有，过过眼瘾也是福气。

　　他跟着那些兽夫挤了进去，最里面的一层人在离驺虞五步外，自发的围成了一个圆圈，就算再好奇也没有人敢擅自接近驺虞——它在骑兽中属于脾气比较暴躁的一类，往往除了主人决不驯服他人。

　　夏雨注视着这传说中的骑兽，它的模样与孟极相似，都有些像白虎，但体型要比孟极大上一号。它那强壮的身躯与顾盼间的威猛气势，也绝非孟极这类温顺的骑兽可以比拟。

　　驺虞不仅奔驰的速度号称骑兽中的最强，是绝佳的骑兽，而且勇猛果敢聪慧异常，是战场上绝佳的战骑。

　　它们是战士忠诚的袍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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