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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良久……
苏二郎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深思中,一言不发。
想来,二郎正在平复那狂躁的内心吧!竹惜玉低着头,扫视周遭,地上皆是些破碎的瓷器、杯具,它们平晃晃地躺在那里,似乎是在咧着嘴嘲笑。
竹惜玉顿时心生不平,不想再看到这些嘲笑的嘴脸,她挪挪脚,把离她最近的一块碎瓷器踢走。
然而,瓷器滑动的刺啦声,登时打破一室的寂静,所有人都抬起头,盯着竹惜玉。
竹惜玉却不自知,低头寻找下一块。
苏二郎厉声道:“谁让你动这些脏东西的?”
不让动!
竹惜玉缩缩肩,立刻停下脚下动作。
二郎又道:“备水,我要沐浴。”
“备水。二郎要沐浴。”王管事带着人出去忙活。
呼啦啦,一群人逃似的离开,竹惜玉一动未动,她是二郎的贴身侍卫,好似不可以离开。
可上头的苏大少爷一言不发,让甚感不安,她局促地立在那,紧盯着地上的碎瓷。
“笨蛋,还在傻愣愣地做甚么?还不找人打扫了它们。”
“二郎,您方才不是不让动它们吗?”
“你敢忤逆我?”
竹惜玉吓得赶紧摆手:“不敢,不敢。”她委屈地扁扁嘴,低眉顺眼,又缩在一旁,小声问:“二郎是要小人打扫还是让小人去找别人打扫?”
“哼!呵呵……”二郎冷笑一声。
竹惜玉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二郎立刻变了脸,狠狠道:“你若敢在心里骂我,我就……”
竹惜玉辩解:“小人哪里敢啊,您是小人的恩人,小人在想如何才能让苏二郎开心,这不,苏二郎便笑了。苏二郎高兴,小人便高兴。”
竹惜玉眨着眼,咧开嘴给苏二郎一个开怀大笑。
“哼!我那是冷笑,你听不出来吗?还有,我心里烦闷,你到笑得出来?”
……
竹惜玉登时收了笑容,再也不敢多言。
都说伴君如伴虎,苏二郎这般喜怒无常,着实令人难以捉摸,竹惜玉又要当缩乌龟,战战兢兢,想出去找人,又不知二郎真正用意。
“原想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却也是个胆小的啊!哈哈……”
苏二郎的笑声里包含着得意、炫耀、胜利、骄傲、鄙视……
竹惜玉深吸口气,低声道:“是。是。苏二郎是个明白人。”
苏二郎又是一阵干笑,竹惜玉亦听出笑容下的尴尬和不悦。
他望着下面这个缩着肩,瘦小的白丁,胆子真真的大,竟为了家人女扮男装来充丁,这女子虽长相普通,却做出如此与众不同的事。她不懂大宅大院的礼数,同主人讲话很随意,从来不考虑后果,竟也生些趣味。把她送进大狱简单得很,可却难得能遇到这样一件好玩的事。他握着她的把柄,便可玩弄于掌中,定是件有意思的事。
苏二郎喃喃道:“有趣,有趣,真是有趣。”
竹惜玉听到上头主人冒出这么句话,甚是不解,她虽低着头,眼睛却未呆滞停在一处,上下左右瞧了,屋子满地的杂乱,何来有趣?
这时,外头王管事道:“二郎,水已备好。”
苏二郎伸了个懒腰,道:“你们都退下,小竹服侍即可。”
竹惜玉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二郎。
他要我服侍他沐浴?沐浴……他,他要毁我清白?
苏二郎瞥她一眼,瞧出她的惧怕,冷下脸道:“你,不愿意?”
“我……”竹惜玉扑通跪地,道:“二郎,您不揭穿我,容我在府上充丁,我这辈子,下辈子为您做牛做马都可以,甚至您可以要我的命。然而,此事,我,我恕难从命。”
“你不答应?”苏二郎踱步到她跟前,蹲下,硬生生扳起她的下巴。
俊俏的苏二郎板着脸,褐色的眸子带着挑衅,似乎志在必得。
竹惜玉清澈的大眼睛里涌着泪,却仍透着倔强。
“你不答应,我便把你,还有你们全家送往官府,你的阿娘,你的弟弟,你的舅舅,你的……”
“好,好,二郎,我答应。”竹惜玉认命地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苏二郎不耐烦的甩掉竹惜玉的下巴,腾地站起身,愤愤道:“这不就得了,赶紧过来。”
竹惜玉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快速爬起来,却未站稳,又险些摔倒。
方才,她还想着苏二郎是个可怜之人,谁知,他翻脸之快堪比那多变的风雨。
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若不是万般无奈,她何以男扮女装前来充丁?苏二郎竟以阿娘,阿弟来要挟她,原想他是善良的,实则也是个好女色的富家纨绔。
可竹惜玉自知身型瘦弱,并不是唐王朝公子哥们喜欢的类型,苏二郎何等风花雪月未品尝过,奈何对她起了心?
哎,不是说苏二郎有断袖之癖吗?
竹惜玉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苏二郎身后,仿佛每走一步,便离地狱进了一步。
苏二郎步伐轻快,像是心情甚好。他挑帘进了浴房,竹惜玉步履蹒跚,寸步难移。
浴房内水雾氤氲,温暖如春。
竹惜玉慢吞吞地跟进来,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苏二郎会让她如何做。
苏二郎道:“你去试试水温。”
竹惜玉瞥了眼苏二郎,但见他负手而立,气定神闲,眼角还带着满满的戏谑……?
竹惜玉小心翼翼来到水池边,蹲下去用手试探水温。
苏二郎来到她身后,问道:“如何?”
“回二郎,水温刚刚好。”竹惜玉小声道。
“刚刚好啊?”苏二郎弯下腰,在竹惜玉耳边轻声道,“那……你就下去吧……”
竹惜玉还未听清他的话,一只大手提起她的后衣领子,她整个人被这只大手带起并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浴池里。
池里水花瞬间炸开,竹惜玉惊得来不及大叫,却只扑腾两下,便可站在池中,才发现水池里的水刚好没过她的小腿。
“二郎……这是……”竹惜玉声音颤抖,突如其来的掉水,着实让她茫然不解。
苏二郎漫不经心:“你太臭了,整日在我身边转悠,我不喜欢。”
苏二郎转身去了浴池右边的屏风后,又道:“放心,你虽是女子,却是一堆干骨头,本公子不吃素。我先休息会,你把自己清理干净,再来叫我。”
竹惜玉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水,愣怔良久,才缓过来。
既然如此,他何必要如此耍戏她?
长袍已全部打湿,即使是沐浴了,之后又能穿什么衣物?
竹惜玉思忖着要爬出浴池。
苏二郎的声音适时从屏风传来:“你若不按我说的做,我现下便喊王管事进来,你的底细立刻公布于天下。”
“你……”竹惜玉重又滑到水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此来要挟她,她感到甚是耻辱。
“我劝你,乖乖听话,百日后,大家相安无事,永保平安。”屏风后的苏二郎,仿佛能洞悉一切。
竹惜玉握紧的双拳重又放下,带着倔强道:“这里没有可换的长袍。”
“后面架子上有许多长袍,你喜欢哪件,随便穿。”
竹惜玉回头,这才瞧见架子上挂着各色的长袍,想来都是苏二郎的尺寸,她如何穿得了?
罢了,罢了。
竹惜玉望望屏风,后面已是一片安静。
她小心地爬出来,拖着水花,把那衣架子费力推到屏风和浴池中间,并从衣架上找件灰布的长袍放在浴池边上。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屏风,她这才放心下水,背过身脱下外衣。
里衣还未湿透,她把它们放置到浴池边的熏笼上。
折腾这会,水温有些凉,但仍旧是暖暖舒适的。
竹惜玉屏息把自己全部淹没在水中,水晃动着打着晕一圈圈撞在身上,让她一时缓解几日来的紧绷。
哗-啦。
竹惜玉从水中露出头,坐在水池底下的木榻上,任双腿漂浮在水上。
开始时,她还有些担心,然细细聆听,屏风后传来轻轻的鼾声。她这才稍放宽心,微闭上眼,享受着水的温暖。
仿佛要睡着了似的,二郎的声音吓得她一哆嗦。
“洗这么久?你是有多脏?”
“啊!立刻便好。”
竹惜玉手脚并用,爬出浴池,熏笼上的里衣干了,她迅速套上,抓起之前挑好的长袍也套上,道:“二郎,好了。”
苏二郎道:“你过来。”
竹惜玉赶紧过去,然而,苏二郎身材颀长,他的长袍穿在瘦小的竹惜玉身上已然拖到地上,她刚一迈步便被绊倒在地。
竹惜玉哎哟一声,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了。
苏二郎不明情况,从屏风后走出来,就看到竹惜玉正在和长袍纠结,他实是忍不住,狂笑不止。
竹惜玉费好大劲才爬起来,长袍的下摆已褶皱不堪。
“真真是个笨蛋。罢了,去换身合适的再过来。”苏二郎摇摇头。
“是。”
竹惜玉双手提起长袍,像提裙摆一样,向外跑,蓦然,她意识到,她只有刚刚脱下的那一件长袍。
她只得回转身,低声道:“二郎,小人只有那一件长袍。”她腾出只手,指指池子边上湿透了的衣物。
“哎,真是个麻烦笨蛋。你去找英卫,顺便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再回来禀报。”
“是。”
竹惜玉再次提起长袍出了屋。
外头的王管事,满珠还在待命,见竹惜玉穿着二郎的长袍,每个人皆是一愣,脸上呈现出精彩各异的神态。
王管事板着脸,拦住要“逃离”的竹惜玉,问:“小竹,你是如何服侍二郎的?为何穿二郎的长袍?”
竹惜玉扑通跪地上,瑟瑟发抖,道:“王管事,小人……小人适才服侍不周,弄湿了长袍。二郎最喜干净,看不惯弄脏的衣物,硬要我换了他的衣物。可,这身衣服并不合身,我,我又摔倒了,二郎甚是气愤,赶我出来,让我去找件合适的来穿。”
王管事气急败坏,指着她骂道:“大娘子让你服侍二郎,这是你的福分,你却这样不争气!赶紧去,赶紧去……”
“是。”竹惜玉快速爬起来,提着袍子跑去找英卫。
她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惹得奴婢们掩口偷笑。
王管事横眼扫了奴婢们一眼,她们立刻低下头。
王管事来到浴室外头,小心道:“二郎,二郎,您有何吩咐?”
苏二郎猛地打开门,掩着鼻嘴,吩咐道:“把这洗浴的池子重新翻修,子时必须完成。还有……那衣架子上的袍子全部换新的。”
王管事一愣,往里看去,浴池完好无损,只是旁边扔着小竹那件湿衣服。
王管事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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