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

　　“那…那个……”

　　——旁边有这么双带着乞求目光的大眼睛看着你，是男人都狠不下心来一走了之。

　　朱戡暗自叹了口气，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能不能帮个忙……”容碧池期期艾艾地问道。

　　“什么事？”

　　容碧池喜上眉梢，忙把他让进屋子。

　　“那个…好像有只老鼠爬到那里头去了。”

　　朱戡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昨晚上被水冲开的那块天花板。本来石膏板半悬半掩，现在是整个都掉下来了，露出头顶黑乎乎一个大洞。

　　“是我今早拿棍子把石膏板捅掉了。”容碧池想稍微解释一下。

　　朱戡想也想得到她干的好事，当下也不多言，找了张椅子站上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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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了吗？”容碧池躲得远远的。

　　“里面什么都没有。”朱戡整个脑袋都钻进去了，声音瓮声瓮气的。

　　“你确定？”

　　朱戡从椅子上下来，把手机递给她。“不信你自己去看。”

　　“不用不用！”容碧池连连摆手。

　　“你搞那么大动静，估计老鼠早跑出来了。”朱戡掸了掸衣服，把手机塞进口袋。“去弄点老鼠药、捕鼠夹什么的吧……这种老房子，会有老鼠也不稀奇。”

　　容碧池紧张起来，“你是说它有可能还在房间里？”

　　“当然。”朱戡看她一眼，“不然能去哪儿？”

　　容碧池只觉头皮发麻。

　　“那个……老鼠药要到哪里买呢？”

　　“你可以去居委会问问，除四害什么的他们比较清楚。”朱戡抬脚就要走。

　　容碧池欲言又止。

　　“还有别的事？”朱戡皱眉。

　　“哦…就想问问，物业什么时候能来啊？”容碧池犹豫地瞧了眼天花板上的大窟窿。

　　“你找房东了吗？”

　　“嗯，找了……她说要跟你房东商量下赔偿责任的问题。”

　　朱戡冷笑。

　　——这样看来，这女人的天花板真是遥遥无期了。自己那房东是个大抠门，收房租跑得倒是快，平常马桶、下水道堵了打电话给他，根本听不着回音，都是朱戡自己找工具搞定的。要不是看在这房子离大学校区近的份上，他早就不租了。

　　“你再耐心等等吧，总会有人管这事儿的。”朱戡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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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约了朋友打球，朱戡老是打不起精神来，猴子忍不住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他，是不是晚上和女朋友太激烈了，没睡好？

　　朱戡白了他一眼，心说老子大半夜莫名其妙被一人叫了一嗓子，好不容易重新入睡，清早又遭遇一女神经病拿棍子“乒乒乓乓”捅地板，精神能好吗？

　　又打了会儿球，投篮老不进。朱戡也觉着没劲了，跟哥几个道别就要回家去。

　　“朱（猪），今晚去你那儿打游戏呀？”猴子追着喊。

　　“今晚不行，老子要睡觉。”朱戡头也不回，朝后面挥挥手。

　　路上经过一家建材商店，朱戡都过去了，过了几分钟又跺跺脚走了回来。

　　“老板，有腻子和板刷吗？”

　　“有，都在那角落里呢。”

　　朱戡走过去，挑了桶中等大小的。

　　“多少钱？”

　　“七十五。”

　　“我还要点木条和白漆。”

　　“干嘛用啊？”

　　“补墙洞。”

　　“多大尺寸？”

　　朱戡用手比划了一下。

　　“哦，那你换桶小的腻子吧，油漆也有小桶的，不然用不了浪费。”

　　“行。”

　　几样东西加起来，最后花了两百块不到。朱戡谢过老板，拎着东西回到自己家。

　　他长期在外租房子住，手边存了不少趁手的工具，这会儿就都派上用场了。拿上工具箱和刚才买的那些，朱戡下到四楼，按响了402的门铃。

　　容碧池正在厨房里炒菜。脱排油烟机坏了很久了，打开窗也没用，一股烟味呛得她直咳嗽。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她正手忙脚乱地把一碗红烧肉盛进碗里。

　　“来啦……”

　　她随意地在抹布上抹了抹手，转身去开门。

　　待到看见站在门口的年轻男人，容碧池有片刻的怔忪。

　　“你……”她视线下移，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那一堆东西。“这是？”

　　“家里用剩下的，正好可以帮你把天花板封起来。”朱戡一脸的别扭。

　　容碧池刚想张嘴，他又极快地说道，“当然，如果你想等物业来修的话，那就随……”

　　“麻烦你帮我封起来吧！”容碧池毫不迟疑地打断了他的话。

　　“真的…真的谢谢你。”她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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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戡从椅子上下来，把手里的桶和刷子轻轻搁到瓷砖地板上。

　　“我帮你把石膏板安上了。这是第一遍腻子，等24小时让它干透。”他一边交代着女人，一边按摩着有些酸痛的手臂。

　　容碧池连连点头称是。

　　“腻子一共要上三遍，明后天我还得再来几次……东西就先搁你家了。”

　　朱戡说着就准备离开，容碧池一把把他拉住了。

　　“等等！那个……要是不嫌弃的话，在我这儿吃个便饭吧。”

　　朱戡回头看她，眼神有些犹豫。

　　容碧池忙道，“我刚做好饭，留下来吃点吧……至少，让我谢谢你。”

　　朱戡原本只是看她可怜，想着反正自己也会做，就顺手帮帮她。眼见着那只拉着自己胳膊的纤纤细手，他突然间就魔障了，嘴里竟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容碧池把饭菜和碗筷摆好，又帮朱戡拉了把椅子。

　　“来，快请坐！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朱戡瞄了眼桌上——红烧肉、清蒸鲈鱼、糖醋大虾、排骨汤……这女人平时吃饭都这么隆重么？

　　容碧池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那个……本来就想招呼你下来吃饭的……谢谢你早上帮我抓老鼠啊。”

　　“谢什么，不也没抓到么。”

　　忙了半天，朱戡肚子也确实饿了，当下决定不再客套，拿起容碧池递过来的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直都没机会问……怎么称呼你啊？”容碧池有点局促地看着他。

　　“我叫朱戡。”

　　“哦，小朱……”

　　可能是被猴子他们叫“猪”叫惯了，容碧池的这一句，叫得朱戡有点胸闷。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哦哦…好。”容碧池觉得很尴尬，“我叫容碧池……碧海蓝天的碧、一池春水的池。”

　　“咳咳……”朱戡被米饭呛到了。

　　容碧池赶紧去厨房给他倒了杯凉开水，朱戡接过来喝了一口，总算咽下去了。

　　“你是大学生吧？”

　　“嗯。”

　　“学什么专业的？”

　　“Computer science。”

　　“哦哦……”

　　容碧池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学计算机的人都特别牛逼。说穿了，就是因为她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电脑小白。

　　“你可真能干呀，你爸妈一定很为你骄傲吧！”容碧池衷心地感叹道。

　　“咳咳咳……”朱戡又呛到了。

　　容碧池这边紧着给客人盛汤，朱戡也不含糊，来者不拒。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食欲旺，再加上容碧池本来厨艺就棒，一桌子菜竟被灭了个风卷残云。

　　吃饱喝足之后，朱戡抬头，发现容碧池安静地坐在边上，几乎一口都没动呢。他有点不好意思，放下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是没吃饱？”容碧池看他突然停下来，忙站起来道，“厨房里还有些菜，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

　　朱戡“啪”地按住她的手，容碧池惊讶地回头看着他。朱戡几乎马上发觉了不妥，赶紧把手松开。

　　“不用……我已经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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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的时候，两人互道晚安。楼上楼下的陌生人，较之以前熟络了许多。

　　刚才看朱戡吃得香，容碧池不禁暗暗有些雀跃——她一直都很喜欢厨艺，只是以前饭做得再好吃也没人领情。傅明安总觉得她太捣腾，家里请了阿姨，何必亲自下厨搞得一身油腻呢？

　　她一边洗碗、一边有些伤感起来。

　　话说还是要谢谢朱戡，看着年纪轻轻、不着四六的一个人，其实还是挺热心的哈。

　　………………………………………………………

　　第二天，容碧池意外地接到了O&T彩妆的电话，对方通知自己已经被录用了，叫她下礼拜一正式去公司上班。

　　容碧池傻傻举着手机，半天没反应过来。

　　——莫非是传说中的瞎猫碰到死耗子，自己那一通乱答竟意外全中？要真是这样，所谓高等教育、专业文凭什么的也可以去边上凉快了，纯属浪费金钱和时间啊！

　　容碧池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选上的。不过她也是心大，吃过一顿午饭之后就决定不再纠结了。

　　人家要你去工作自然是看重你聪明能干！那种破考试有什么呀？纸上谈兵的东西能验证某人的智慧水平么？瞎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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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早上，容碧池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公司人力资源部报到。

　　等到了地方一了解情况，容碧池瞬间释怀了不少。

　　O&T彩妆的人力资源部一共就俩人，经理姓王，就是上次给她面试的那位西装丽人，再来就是容碧池她自己了。所谓的副经理，基本就跟普通文员差不多。

　　王经理瞧着年纪不大，办事倒是精明能干。每天踩着她那双三寸细高跟，“踢踢拖拖”在方圆十几米不停地转来转去。容碧池是新人，还没找着东南西北呢，只能看着王经理忙活，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试用期间什么都得做。

　　上班第一个月先是在公司各个部门熟悉环境，有时候还得跟着销售部的员工去商场进行产品推广。几天下来，容碧池高跟鞋就不敢再穿了，大脚趾头上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谁知道，换上平底鞋才快活了没多久，容碧池就被点名批评了。原来O&T有个要命的规定，女员工上班必须化妆穿裙子、穿高跟鞋，否则扣薪水。

　　要是只在办公室里走动，穿高跟鞋倒是没什么，可容碧池每天在外面跑，上下班高峰时段还得一路飞奔赶公交车，这种高雅的装束就实在有些不便了。

　　想到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容碧池咬紧了牙关。每天早晨起来，用创可贴里三层外三层把脚上起泡的地方保护好，走在路上照旧光彩照人、昂首挺胸，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有天销售部的陈小姐病了，公司一时找不到人来替她，就让容碧池临时顶替她的岗位，去商场为彩妆产品站台。

　　容碧池跟着陈小姐来来回回好几趟，大概的情况倒是不陌生，只是要她拉下脸来抛头露面却是颇感为难。转念想想就当是人生历练吧，谁没有第一次啊？于是就硬着头皮上。

　　画上精致的妆容，手里捧着O&T彩妆2018年最新款的茉莉香水，容碧池面带微笑地站在了自家的专柜摊位前。

　　走过路过的男男女女倒是很多，容碧池却一个也不敢主动上前招呼。边上另一个品牌的销售小姐看不下去了，凑过来跟她说，“姐，你这样可不行，要放开一点呀。”

　　容碧池讪讪地脸红。

　　小姑娘微笑着说，“别怕，真的！第一次都这样，习惯了就好啦……看我的。”

　　说着，她从容地上前去，不动声色地阻住一个女子的道路，“小姐，要不要试试这款睫毛膏？很好用哦，24小时防水不掉色。”

　　“哦？”女子停下了脚步，颇有兴趣地和她探讨起来。

　　容碧池深吸一口气，开始转过身寻找自己的服务对象。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搂着个淡绿色外套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容碧池面带微笑地迎上去，“小姐，要不要试一下O&T最新推出的茉莉香水？清新淡雅，非常适合您的气质哦。”

　　年轻女子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伸出自己的手腕。容碧池大喜，外表却不露声色地举起香水喷嘴，在她的手腕内侧轻轻喷了一下。

　　男人举起她的手腕凑近鼻子闻了下，“嗯，味道还不错。拿一瓶包起来吧。”

　　容碧池做梦也没有想到——人生的第一次，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东西卖出去了，不由愣了下。直到人家把一张金卡递到面前，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待两人离开后，隔壁的销售小姐走过来蹭了下她的肩膀，“哎，感觉怎么样？”

　　“连价钱也不问，直接就买啊……”容碧池犹在感叹中。

　　“你也不看看人家包上的logo……一瓶香水，小意思。”小姑娘微笑着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咱们这行也要看菜下碟的。”

　　容碧池很想告诉她，那个logo的包我也有几个，可钱不该是这么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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