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刺

　　惯例的开学典礼在新学期第一天举行，第一节课下课之后，学生们纷纷从教学楼出来，朝礼堂走去。初春末冬的天气还很冷，但女生们却只穿着裙子露出纤细的小腿。所有人陆陆续续结伴在大厅里坐下，灯光打在前面的台子上，周围放着小提琴曲。
　　校长在前面激情澎湃地重复那一串每学期都要重复一遍的话，底下的学生们一部分心不在焉地听着，一部分坐姿端正精神集中，还有一部分闭眼睡觉——谢徵就属于最后这一类人。他坐在靠后几排的男校区域，因为处于昏昏欲睡状态而微垂着头。
　　“亲爱的同学们，下面又到我们唱校歌环节了。”校长最后和颜悦色地说。
　　角落钢琴声响起的时候，礼堂里免不了一堆抱怨声和纷纷站立起来椅子推后的刺耳声。
　　“天啊，又来了，我讨厌这个环节。”谢徵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道，扯了扯系得太紧的领带。
　　虞纯坐在他旁边，他身上穿着特殊边缘带花纹的校服，胸前别着级长的标牌，正把演讲稿折起来当作扇子扇风：“不只你一个人这么认为。”
　　阮珞在右侧最前面几排，挺着胸脯和其他女生一起唱着调子早已经跑偏的校歌，唯有弹琴的音乐老师还充满了激情。终于这个磨人的环节结束了，所有人又哗啦啦地坐了下来。
　　“虞纯呢？”她回头看了一眼，最后方的三排是高一新生，在黑暗中呈现出一张张嫩出水带点土气又拘束的脸：“该他上台了吧？”
　　“天啊，那个女的怎么坐的离我们这么近，你看，”阮珞的小跟班在她耳边低声不屑道，目光示意前排的苏杉：“这不是party那个土鳖吗？”
　　后者在看不见的阴影中冷冷地扫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生居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对方和上次party判若两人。她赶紧回过头坐正身子。
　　“下面有请学生会会长发言。”校长此时此刻大声说道，用音量强行试图盖过台下的窃窃私语。紧接着后面的调光组把从上往下打的光束移到旁边，从下面走上来一个穿着整齐校服身段修长的男生。随着他的出现，台下立刻捧场地疯狂鼓掌欢呼，甚至还有从后面传来的大叫声，充分体现了学生会会长在学校里的人气和魅力。
　　虞纯走到讲台前，精致的五官在上方的白光下投出深深浅浅的阴影，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准确的说，他除了和其他三个人在一起时之外，都是一副傲气懒得搭理人的高岭之花模样。表面上看起来，仿佛被嵌缀夺人眼眸的闪耀一般高不可攀。
　　谢徵坐在后面的黑暗中，远远望着前面的男生，慵懒地舔了舔嘴唇。没有人会知道，他们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会长是一个从去年开始就嗜好做男妓来消遣的精神病。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独享的秘密，能在某些时候带来莫名的刺激和满足欲。
　　手机在校服裤兜里震动片刻，谢徵拿出来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萧煜。
　　自从party之后，他们几个便没再联系过，整个冬天都是申请季的最后阶段，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场忙碌，或者说至少心理忙碌。不过谢徵倒是很好奇萧煜居然会在发现他被自己骗了之后没有立刻过来找他，算起来萧煜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回齐家打声招呼，毕竟明年九月份开始，他和他的小未婚妻就要开始异地恋了。
　　萧煜回美国的飞机就在这几天，但具体时间谢徵并不太清楚。他看了一眼台上还在继续进行的典礼，趁巡逻的老师不注意起身溜出礼堂大厅。
　　到僻静处的树荫下，谢徵滑下接听键，吹了一声口哨：“嘿。”
　　“这周末我就回美国了，”萧煜开门见山道：“虞纯在学校吗，我给他发微信他没有回我。”
　　“我以为你要质问我关于那天晚上的事呢。”谢徵挑眉。
　　“并不奇怪，做出这种事才是你的风格。”萧煜没有丝毫惊讶地说。
　　谢徵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萧煜这么淡定。不过两秒之后他便怀疑知道萧煜不会想到自己利用他和那个女孩同处一室的真正原因——为了让萧煜那天晚上别出来坏他要虞纯的好事，萧煜显然只认为他骗了一个女孩过来给他发泄情绪。谢徵有时候感觉他有必要教会萧煜一个道理，在占有欲和私情面前所谓兄弟就是用来利用的。
　　抿了抿唇，谢徵无声地笑了笑，他低头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我不知道虞纯在不在学校，你找他干什么？”
　　萧煜似乎停顿了一下，“没什么。”
　　谢徵挑起眉：“你怎么不打他的电话？”
　　“哥们儿，我被他拉黑了。”萧煜翻了个白眼：“你一定要我说出这个残酷的真相吗？”
　　谢徵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但是嘴上还是同情无比地说：“没事，一会儿我见到他的面跟他说一声。”
　　“谢了兄弟。”萧煜挂断电话。
　　谢徵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心情愉悦地从通讯录里翻出虞纯的号码，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真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他也被虞纯拉进黑名单了。
　　“我艹……”谢徵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骂了一句。

　　开学典礼结束后，人潮开始往外涌动，一部分分流到了餐厅方向，课间休息有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虞纯在一群群学生中走出礼堂，一边走一边把胸前别着的奖章摘下来，低头将领带松了松。
　　“虞纯，”阮珞走过来拍了他一下：“走啊，他们几个人剩下的三个人该去餐厅占位置了。”她说着往四处望了望，有点疑惑道：“谢徵呢？”
　　“别和我提他。”虞纯转头一字一顿道。
　　“你俩又吵架了？”阮珞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来消化，不知道谢徵又哪里惹到虞纯了，她耸耸肩道：“不是吧现在你和萧煜谢徵都不说话了？那咱们两个走吧。”
　　虞纯皮笑肉不笑：“我今天有事，你自己一个人吃吧。”
　　阮珞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后尖声道：“虞纯你给我等着！”
　　虞纯转过身一个人朝学校外走，听到身后阮珞的声音嘴角上扬了一些。萧煜闲的没事干嘛要约他这个时候出来，只能说不是疯了就是疯了。经过这次萧煜回国，他也彻底对这段感情累觉无爱了，倒不是因为谢徵那个混蛋那天晚上的事，只是很多时候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不管他怎么不想接受，萧煜都已经和齐商订婚了，这是两个家族之间的联姻，他注定是他的妹夫而不再是朋友。
　　虞纯没有回萧煜的信息，但是仍旧在约定时间十分钟后姗姗来迟。他走近学校对面的咖啡厅，看到窗边坐着的男生，虞纯下意识停住脚步，他躲到树后望向他。萧煜穿着红白条纹的衬衫，垂下睫毛看着桌子上点好的两杯咖啡，他仅仅只需要这么坐着就可以让街边路过来往的女生们频频回头注视，甚至还有一两个人拿出手机光明正大的偷拍。
　　虞纯眨了眨双眸，莫名有点眼眶发酸，他快速移开视线。约好九点十分见面，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但萧煜却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从树后出来，走进咖啡厅。萧煜抬起眸子，两人的视线交汇片刻，后者浅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虞纯的影子。
　　然而当虞纯看到萧煜后，后者还没有开口说话，他的表情便瞬间转化为震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了？”
　　离得远刚才没有看清，现在近距离看虞纯才发现萧煜脸上明显的伤痕，嘴角微紫，额头的伤口血迹还未完全擦干，和漂亮的眉眼混在一起。显得异常惨烈但并不狼狈，有点像披荆斩棘来救公主的王子——虞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想到哪儿去了。
　　“没什么。”萧煜抿了抿唇，道，他目光深深地看着虞纯：“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虞纯看着男生的眼睛，心里一空。顿了一下才在他对面坐下，撇撇嘴若无其事地带过：“如果我一整天都不来，你就打算一直坐在这里等着？”
　　“或许吧。”萧煜垂下眸子，呵地轻笑了一声，沉默片刻后他抬起眸子：“虞纯，后天我就回美国了。”
　　虽然早就知道，但亲耳听见虞纯心里还是突然不舒服起来，他装作不介意地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我知道，和你的未婚妻一路顺风。”说着，他冲萧煜扬了扬咖啡杯，做出碰酒的姿势。
　　萧煜没有理他的恶意调侃，视线直直地盯着虞纯的眼睛：“我有话和你说。”
　　虞纯放下咖啡，他在那一刻忽然有一种强烈又荒谬的预感，几乎是下意识回避地转开眸子：“别说了。”
　　“我喜欢你，虞纯。”果然，萧煜道：“别拒绝我，我会给你时间考虑，可以吗？”
　　“你是想让我做小三吗？”虞纯重新掀起眼皮，有些嘲讽地笑道。“你可是有未婚妻的人，萧煜，现在说这些太晚了，而且你根本不可能违背你父母的命令，不是吗？”
　　“我已经和我父母说了，取消婚约。”萧煜靠在椅背上，没有躲开虞纯的目光，他淡淡地说。
　　虞纯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却突然顿住了，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瞳孔微微收缩起来。
　　“所以……你的伤是因为和你家说完解除婚约的事所以被打的？”虞纯呆呆地看向他，这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因为隔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喜欢自己？别搞笑了。
　　然而萧煜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看着虞纯，他漂亮的凤眸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复杂地情绪，仿佛破冰融化的湖水，波光粼粼般荡漾。
　　“萧煜，”虞纯摇了摇头，蓦然扯了一下嘴角，似乎自言自语一般道：“这大概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别人对我做过最浪漫的事之一了。”
　　说完，他重新抬眸和男生对视，两人安静地坐在桌子两侧，只剩下杯中逐渐变凉的液体。
　　虞纯从没想过萧煜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毕竟当时萧家和齐家的联姻不是一个普通的联姻，它所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背后牵扯着无数交织错乱的关系和复杂利益，沉重到完全不可能放手。这也是为什么虞纯当时几乎死心到极点，因为他相信萧煜和齐商的事情已经绝对性确认了，永远也不可能改变。
　　“我承受不起。”虞纯吸了一口气，他低低地说。
　　“别让我白挨揍。”萧煜却轻松地笑了笑，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虞纯，我不需要你现在给我答案，我可以等你。你等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轮到我等你了。”
　　虞纯双眉微皱，他们两人四眸相对。
　　“下次再见面时，给我答案。”萧煜说。
　　“答应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