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战速决。降雪转悠着手中的紫玉笛，穿过翠竹别院那对她而言形同虚设的把守，她轻易地来到紫竹林——她惟一到过的地方。可是，今天她来不是来野餐，而是来找凝霜。那个人，到底住哪里？她傻眼。

　　降雪左顾右盼，好不容易抓了个侍女问：“请问，你们杜庄主住哪个房间？”

　　侍女吃惊地看着她：“大……大庄主。你……你说什么？”

　　降雪叹息，除非整容，否则误会会随时发生。解释似乎没有必要。她换了种说法：“嗯……那你告诉我，我住哪里？”

　　降雪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没能从侍女口中套出凝霜的住址，反而把她吓晕了，罪过，罪过。怎么办呢？她无意中瞥见手中转悠的紫玉笛，忽地一笑。

　　既然我不能就山，就让山来就我。她缓缓地吹起婉转的笛声，企望凝霜听到笛声能够过来寻她。可是出乎意料，她并没有发现凝霜来迎客的身影，倒是悠扬的箫声自别院某处响起，和她的笛声形成高低和鸣。

　　小气鬼，这样说到头来还得我去寻他，降雪无奈地笑笑。她收起笛子，迅速远离院子里好奇的视线，向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曲径幽幽，叠山重水的水榭。江南园林“以小见大”的特点在这里尽现无遗。降雪独自欣赏起来。

　　箫声自她进入水榭的一刻停了。屋子里的人久久看不到她，问了一句：“怎么不进来？”

　　低沉悠然的声音打扰了降雪继续欣赏下去的兴致，她顺从地跨门而入。“杜老兄，别来无恙？”

　　凝霜瞟了她一下，眼神似乎在说，有没有恙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多此一问。

　　天哪。降雪满脸黑线，从来只有别人对她搭讪，她不晓得如何搭讪别人。她一时无语。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快说。”难得他主动提起话题。

　　降雪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她找了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当然有重要事才找你了。”

　　凝霜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但是降雪没再说什么，径自拿起茶杯喝水。慢慢地她终于喝完，她说：“我告诉过你跟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斜着眼睛，这么快就忘了。”

　　满意地看着凝霜的脸抽动了一下，随即负气地回视她。降雪才漾起笑容说：“你的宝贝师弟辛雨过两天就成亲了，我今天是来特地通知你的。”

　　“成亲？！他成什么亲？”凝霜愣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

　　降雪依旧笑得灿烂：“我现在不是来告诉你了么？”

　　“和谁？”毕竟是师弟，总要关心一下。

　　“你同意？”降雪两眼眨眨。他要是同意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半。

　　“我干吗要反对。”那小子要成亲也不亲自通知他的确不够义气，但是论到反对又没那个必要，总有这一天的。“你还没告诉我和谁？”

　　“和我……”

　　“不行！”凝霜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降雪心中打了个突兀，还没意识到症结所在。“你才说不反对的。”

　　“不行，和你就是不行。”

　　“哈？和我？你误会了。”降雪忍不住笑了，“听我说完嘛，我是说和我御芳庭的一个属下，她叫薛芷幽。”

　　“哦……”凝霜似乎松了口气，一脸寒霜地说，“那还可以。”

　　切，什么叫还可以。不过身为老板，得为员工的将来谋福利，有些事情要事先说清楚。“你不会嫌弃她的出身吧？”

　　凝霜不悦地看着她，似乎在说，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呵呵，我知道你不会。”降雪暗暗吐了下舌头，难缠的家伙。罢，总算搞掂了他，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那我可不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

　　“没门。”

　　呵，好令人伤心的回绝。降雪仍然保持三分笑容，生意人脸皮就是要厚，死缠烂打不懈努力，她说：“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凝霜高深地看着她：“不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降雪也笑颜如花地看着他，满脑子想着如何痛扁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她慢悠悠地吐出积压已久的想法：“我不清楚你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到底来自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你为何总带着那让人敬而远之的高傲。论相貌，你有的我也有；论才学，我会的你不一定会；论权势，你顶多就是个江湖头子；论财富，只要我愿意，富可敌国决不成问题；或许你武功很高强，我不信你敌得过炸弹的威力；论人缘，你更是差我十万八千里。你说，凭什么要我迁就你？”

　　假如这话降雪大声地吼出来，凝霜肯定会很生气地反驳，可是她偏偏用平和的语气道出，让他连反驳的火气都没有。气势被诡异地压制住，他惟有暗地里生闷气。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心目中的我真有那么差劲？”

　　降雪收敛了刺眼的笑容，认真地说：“不。你很优秀，只是对人的态度有点问题。对别人的请求起码知道了再拒绝也不迟，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态度很恶劣。”

　　有吗，他倒没知觉。凝霜试图扯出一抹所谓的笑容：“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赶快说。”

　　冷～降雪无由来觉得温度突然降低了许多。搞不懂同样的一张脸，为何笑起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唉，任务要紧。

　　“哪，柳辛雨呢快要结婚，成亲了，而他现在唯一的顾忌就是你和你师弟梅经风。听说你的梅师弟最讲究门当户对，要知道我的薛芷幽姑娘虽说出身官宦之家，可毕竟在青楼流落过，所以，他可能会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而我又听说梅经风最听你的话，对你有求必应，所以……”她几乎用哀求的眼神瞅着他。

　　“所以你想我出面替他们求情是吧？”就知道不是好事。

　　降雪发现凝霜是她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她跟他讨价还价半天还是没有结果。“一句话，帮是不帮？”

　　“……”考虑中。

　　“算了。”降雪没打算花整天时间和他耗，她起身说，“我看我还是直接找梅经风，日夜贴身跟着他，缠到他答应为止。”再不成功的话惟有出绝招——私奔。哈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我有说不帮你吗？”凝霜的语气透露出一丝愠怒，“谁让你日夜贴身跟着梅大哥。”

　　降雪笑逐颜开：“真的？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活活，作战成功。降雪也不吝跑过去从后给凝霜一个大大的拥抱：“凝霜你真是个好人。”

　　“废话，我像坏人吗？”凝霜不满地抗议，只有微红的耳根泄露了一点他真实的情绪。

　　稍晚
　　“凝霜，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梅经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小他四年，平常对人总是爱理不理的师兄居然放下身段，请求他成全一段姻缘。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莫非太阳打从西边出来？

　　凝霜没好气地别过脸，“我知道你听到了。”这么难为情的话，说一次就够了。

　　梅经风浓眉一皱：“辛雨这小子，成亲这么大件事都不和我打个招呼，还说娶一个妓院的姑娘，不行，这件事绝对没商量。”

　　“我已经答应人家，过两天映日山庄就会正式下聘礼。”

　　“凝霜，这关乎映日山庄的声誉，你怎么可以这么草率。”起码双方要门当户对，不然会让人笑话，他在心里嘀咕。

　　凝霜开始不耐烦：“出尔反尔难道就不影响山庄的声誉？”

　　“凝霜！”梅经风为难了，“我们不如再从长计议……”

　　凝霜冷冽的目光令梅经风打了个寒颤。“我决定的事不容悔改。”

　　说完，凝霜一个漂亮的转身，飘忽而去，留下梅经风一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就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所谓一物降一物，大可见怪不怪。

　　好累哦，降雪揉揉酸痛的胳膊。今天的体力劳动比以往都多，回去要好好洗个澡。不知道弄晴那边进行得如何，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回家的路上。要是弄晴同意和她一起住在云镜山庄，那该多好，谁知她硬要住在驿馆，害她跑一段路才能找到她。虽然很想知道事情的进展情况，但看到天色将晚，也只好等明天了。

　　她刚踏进大厅，就看到一个理应不会出现在饭桌前的身影。“弄晴？你还没回去吗？”

　　“是我让弄晴姑娘以后搬来山庄住，好大家有个照应。她也同意了。”诗织拉着她的手说，“你还没吃吧，过来一起。”

　　“好。”降雪一边入席，一边瞟了一眼弄晴。只见她眯眼笑笑，然后低头继续吃饭。哼，想当初是谁说什么也不肯搬过来和她一起住的，今天却突然转性似的。有鬼，肯定有鬼。

　　一旁的水若寒问：“听说映日山庄的柳庄主近日要成亲，而且还是你们做的媒。”

　　降雪点头，“择好日期就行。他的两个师兄我已经摆平了。”

　　“哇塞！降雪你好厉害。”弄晴露出仰慕的眼神，“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幸不辱命。”那是她软硬兼施，声情并茂的结果。“那你那边呢？”

　　“日子选好了，下个月十八。至于嫁妆那些，我不懂，今天我们也略略看了一下。”

　　水若寒插嘴说：“这些东西，诗织帮忙操办。”

　　“对，反正我在家也闷得慌。”

　　降雪反倒不好意思：“大哥，大嫂，这只是我御芳庭的事情，怎么能麻烦你们呢。我们可以自己搞好它的。”

　　诗织不同意：“这怎么算麻烦呢，山庄好久不曾这么热闹了。我知道那位姑娘是忠良之后，婚礼不可以太寒碜，我当是云镜山庄嫁妹子的哦。”

　　“到时候我也要帮忙。”叠纱兴奋地说。

　　水若寒哈哈地笑了，“就这么定了。”

　　降雪和弄晴两人对笑，既然这事有人愿意揽下来做，她们何乐而不为呢，省得自己劳心劳力。

　　“不过今天在大街上，薛姑娘又晕倒了。”弄晴说，“幸好当时柳辛雨在，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那看过大夫没？”诗织紧张地问。

　　弄晴叹了叹气，“我替她把过脉，发现并没有异状。身体是弱了点，但不至于会时常昏倒才对。”

　　“会不会撞邪？”诗织担忧地说，“改明儿请个法师回来做场法事。”

　　叠纱也说：“还要到大明寺上个香，求个平安符。”

　　“好好。”

　　姑嫂两个商量得兴致盎然，降雪看了看弄晴，果然脸色不太好。她不禁窃笑，大医生对这种不科学的东西是比较反感的。

　　有些事情，私下聊可能会比较好。

　　晚饭过后，睡觉时间，降雪以好久没和弄晴谈心为由，非要当晚和她一起睡。弄晴挣扎了一会，同意了。终于等到她们一起洗好澡，一起躺在同一张床的时候，她才逮到机会问问题。“弄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表现很反常。”

　　弄晴摸摸自己的脸说：“有吗？别胡思乱想。”

　　“切。我跟你做朋友少说也有三五七年，你如果有心事我还看不出来。”降雪自认察言观色最厉害了。

　　弄晴听了，惟有叹气，她怎么可能忘记，从小就没有任何事可以瞒得过降雪的法眼。当然她绝不会承认自己单纯到别人一眼就看穿。她问：“降雪，你有喜欢的人吗？”

　　降雪不是白痴，知道她这样问百分百是受了感情问题困扰。她故作疑惑地说：“有啊。你啦，大哥大嫂，叠纱，破空，山庄上下……”她很认真地掰手指。

　　“不是那样的喜欢，是那种……那种喜欢，你知道的。”弄晴越说越小声，四周很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不过应该很有趣。

　　降雪很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喜欢就是喜欢，还分这种那种的吗。”

　　“不对。是那种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到……”不知该如何形容。

　　“喜欢到见面就会脸红心跳，呼吸不顺，但不见又会心神恍惚，浑身不自在。”降雪忍住强烈的笑意。

　　弄晴轻轻地摇头，“不是。”

　　呃？不是？小说电视剧不都这么说的么。“那是怎么样？”

　　“应该说喜欢到见面的时候会心痛，见不到的时候会气愤。”

　　心痛？气愤？哪跟哪啊？“等等。”降雪打住她的话，“你先告诉我，你所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干大哥，那个什么将军的孙敬然？”

　　弄晴做了一下深呼吸：“除了他，难道还有别人吗。哦，他是镇南将军。”

　　“管他什么将军。”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疼你吗？”

　　弄晴的口气有点闷闷的：“他疼我，像亲哥哥那样疼惜我。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希望他可以像我喜欢他一样地喜欢我。或者那不叫喜欢。”

　　“那叫爱。”降雪轻声补充。

　　“对，我爱他，但是他不爱我。”弄晴终于抽噎起来，“由始至终他只当我是妹妹，眼中只有他的未婚妻。”

　　孙敬然有未婚妻？嗯，有点棘手。“男未娶，女未嫁，还有机会。”降雪就不信有争取不来的幸福。

　　“我在他身边两年，等候了两年。我累了，受够了，不想再等下去。所以我离开他，希望趁游览各地的时间来忘掉他。”

　　结果是越想忘越不能忘，降雪心中不免唏嘘。爱，既简单又高深的字眼。

　　“当我以为我快要忘掉他的时候，他居然就出现在我面前，就在今天半办嫁妆的路上。那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不可能忘掉他。没分隔一天，我对他的思念就增加一点。”

　　“他当时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他在我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认识到不能没有我，要我不要离开他，他还说他已经和他的未婚妻解除了婚约。”

　　解除了婚约，宣告他不能没有她，所有芥蒂都抛开，一切问题迎刃而解。“这不是很好吗？”

　　“不，他不爱我。”弄晴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哭泣。

　　“你怎么知道？”一个大男人为了她千里迢迢从塞外追到江南，如果说他不爱她，谁信！她降雪就不信。

　　弄晴忿忿然：“他没说。”

　　什么理由嘛，降雪偷笑。恋爱中的女人特别注重那三个字，仿佛那就是一生一世的诺言。

　　“所以我跑了。”弄晴继续说，“趁他不注意我溜了，我知道他会到驿馆堵我，我就不回去，而央求水夫人收留我。”

　　怎么好像小孩子，谈不来就说我不理你。降雪没好气地起身下床。

　　弄晴一惊：“你去哪里？”

　　“厕所。”

　　“快点回来哦。”

　　降雪随口应了一声，匆匆来到书房。手忙脚乱一翻之后，她唤来家丁，将一张纸条交到他手中，细细交代了两句。家丁了然地摸黑直奔山庄大门，降雪则急忙赶回房间。呵呵，弄晴，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但是我不帮一把的话，你们两个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回来了？”

　　“嗯。”降雪爬回床上，“我们别说你的大将军了，说点别的吧。比如，薛芷幽的病情，晚饭的时候你说得不清不楚。”

　　“什么不清不楚。”弄晴抗议地说，好像在怀疑她的医术似的。“我只是说把脉看不出来罢了。”

　　“那她到底有没有病啊？”有病的话，赶快医治，没有的话，他们不用如此担心。

　　弄晴抿抿嘴，考虑了一会，“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我们大惊小怪，她根本只是血气不足，调养一段时间自然会好。另一个可能是她患的病现今医学设备仍无法检测。”

　　那不就是绝症吗？呸呸，丑的不灵好的灵。薛芷幽的身世遭遇已经够可怜的了，上天不会再对她这样不公。要是能带她到未来……也不行，她们都自身难保，怎么帮人。“不要再想了，事情也许没那么糟呢。”

　　“是哦，怎么会呢。一定是我多心了。”闻言弄晴也开始自我安慰。“对了，说说你今天是怎么劝服那个杜凝霜的？”

　　“怎么说服？用嘴喽。”她可没本事将人家五花大绑，严刑逼迫他就范。不过她没想到最后凝霜会答应得那么爽快，简直大出意料。

　　“降雪！”弄晴生气了，“我的话你就不能认真回答吗？”

　　“没有，没有。”降雪打着哈哈，平常说话迂回曲折惯了，“开头他死活不肯，后来不知怎么就答应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们那边的关系很复杂哦，需要通过一个说服另一个，有够麻烦。”

　　“超级麻烦。”

　　“那个梅经风我没见过，你说他帅不帅呢？”

　　“帅不帅我不晓得，只知道他将近３０了。”

　　“３０？他有老婆了吗？”

　　“……”

　　“我觉得应该结婚了，说不定小孩也有了。”

　　“……”

　　话题好像越扯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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