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酒

　　【苏府】
　　桌上一枝银烛台照亮整个房间，苏子澈一袭素袍斜倚着靠枕，认真的阅读手中的竹简。
　　一个黑影推开房门闪了进来，寒风吹进屋内，苏子澈不由打了个冷颤，所幸房门很快就被关好。苏子澈放下竹简起身“荆大哥，你来了。”
　　来者正是镇国大将军荆殊阳，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激动地抓住苏子澈的双臂道“子烨，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苏子澈表面虽依旧平静，内心却早已泛起波澜。他刚欲说些什么，房门复被推开，落青阴着一张脸走了进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荆、苏二人。
　　苏子澈暗叫不好，忙放开荆殊阳乖乖回到床榻上倚好。荆殊阳见状一脸茫然，却也识趣的没有说话，坐到一旁的藤椅上。
　　落青看着一脸讨好笑意的苏子澈，不耐烦的撇撇嘴，弯腰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薄毯扔过去。苏子澈讪讪盖好，再抬头时，汤药就已经递到了眼前。
　　苏子澈看着碗中棕黑色的药汤，不由皱了皱眉。落青轻哼一声，他赶忙接过一饮而尽，抿着嘴不敢叫苦。
　　落青神色稍缓，收好药碗凉声道“你见什么人，要做什么事，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我再提醒你一次，今日露重，最好给我老实呆着别到处乱晃！”落青顿了顿继续说“宗里派了几个人过来，我今晚去接就不回来了。你早点休息，万一出了事，撑到我明天回来！”说完他白了苏子澈一眼，方才离开了。
　　待落青走后，苏子澈才向荆殊阳歉意笑笑“让荆大哥见笑了。”
　　荆殊阳爽朗一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将椅子搬到苏子澈床边道“无妨，只是不知刚才那位是…”
　　“他叫落青，是鬼医的徒弟。鬼医无暇随我周游，便派了他跟着我。”苏子澈摇摇头，满脸无奈。“本以为收了个免费侍从，谁知竟是个彻彻底底的冤家。”
　　“子烨，刚刚听他的话，你的身体…”
　　荆殊阳未说完便被苏子澈开口打断“无碍。想来，荆大哥还不知道我如今的身份吧。”
　　荆殊阳点点头。他掌管羽林军长年随侍宫中，早已鲜问江湖事。故只知道皇帝突然任命一个名叫苏子澈的人为大理寺少卿，却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苏子澈从腰间取出一物递给荆殊阳，他接过细看，是一枚镂纹双环白玉佩，下串绯色玉玲珑，缀着银白色流苏。“这…莫非是血相思？”
　　苏子澈轻吟道“玲珑泣血血隐泪，相思入玉玉生寒，这便是宗门信物血相思。”
　　“白衣公子…黑剑、血佩、白衣...竟然是你？”荆殊阳纵久离江湖亦多次听过这个声名赫赫的天下第一白衣公子的名号，他从来不敢相信那个神秘莫测的人会是当年那个瘦弱的言烨，那个据说已然死在流放路上的孩子。
　　苏子澈收好血相思，轻轻点了点头“我就是现任寂影宗宗主，江湖人称的白衣公子。”
　　“那...既然你还活着...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荆殊阳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苏子澈怔了一下，良久回道“我跟师父学艺三年，出来后就一直忙着处理宗里的事务。如今一切安稳，方才有时间来见见旧日朋友。”
　　荆殊阳知道言烨一个人这么多年无依无靠，必然吃了很多苦，不由怨自己还说这样伤人的话。可身为天子臣，有些话终究不得不说“子烨，你这次入京做了官还冒险找我来，是想要做什么？”
　　苏子澈明白他的担心，温声道“荆大哥，不必担心。我此次入京，只是为了查清当年大将军谋反之事的真相。别的，什么都不想做，也不会做。”
　　“你没有骗我？”荆殊阳仍旧犹疑“子烨，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当今皇帝仁政好施，且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
　　荆殊阳没说完的话，苏子澈了然于心。他轻声笑笑，然后回道“我自然知道荆大哥你的难处，无论真相到底如何，我都不会对皇帝动手的。”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至于梁帝予我官做，只因我曾酒后欠他三个承诺，有些私交罢了，并非我有所图谋。”
　　荆殊阳终于放心的点点头，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喝了口茶水，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子澈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荆殊阳“烦劳荆大哥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暗卫卫长楚孟。”顿了顿，又笑道“不放心的话，可以打开看的，我没封口。”
　　荆殊阳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墨画的图样，别无一字。
　　苏子澈放下茶杯，轻声道“楚孟曾与我相识，他看到这个自然就会知道我已到京城。放心，他可不是我的人，那小子可比谁都在乎皇帝的安危。”
　　荆殊阳自然知道楚孟有多忠心，他小心收好信件，沉声道“明日楚孟进宫时，我会找机会给他。我不能离开太久，子烨，好好保重身子。”
　　苏子澈点点头，起身送荆殊阳离开。半响转回屋中，坐在书桌前，苏子澈玩着手中的毛笔，喃喃道“虽说人心易变，但是荆大哥，真的也会变吗？”
　　无人回应，只有他皱着眉，在烛光下想着心事。
　　次日，落青带着右使端木赐还有厨娘和几个丫鬟小厮回到苏府。苏子澈则换了身白衣，带了枝碧玉笛，前往素庐书院不远处的醉月亭赴约。
　　醉月亭内，一黑衣男子无聊的摆弄着手中的匕首。见有人来，抬头看了一眼道“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苏子澈尴尬的笑笑，岔开话题道“我可是特意到乐老头的酒窖里拿了坛秋露白，就是不知道你入宫这么久有没有把酒也戒了？”
　　“借你吉言，还没有。”楚孟接过酒坛，熟练的按动桌脚的机关，翻出两个精致的酒杯。苏子澈倒上酒，两人轻碰后饮尽，然后相视一笑。
　　“听说你住进了京城，还当上了大理寺少卿。”楚孟喝着酒，轻笑道“多年不见，白衣公子还是如此神通广大啊。”
　　苏子澈挑了下眉回道“权当你刚才的话是在称赞我了。不过我也没想到，堂堂楚家二少爷竟然会做了暗卫首领。”
　　“我也当你是在夸我了。”楚孟仰头喝尽酒，半响道“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只是叙旧吧？”
　　“你说的对，我确实有事。”苏子澈笑道，拿出腰间的笛子放在石桌上“楚家清玉笛，换一个进藏书阁的机会。”
　　楚孟拿起清玉笛，用手感受笛身上的古朴家徽。良久方沉声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苏子澈皱皱眉“为了找它可真是花了我不少功夫。最后，终于在冷家古宅的废墟里找到了。虽说这个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但是...”
　　“但是因为你必须尽快进入藏书阁，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楚孟笑着补全苏子澈的话。
　　“知我者，楚兄也。”苏子澈点点头“大理寺卿陈宣显然对我抱有敌意，况且这种事情我想那里也不会留有详细备案。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进到皇宫藏书阁里。”
　　“就算没有清玉笛，你既开口我自然会帮忙。”楚孟喝杯酒，顿了顿道“只是，我并没有去过藏书阁。”
　　“没有去过？”苏子澈愣了一下，呆呆的样子惹得楚孟捧腹大笑。
　　“我入宫至今不过两年，很多事情都不甚清楚。”楚孟自嘲道“再说暗卫不过是帮皇家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权力什么的都只是表面风光而已。”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留下来？”苏子澈皱眉问道“虽说出了那样的事，但以楚家二少的江湖地位总不需要看人脸色。何况，你还有我这个朋友。”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尝试什么了吧。”楚孟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疲惫之意“江湖里有太多我不愿提及的回忆，与其在寂影宗混日子，倒不如在这里做个暗卫，权当混日子了。”
　　“算了，反正我也没资格劝你。”苏子澈叹了口气“毕竟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不省心。”举起手中的酒杯。
　　“但是论惹麻烦我可是远不及你。”楚孟说着，亦举杯相碰。
　　“看来现在还是要慢慢从大理寺和刑部打主意了。”苏子澈摇摇头“反正都等了这么久，我倒也不在乎这一时。”
　　“我这边也会找机会帮你探探藏书阁里的情况。”楚孟笑道“时间也不早了，下次再找你喝酒。”
　　“好。”苏子澈话音刚落，楚孟已然不见了踪影。苏子澈无奈勾起嘴角，到亭旁的小溪里洗净酒杯，重新收到机关里。然后将酒坛放到石板下的暗格中便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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