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如斯

　　孟晚看着游夜慢慢地向自己走来，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良久，她听见他说，“为什么不穿鞋子？”
　　“什么？”她愣了一下，睁开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已经流血了。”他看着她的双脚，微微皱眉。
　　进来的时候，孟晚一心顾着找出口，根本不在意通道里的土路，更没注意过踩到了什么东西。现在，她低头一看，自己脚上已经有了几处血污。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一定是通过这血腥的气味发现自己的。
　　游夜用左手捧起她的脸，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是秦楼告诉你这里的，是吗？”
　　“不是，”她赶紧摇头，“我误打误撞发现的。”这次绝对不能再连累秦楼了。
　　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但左手却不禁加重了力道。“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像今天这样饶过你。”
　　饶过她？孟晚觉得自己听错了，至少以她的经验，游夜从来没有放过任何背叛他的人。
　　游夜送开手，然后一把将她抱起来，她还来不及反应，两秒后，他们已经回到她的房间。

　　他把她放在床沿，然后坐在她对面的白色皮椅上，孟晚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双脚，尽管这样的尴尬让人窒息，她还是选择一言不发。
　　游夜开了口，“阿姨告诉我，你想要打电话。”
　　听到这话，她一下子抬起头。游夜右手肘撑着椅子扶手，右手就那么优雅地托着下巴，目光灼灼。
　　孟晚还是鼓起了勇气，“你可以把手机还给我吗？”
　　“你想打给谁？”
　　她总不能说是顾宸，只能曲线救国了，“于姐。我有点事想跟她说。”
　　“我倒是没想到这两年你开始交朋友了。”游夜笑了笑，“于萧、唐宇都找过秦楼，秦楼也给了他们一个满意的回答，你猜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说她那天突然生病，他正好看到，于是把她留下静养之类的。孟晚瞪了他一眼，回道，“你别以为这种说辞能长久，已经一周了，生什么病能一个电话都联系不上？于姐他们肯定会再来找我的。”
　　游夜没看过她生气，至少，在他面前没有。他不禁笑出声来。从前，她在他面前总是摆出恭顺的样子，一开始，他也曾经以为她跟之前的那些药品没有什么区别。
　　孟晚只觉得对方在嘲笑自己，刚想发怒，突然转念又想到此时此刻她的处境，她连自己这条命都保不住，即便于姐找来又如何，这种毫无威慑力的话仔细一想就觉得太过可笑。
　　游夜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从喷火到熄灭，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会让你们说话的。”说罢，便站起身，开门之前他又说，“我知道你们的凝血恢复比人类要快，可痛感却是一样的。以后出去，必须要把鞋子穿好。”
　　孟晚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用词像是命令，语气倒是有一丝温柔的意味。不管怎样，明天她就可以联系上于姐了，孟晚有点激动，她相信于萧肯定会帮她联络顾宸，只要顾宸知道她的情况，自然会把伤害降到最低。

　　“孟小姐，您该起来啦。”
　　孟晚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脑子混沌一片，“阿姨，现在几点了？”
　　“九点多了。”
　　“啊？！”她闻言赶紧起身，准备出去找游夜兑现诺言。
　　阿姨忙把她拉住，掩嘴笑着说，“孟小姐不要急，游先生说了，他在楼下等您，让您换好衣服打扮好再下去。”
　　“打扮？”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宽松睡袍之中，杂草般的头发、黑眼圈、浮肿暗沉的脸......其实她这几天都是这般模样，不过因为房子里只有她跟阿姨两个人，自己也不甚在意。只是游夜一回来，自己恐怕不能这么邋遢下去，虽不至于得沐浴焚香，至少也得整洁得体。
　　“好的，我去梳洗一下。”
　　她虽然理解名门望族非常注重礼节、教养，但是她却还是希望自己在有限的生命里，做个随性的普通人。于是，孟晚画了淡妆，选了一条天蓝色的亚麻长裙，这也是她衣柜里唯一一条没有水钻、刺绣、或蕾丝的裙子了。
　　孟晚下楼时，发现游夜已经在楼梯口等她，他穿着一套白色西装，外套敞开，露出里面蓝白拼接的条纹衬衣。她此刻才意识到“绝色”两个字的意思，这两个字无关性别，代表的只不过是我们原始的、本能的，对美的欲望罢了。
　　“你就穿这个？”游夜语气平淡，似乎带着责怪。
　　孟晚尽量不去看他，回道，“当然不能跟你比了。”
　　她听见他的轻笑，似乎甚是愉悦，“只要你不后悔就好。走吧。”
　　说完，他径直走出门厅，孟晚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良久，她发现他们一直在往花园深处走，脚下的小道蜿蜒缠绕，两旁的灌木似乎要将她困住。她记得那个方向有一座地牢，很久以前自己差点误闯进去，那时被秦楼阻止了。她猛然停下脚步，开口道，“我们要去哪儿？”
　　“害怕了？昨晚倒不见你害怕。”
　　是啊，她太天真了，竟然信了游夜的话，哪里来的手机，他从未给过任何人第二次机会。而死亡，哪里比得上活着却无尽的折磨，死亡是最容易的事，却不能让仇人泯恨。她望着他，不动，亦不回答。
　　游夜笑了一下，上前抓住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渐渐地，他的步伐放缓了，她看着眼前不远处的明亮出口，心想，这片灌木林的尽头就是她生命的尽头。
　　眼看着还有几步的距离，游夜突然停下来，松开她，并且递给她一部手机。她疑惑地接过来，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女人开心地收拾房间、买菜做饭，然后一个男人在晚饭时分出现，她跑过去拥抱他，晚饭后她满足地依偎在那男人肩头，而那男人却只是淡淡地回应她。孟晚一边看一边握紧拳头，看到一半忍不住还是把手机砸向游夜，双眼通红，含着泪水，却狠狠地瞪着他。
　　他瞬间抓住飞来的手机，放回口袋，“怎么？秦楼有别的女人了，你吃醋了？”
　　她苦笑着，笑自己的愚蠢和狂妄，孟晚快速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跪坐在他面前，“你赢了，游夜。放过斯晓。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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