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哓音

作者:何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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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败者自白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带家里的乌龟去看兽医,兽医切开龟颈上的脓包,回家的路上,它趴在我的掌心,逐渐腐烂成一张斑驳着烧焦黑点的橡胶手套,像被死水里的藻类植物感染的颜色。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仍旧对乌龟说。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在惺忪间意识到乌龟并没有被送去兽医院,它脖子上的脓包仍旧肿成它细长脖子的两倍宽。乌龟是妹妹养的,终日喂店家附赠的龟粮,她不愿意将乌龟送去看病。每天晚上我都听见它用爪子刨碎石的声音,不由得想它是不是很疼。我生性怯懦懒散,很少鼓起勇气去干一件事,直到饭桌上终于提议处理一下乌龟的伤口。父亲觉得乌龟活得很好,母亲对此全然不知,跑到玻璃缸前惊骇地低呼了一声,于是涟漪随着她的呼声一并消散了。我每每想起此事,总觉得耳垂的地方簌簌作响,一阵寒意从最细嫩的皮肤蔓延到全身。我觉得妹妹定然也是害怕的,但拥有细腻内心的我们依旧是罪该万死的恶人。

      乌龟墨绿色布满黑色细纹的脖颈,让我想起太婆的手臂。究竟是说乌龟的脖子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老人的胳膊,还是说老人的胳膊就像乌龟伸长脖子时,从下颚直到漆黑的龟壳荡下来的皱皮?那无疑是一双肌肉被时间啃噬殆尽的手臂,皮肤就像她挣脱不开的另一件衣服,日积月累下被磨得柔软而冰凉,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空荡荡地摇曳。失去所有血肉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竟有几分艺术夸张的美感和轻盈。我只在年初去见过太婆一次,再往前数,就已经是五六年前,太婆仍旧行动自如的时候了。在护理病房的床边,我被亲戚介绍了数不清的次数,太婆从来没有记住,她被生理盐水填满的眼眶里也许有太多近百年的记忆闪过,可我无法遏制地感到羞耻,甚于从出生到现在撒下的露水气泡那样琐碎繁多的谎言,甚于我的爷爷在饭馆里因饭菜太咸对服务员大发雷霆。亲戚像鼓励幼儿学走步一样试图叫太婆记住我的名字,但她迷惘和恍然反复交错的神情,仿佛正昭示着我在脑海中不断地跌倒、爬起、跌倒,结果睁开眼睛,竟一步都没有踏出。不久之后,太婆便像播放磁带一样含糊地说起了她的过往,用骨头穿进皮肤的手臂,用裁缝从抗日战争一直裁裁剪剪、缝缝补补到饥荒和动乱,到四世同堂的手臂,捏住儿子的外衣,用没有牙齿的嘴巴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这个时候,我站在众人目光的反向延长线上,不免感到失败者三个大字明晃晃地贴上了我的脑门。临行前太婆像婴儿一样流着眼泪,我感到上臂酥麻到颈根,最终眼眶热得烫出点泪来,却还是跟着大人们热情地道着别走出了房间。在电梯间里,便是与先前截然相反的寂静,又被先前的热闹衬得有些恍惚。

      校车驶入初中所在的科技区时,我的心底难免再度升起了呕吐物般的厌学的不安。惨白的樱花树在风里摇摇欲坠地撑起寡淡的天空,雨滴溅落在双层隔音玻璃上闷钝的轻响,敲打花瓣簌簌地飘零,以及天光轻飘飘浮在花瓣上的声响,组合成了春日独有的声音。这是距离学校半近不远的距离,已经耗过了大部分得以安逸地睡觉的时间,足以听见学堂的机器轰隆作响,可是直到真正看见着肥大校服的学生神情肃穆地走进校园,还要拐说不清多少个弯。我被乌龟的爪子簌簌刨石的幻听搅得无心睡觉,随后想起来出门前向父亲敷衍而顶嘴地说必定会在校车上温习单词。脚步沉重因而显得衰老的父亲,日复一日地早起在厨房做着同一份我的早餐,而他则吃蒸锅里蒸热的昨夜剩菜。白色的馒头里夹上煎鸡蛋,永远只有这一个菜品,可我并没有资格奢求更多。我赌气加重力道推门的时候,父亲率先同我道了别,仿佛担心我会就此一声不吭地远去,而再也不回家似的。我生气的原因只是因为太多遍,同一个馒头煎蛋吃了太多遍,同一个温习单词的叮嘱听了太多遍。正因如此,我总是很有底气地、被委屈了似的回答,父亲总是很大方地相信了我的宣言,可最终我总是在校车上沉沉睡去,将学习的事务全部抛到脑后。事已至此,无论是父亲总说无意义的太多遍,还是父亲从来不信任我的学习能力的借口,全成了腐烂在柏油路上的樱花瓣,暴雪纷飞般一层层积压在我的胸口。我回忆起父亲淡淡的道别,他沉重而衰老的脚步,不仅愧疚得想要流泪。紧接着我又想,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不外乎安静地等待别人一个个地对我失望。

      起码,我的数学老师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早自修其间,我再次试图问唯一的朋友抄数学作业时,不由得这么咕哝。我那唯一的朋友同样空着一些题目,其余的用潦草而神经质的字迹写着我无法理解的简略的步骤。我时常因看错她的字迹而抄错了答案,起先我仍问她步骤背后的思路,随后只是希望她澄清含糊的字符,再后来,我就什么也不问了。她到底是我唯一的朋友,不仅抄写她的辛苦解出的题目,还不必要地占据她的时间,实在令我愧疚不已。我的初中有一个规矩,便是座位每过两周往左平移一列,而最靠窗的一列便要像动物大迁徙般拖着桌椅和书包来到教室的另一端。我与那位朋友坐在相邻的两列,时不时便要经历天涯各方的惶惑,与我的试卷、文具和草稿纸一道拖家带口地跑到朋友所在的教室另一端抄作业,我总感到一种众目睽睽下大声宣告我的无能和无耻的羞耻心。装作听明白朋友讲解题目的时候,那股将人卷入泥土的羞耻感让我断定她的眼中尽是不耐和厌烦,我便只默默地抄,而不再问。有一回我将8/3抄成了v/3,随后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将变量统一成了x,老师竟也在答案边打上了红勾。我捏住棕灰色的试卷,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连带着虚荣怯懦的灵魂都被看穿了。数学老师看我,想必就如我在地铁上看着偷偷摸摸为了逃票快速翻越闸机的人,无论是我还是逃票的人,在他人眼里,都已经无可救药了。羞赧之余,我忽然不怎么在意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愈发以己为耻。

      今天语文课上打了瞌睡,老师喊我的第一声像浸泡太久的纸巾烂成糊状渗进梦里,我终于在第二声名字的呼唤里清醒过来,并为不得不需要两声才能回神而感到无地自容。我仔细考虑过自己过分敏感到成为累赘的内心,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太过以自我为中心。在我看来,所有与我意见相左的答复都如同对我的反驳与为了扭转我的观点的逼迫。我的身影如此伟岸,一举一动竟能穿透一个人的记忆,长久地沉淀、深刻地烙印,直至成为永久的笑柄。在没有犯害羞病的时候回想起自己的念头,着实是件让人羞耻好笑的事情。紧接着我绝望起来,我的生活摆脱不了羞耻二字。

      还有一点,我时常对我最好的朋友说谎。前文已经提到过,我生性怯懦懒散,因而往往懒得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同样虚荣心重,便更不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展露无知。十分讽刺的是,我和那位我唯一的朋友,就相识于一场谎言。我向后座的同学推荐名叫交响情人梦的电视剧,尚不相识的朋友便插嘴说:“这么老的电视剧?”从我此刻的陈述来看,想来任何人都只会将其看作一句漫不经心的问句。但初入学园的我尤其内向而自卑,心灵依旧脆弱而细腻,便只觉得凶猛的情感贯穿了天灵盖,我的指尖像将要上台演奏般止不住地颤抖,浩大的危机撕咬着我的喉咙,仿佛只答错一个字就将坠入万丈深渊。我哽咽了一下,自觉徒劳而下意识地回答:“是电影。”她没有起疑,“哦”了一声,仿佛我临危不惧的回答只是一个笑话。事已至此,我必须澄清,关乎诚信的大事,我是不会撒谎的。并非因为正直的品格,唯怯懦尔。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撒谎的?大约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我的父母出门办事,便留我和外祖母在家,临走前叫我看完一部补习班的视频课程。我自然是厌倦学习的,可对父亲的畏惧使我磨磨蹭蹭拖着脚步在家里寻找电脑。如今回想起来,大概我在寻找的过程中已经起过以找不到电脑作为不学习的借口的念头。我最终在小桌地下找到了笔电,而出于某种我现在已经无从拾回的心情,我最终也并没有看那个视频课程。父亲回来后大发雷霆,我因胆怯而啜泣起来,自觉徒劳而下意识地哭喊:“是因为我没有找到电脑。”父亲当即向我道了歉,我的啜泣因之而染上了委屈。父亲愈愧疚,我便愈真心实意地感到委屈,大约是因为我做的亏心事太多,得理的情状又太少,因而如同涸辙之鲋般珍惜起一切可以利用的他人的歉疚。我想起听见父亲的道歉以后稚嫩的心里潮水般涌现的委屈,嫌恶起原地打转还恬不知耻的一生来。如果连心中的情感也不属于我的话——如果连独自行走在樱花盛开的安静的马路上,在郊区仰望温柔地落进我的眼眶成为泪珠的星河,细碎地滑过梧桐叶洒向大地和骑着自行车的我的橘色路灯,如果连这些都不属于我的话……想起在夜晚不停地用柔软的脚掌扒砾石的乌龟,我多么希望我就是那只乌龟!

      我并不同情乌龟。我这个人,总是同情心泛滥,看见陌不相识的男生弯腰捡一块橡皮都感到可怜。如此的悲悯之情令我自己都感到惊异,譬如父亲穿着厚重的棉拖鞋站在煎锅前,譬如唯一的朋友略带着罗圈腿跑在我的前面,譬如钢琴课的老师为我改琴谱时因年迈而颤抖的手。仿佛有什么无声破碎了一般,恰似我想象中失望的刹那。也许那泉涌的怜悯之情正是我不自知的失望与原谅的交融,而转念一想到我也一度被类似的怜悯笼罩,我便不由得觉得难堪。可我并不同情脖颈上鼓出一块巨大的脓块的乌龟,我畏惧它,仿佛它生命的流逝也预兆着我的,仿佛那米黄泛棕的脓包会透过水池和玻璃直直传染到我的皮肤上。我不盼它死,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祈祷,若是乌龟从未诞生就好了,就如我夜半时分也曾祈祷过,若是那个外地的转校生从未来到过我的班级就好了。我到底是个自私而怠惰的人啊。

      可即便如此,我也曾在饭桌上提出将乌龟送到兽医院的事。

      拿着作文本走在铺满绘有鹅卵石花纹的瓷砖的走廊上,走廊外沿已经被迷离的阴雨濡湿,水渍被一圈细细的灰尘围成怪异的形状。我隐约地记起来,这是我开学以来第一次去办公室。语文是我唯一拿手的学科,正因如此,我自从入学便在静静等待语文老师对我彻底失望。如今看到作文本上“请来找我”的字样,我反倒感觉松了口气,仿佛可以再无包袱地自甘堕落似的。被理所当然地要求听话又努力,实在是件残酷的事情。我时常想象自己也能像吊儿郎当的学生一样,反倒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老师的喜爱。我想失望这一层因素剥离之后,能产生的情感至多就只剩下无奈,而对待小孩子的无奈,反倒容易变成喜爱呢。乖巧又优异的学生自不必说,而像我一样乖巧又努力的,便不得不如骡子一样被数不尽的目光套牢,就此永无止境地努力下去。正因如此,哪怕数学老师在我可笑的答案旁打上了红勾,我仍旧徒劳地用不同颜色的水笔将解题过程工工整整订正在了横线边上,日复一日地订正在所有滑稽的捏造的错误答案旁边。可真是自作自受。

      “作文没有认真写啊。”老师将作文本摊开。

      应试的填鸭式教育毫无意义,学校的作文本就在毁掉人的创作天赋。我是这么想的,至少,父亲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连无所谓都理直气壮。我摇了摇头,紧接着在一阵从膈膜一直游窜到颈椎的激情中,我开口说:“没必要。”

      那激情像热气升腾到耳垂,我没有等老师的教导,便继续说:“反正都是抄故事而已。”

      我想起斑驳着烧焦黑点的橡胶手套,全身上下的脓包仿佛一个个噗噗作响地炸裂开。

      “连这个都管的话,为什么欺凌的事就默不作声呢?”

      只是因为语文老师对我更加关照,我便恬不知耻地为难起她,实在是一件让我嫌恶的事。可正如年幼的我对父亲撒下第一个谎一样,我用苍蝇般敏锐的直觉死死咬住这次得理的机会。当然,眼睁睁看着同学推动钢笔芯的塞子将墨水溅在转校生的绿色校服上的时候,我也是默不作声的一个。我并不同情转校生,我知道他时至今日已经不会感到难过,况且这样的时机站出来,是一件多么叫人难堪的事情啊!我感到圈住脖颈的缰绳被一双手闲来无事似的勒紧了一分,便决断地把它当做了借口,埋头用红笔抄起正确的解题过程来。但在与语文老师谈话的这一瞬间,我的确真心实意地相信一切的根源只是学校的管理不当,也是深信着老师确实就是学校本身这点的。

      “你先回去吧。”

      我听话地回去了。如果是任何一个人的话,他必定会追究下去吧。但对我而言这已经足够了,我不禁再次被羞耻心吞没。

      唯一的朋友问我老师找你做什么,我习惯性地撒谎:“我的作文写得不好,没办法,这次题目真难呢。”我决不能叫她知道我也好像那些理想主义愤世嫉俗的人们一样,朋友之间应当是平等的,如果要在颓丧和懦弱中按部就班的话,清楚地知悉至少还有一个同自己一样的失败者,就如死水一样安定人心。只有这样才能维系友谊,为了不至于孤身一人在校园里来往,我用习以为常的谎言作为牺牲,实在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此时此刻游窜在我后背上的激情尚未熄灭,我总感到自己肉红色的、看不见的、心里的声带,像被揉烂了的磁带一样开始卡壳。我嘴唇内侧的溃疡灼烧般疼痛起来,嘴唇的神经连接着神经,紧接着我的左脸和半边眼球也抽痛起来,仿佛不断地在被烈烈北风鞭笞。临放学的时候我跑去厕所,趁着无人悄悄漱了漱口,对着镜子拨开下唇,看见深粉红色的软肉上惨白的半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疮,隐隐作痛的眼睛前不免再次浮现出乌龟的脖子。阵痛呢,我含糊不清地呢喃,感觉半边面孔都被细小的怪物蚕食殆尽。我讨人嫌的怯怯的声音贴着卫生间的瓷砖震响,我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紧闭住嘴巴,从无人而阴暗的洗手间灰溜溜地逃走了。

      春雨没有停下的迹象,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味,天光下看不见的雨丝黏在人的皮肤和外衣上,一切都附着了一层病态的瘟疫般的潮湿。从校车站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幻想着,穿过马路的时候是否会被车撞倒就此死去呢?会去到另外一个世界变成救世主吗?柏油路突然将我吞噬,到有魔法和精灵的大陆经历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也是不错的啊。或者也许电梯是传送到外太空的外星科技,在遥远的星河与战舰上,破茧成蝶的我终于勇敢而果决地指挥着与敌国的战斗。但十分钟之后我安然无恙地走进家门,无事发生,无人相迎,我和往日一样,将自己关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在床上躺倒腹中渐空,却没有人敲门唤我吃饭,反倒大门一阵急匆匆的开合,父亲和母亲的声音透过门缝蜿蜒进来,像幼时的记忆,夜晚时空错乱的房间滑过一块块白亮的长方形车灯,门外淅淅索索渗进来困在梦境和现实的罅隙间的低语。我的心扑通直跳,蹑手蹑脚蹲在门前,隐约听到了“老师”,“监控”,和“地铁”的字眼。

      等到我能够确信骚动已经平息,我推开房门走出去,看见客厅里孤单地点着一盏白炽灯,橘色的灯光勾勒出母亲坐在桌边的身影的轮廓线。如果我的眼睛能够像相机一般将转瞬即逝的画面定格,那想必是个尤其美丽的场景。母亲听到我的动静,背着我清了清嗓子,转过头来,轻描淡写地说着:“你爸刚刚出去了。”她定定地凝视着我,仿佛期待我作出任何表示似的。

      我始终相信我细腻的内心能捕捉到最确切的真相,我回家时没有看到妹妹,如今夜色已深,大约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父亲想必去找她了,而母亲一定尤其焦心,想同我,她的另一个女儿说说话。但正如我每一次猜出事情的原委所做的那样,我明知故问:“这么晚,做什么呀?”

      母亲回答:“你妹妹还没回家,你父亲去地铁站看监控了。”

      我继续有意岔开话题,装作对此毫不在意的模样:“呀,乌龟,那么她今天没有喂乌龟。”

      母亲却说:“死啦。”

      我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灵魂却已先一步做出应答。无论是暴雪般的樱花还是恶臭的脓液,一并从我的心头倾泻下来,禁锢住我的脚掌和指尖,刺痛着我的眼膜。乌龟缸里的水泵仍旧哗啦啦地运作着,我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也随之一块哗啦啦地涌流如注。

      “乌龟啊,今天早上你妹妹出门的时候发现的。冰块一样硬邦邦地缩着,死啦。”

      她疲累的嗓音带有妥协的意味,我于是意识到,即便是母亲,也对我彻底失望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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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失败者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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