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可言

　　第四章
　　中秋佳节本就是家人团圆的日子，而今年君上为了给郡主公输莨许一良配，早早的动员了各位大臣物色在京中的青年才俊，然而主管此事的是公主公输薄。众所周知，公输莨的父亲早在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留下公输莨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公输薄当前朝太子妃之前，公输莨一直是她当做亲妹妹一样在照顾，而现在碰上这样的大事，她更是分外上心，将大臣们报上来的名单层层挑选，只留下了包括京兆林琢在内的十几位精英中的精英，君上兴致也颇高，干脆在中秋晚宴上宴请各位精英并嘱其带上家人一同赴宴，原本因为皇族一脉人丁稀少而在偌大个皇宫里略显冷清的中秋晚宴一下子有了过节的热闹氛围，酉时未到皇宫门口就排起了老长的队伍。
　　本朝君上除了早已婚配的儿子公输硕之外，只有一个女儿公输薄，人人皆知公主公输薄对前朝逸君用情至深，怕是终身不会轻易再嫁给他人，大臣们就全部瞄准了虽为郡主实则有公主之礼遇的郡主公输莨，可惜郡主几年前被刺客用迷药伤了眼睛自今没有复明，大臣们也就对此事不是很积极，倒是此时君上突然提起郡主亲事，才让大臣们动了心，纷纷举荐门下的青年后生，虽然在公主公输薄的裁决下，已经有大批人被淘汰，可还是有不少的人前来赴宴。
　　林家来的比较晚，林三少在前些日子里赶路受了风寒，虽没有大碍，也实实在在的折腾了林府一上午，好不容易等林家老小到了皇宫门，已经酉时六刻了，离宴会开始还有不到两刻时辰，林家一行才被在宫门口候着的太监引着入了席。
　　这时君上一行还未到，林琅缩在厚厚的大氅里，软绵绵的靠在酆景钺的怀里，懒洋洋的看着林老二熟稔地应付着前来寒暄的大人们，瘪瘪嘴在酆景钺的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窝着，摆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谁也不搭理，京都众人早听说林琢有个小弟体弱多病，见她窝在那里蔫头蔫脑的样子也不好多打扰，闲聊两句便离开了。
　　林琢对付完了众大人，坐回到林琅身边，帮她拢了拢领子轻声道：“怎么，可好点？”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犯困。今天你可得好好表现，我看过了其他那些人了长得都不如你好看，我看这郡马非你莫属了。”林琅说完懒洋洋的朝林琢眨了眨眼。
　　林琢拿她没办法，轻笑了一声说道：“看你这样子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别窝在阿钺怀里了，阿钺难得回京说不定要找故友叙旧，你看那银羽卫锦参卫已经往这儿看了好久了，你可别霸着人家不放了。”说完把包成一团的林琅揽到自己怀里，笑着对酆景钺说：“阿钺，你自去玩吧，这小子我先看着，那锦参卫像是找你有事，你先去看看，完事也去其他故友那儿走动走动吧，随君赴宴的灵师我看挺多的，说不定有你的同届师门呢。”
　　酆景钺闻言看了看林琅，等林琅懒懒地朝她点了点头，这才笑着谢过林琢，将林琅包得更加严实之后便朝锦明走了过去。

　　酆景钺刚离开不久，席上便躁动了起来，原来是君上携公主公输薄和郡主公输莨入席了，三人皆是不同凡响的神颜，加上宴席上灯火通明，更是衬得高台上的三人如同仙人一般明媚动人。
　　当然大臣们早就看惯了君上的容颜不说，公主公输薄还是前朝皇后的时候也常常在朝堂上伴在逸君左右，对于众人来说也算得上是老面孔了，引发骚动的还是今日的主角——那个不常露面的郡主公输莨，她身着淡紫色的宫装，头发半散着披在身后，安静而不失张扬。
　　在众宫人簇拥着三人走出来时，林琅就察觉到了身后的林琢身体明显一僵，林琅抬头看她，林琢的脸上神情较往日更为严肃，眼神里甚至透出点怜惜的神色，林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高台上那个美得像冬日里盛开的梅花般郡主，那个挺直脊背，举止得体优雅的郡主正着她们的方向，只是美丽的杏眼虽尽力自然望着前方，却仍是掩不掉眸中的一片死气沉沉。

　　宴席在君上与臣下之间的闲谈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因着是过节，席上比起在朝堂上时多了几分随和亲切，中间舞台上的歌舞不断，席间有的品着美酒安静欣赏着歌舞，有的小声与同僚们也闲聊着，林老头和林琢被往来的大臣们灌了不少酒，林老头受不住，看过未来媳妇儿之后，便寻了个由头带着小厮悄悄开溜了，大姐一家没来，林琢被几个年轻的大人们缠着抽不开身，林琅自觉有点无聊，寻思着阿钺还没回来不如自去找找她，便丢下了独自战斗的林大人，走到了宴席外的长廊里，打算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酆景钺。
　　沿着长廊走了好一会儿，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宴席上的乐声渐渐变得朦胧，月亮亮得刚刚好，正好把坐在树下独酌的美人镀上一层神秘的光芒，林琅停下了脚步有点分不清是不是误入了什么仙境，她不敢妄动，生怕扰了仙人清净。
　　大概可能也许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美人终是察觉了不寻常的地方，眼神轻飘飘的落在琳琅身上，站在廊下的少女青涩的身板还略显单薄，不知道是因为是走得远了还是席上酒气熏得，清秀的脸上带着薄薄的红晕，大氅被风吹开了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和记忆中那个身影慢慢重合在一起，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一个响亮的喷嚏适时地响起，林琅低下头揉了揉鼻子，想着怕是在风口上站的久了又着凉了，难得的好气氛，真是可惜了。
　　“可是受了风寒？”头顶上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林琅抬起头，刚刚坐在树下的公主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看着比她高一点刚好给她挡了风。
　　“不碍事，老毛病了，倒是扰了公主大人独酌的兴致。”
　　“不妨，我也是在等人罢了。”公主抬手将林琅松开的大氅重新拢好系紧，林琅被公主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系好了带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可惜没等到那人，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狗可怜兮兮地望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馋了想吃我的绿豆糕。”
　　好半天林琅才回过味她说的是自己，正想着是该道歉扰了她还是该反驳自己才不是小狗，肚子却叫了一声。
　　“果然是馋了。”公主轻笑一声，牵起她的手说道：“来吃吧，也不算浪费了这绿豆糕。”
　　林琅低下头，暗暗反思自己为啥这么窘，任由公主拉着坐到了树下，酒是自己喜欢喝的奶酒，酒味不浓，倒是奶香比较足，这种奶酒配上绿豆糕正好，林琅拾起一块绿豆糕放到嘴里含化，然后饮了一口奶酒，这奶酒比其他地方的奶味更浓，却又比普通牛奶口感更更有一种酒的醇韵，使得绿豆糕的甘甜不那么腻人，正是最好的口感。
　　公主公输薄看着眼前本来拘谨的人吃起绿豆糕和奶酒来之后变得熠熠生辉的脸庞，饮了口放在唇边的奶酒，将眼底的笑意隐藏在了杯子后面。
　　就这样一个人吃一个人看，不知不觉盘子里的绿豆糕只剩下最后一块了，其实林琅早就觉得自己在人家公主面前大吃大喝有点不妥，可又想不妥都不妥过了，不如先吃了再说，于是一下子就只剩一块绿豆糕了，饶是脸皮再厚如林三少爷也不得不停了下来，悄悄看公主的脸色。公输薄察觉那人小心翼翼的举动，心底暗觉好笑，拿起酒壶又把林少爷喝空了的杯子里满上奶酒才开口道：“吃好了么？剩下这一块可是吃不下了？”
　　林少爷闻言挂上谄媚的笑容，笑嘻嘻的说：“哪能啊，这不是看公主姐姐没吃吗？给公主姐姐留的，可好吃了，您尝尝？”
　　公输薄一看她笑就知道她又在胡说了，自顾自的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上奶酒说道：“你吃吧，我平日里吃够了，蜀州潮湿定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绿豆糕的。”
　　林琅闻言也不客气了，拿起绿豆糕就塞到嘴里，口齿不清的说：“公主姐姐怎么知道我是蜀州来的？”
　　“今日赴宴的除却朝堂上重要大臣外，都是我亲手择选的青年，而你年纪尚幼，定不是来相亲的，那就只能随同各位大人前来的了，今日获准带了家人前来赴宴的只有京兆林琢林大人，早就听闻林大人有一位体弱的小妹为避祸端从小当做男儿养，今日一见果真是弱不禁风呢。”不过比想象中有精神，这倒是一件好事。
　　林琅没想到公主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本还打算一会儿找个理由偷偷溜掉，这下倒是不敢再给二姐惹事了，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公主作了一个揖道：“公主果然聪慧，在下林琅，给公主请安。”
　　然而过了好久也不见公主搭腔，林琅小心翼翼的抬头悄悄看公输薄，公输薄没理她，独自喝着奶酒，神色好似有些黯然？
　　莫不是公主不喜这样拘谨？林琅放下手站直了身子，默默看着公主。公输薄放下杯子也安静回望她，她的眸子透过林琅看到了另一个人，真是好久不见了，好久好久不见了，坤碧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林琅被公主眼中的哀伤看得有点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似乎也被那哀伤感染了，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由心底直直地刺激着鼻头，鼻子变得酸酸的，然后下一秒就被温暖包裹住了。
　　公输薄想也不想抱住了要哭的林小爷，她知道她此刻不能这样做，但是她看见那人委屈的样子就再也忍不住了，这人以前就娇气得很，受了一点委屈都要赖在自己怀里哭好久的。
　　林少爷倒是被这一抱吓呆了，断断续续地说：“公，公主？”
　　“闭嘴！别说话！”公输薄把头埋在林琅颈窝里，轻声呵斥道。
　　林琅无可奈何地闭上嘴，只好扶住公主的身体苦苦支撑住平衡不让自己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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