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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茗
第六章 品茗
“好香的茶，可以给我一杯吗？”一个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两人一齐回头，看到慕容杰站在门口。
“对不起，我只泡了两杯茶。而我从家带的‘寒烟翠’只有那么多，已经全喝光了。” 洛千寻抱歉地说。
“‘寒烟翠’，真是好名字，你的茶道技艺更好，只可惜我没有南宫少主的口福。”遗憾地叹了口气，慕容杰说，“退而求其次，能喝到你泡的别的茶也可以。我明天拿些别的茶过来请你泡，稍微平息一下我的遗憾可以吗？”
洛千寻微微一笑，“求之不得。我没有茶了，正打算去买呢。”
“那就一言为定，”慕容杰很高兴地样子，“我明天送你一些好茶，你泡好了请我喝。”
“一言为定。”
南宫鸣手里把玩着茶杯，忽然插口道：“我也没喝过你泡的别的茶，也想尝尝。”
洛千寻有些意外，他疑惑地看了看南宫鸣。南宫鸣与他的目光相对，眼里的神色是少见的坚持。
“那二少爷您明天也请过来一起喝好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看他如此坚持的样子，洛千寻就张口邀请了他。
南宫鸣又提议：“不能厚此薄彼。不如把岳少主、慕容姑娘和楚儿都请来，让他们也尝尝你的茶艺。”
“也好。”洛千寻点点头，然后转向慕容杰，“只是要烦劳慕容少主多带些茶来。”
“大家一起喝热闹些，我当然不会吝惜那麽点茶的。”慕容杰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何况那茶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你喜欢请谁喝是你的权力。”
“那就多谢慕容少主了。”
“称我慕容少主也太生分了。”他的语气热情而真诚，“我的表字是云飞，你就直接叫我云飞好了。”
他的热情有点令洛千寻招架不住。“这……”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客气地叫我慕容少主或是慕容公子，那我也客气地称你恩公吧。” 慕容杰一本正经地说。
洛千寻笑了，“别，我就叫你云飞好了。”
“朋友相处就应该这样亲切才是，”慕容杰赞许地点点头，“我以后就叫你千寻。”
南宫鸣面无表情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完全亮透，南宫鸣就来找洛千寻，手里还拿著一个大盒子。
洛千寻才刚刚梳洗完毕，见南宫鸣这么早来找他，心里非常诧异。
南宫鸣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他面前，说“打开看看。”
盒子是紫檀木的，盒面浮雕雕刻的是唐代周昉的调琴啜茗图，不但图中的三位贵妇和两位仕女眉目传神，就连调琴女手中琴的每一根琴弦、树上的每一枝每一叶，都是经络分明，纤毫毕现。这盒子材料如此名贵，作工如此精美，显然不是凡品。什么要的东西值得用这样的盒子来装？
洛千寻疑惑的打开盒子，不禁惊讶出声。“呀！”
盒里装的竟是一整套的“烹茶四宝”：孟臣罐（茶壶）、若深瓯（茶杯）、玉书碾（烧水的陶壶）、潮汕烘炉（为玉书碾烧水的火炉）。
孟臣罐色泽淡墨，简约其外，隽永其中，是宜兴紫砂陶壶；若深瓯一共有九只，只只白如雪薄如纸，“颜色比琼玖”，是景德镇的珐琅白瓷，玉书碾和风炉也都典雅古朴，灵动飘逸。
“虽然比不上令堂所制，却也可算得上是茶具精品了，送给你。”
洛千寻吃了一惊，“送给我，为什麽？”他虽不解世事，但也知道这套茶具价值不菲。
“我喝了你那么多茶，送件礼物给你作为回报也是应该的。最主要的是，你没有备用的杯子了，今天要拿什么招待来喝茶的那些人呢？”
“慕容府的茶杯很好啊，虽比不上这九个若深瓯，可也算得上是佳品。”
“那离开慕容世家以後呢？以後如果还有人向你要茶喝，你用什麽招待呢？用你自己的杯子，还是用你父母的杯子？事先声明，我的那个杯子你决不许给别人用。”
“就为这个，你连夜赶去买的这套茶具吗？”
洛千寻知道，这样的极品茶具可遇不可求，根本不可能短时间买到。南宫鸣居然能在一夜之间弄来一套，不能不说是神通广大。但其中肯定会有一定的波折，他想必一夜都没有安睡吧。
南宫鸣一笑，“还真是不太好买。”
洛千寻看著南宫鸣，眼睛亮亮的。“谢谢你。”
南宫鸣注意到他说的是“谢谢你”，而不是“谢谢二少。”
辰时刚过，大家就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洛千寻的房间，每人都带来一些茶送他。洛千寻就施展他无双的茶艺，将每人带来的茶的都泡了一壶，可是当他打开楚儿带来的茶时，却有些为难。
其他人带的都是各种名茶中精品，楚儿带来的乌龙茶，却是品质粗糙。
其实依楚儿的身份，慕容世家用来招待她的当然也都是上佳的好茶，但她患了失心疯，连人都分辨不出，哪里还分得清什么好茶劣茶，她那时根本也不会想要喝茶。所以那些侍候她的丫头婆子就以次充好，将好茶掉了包，从中谋些小利。及至她这些日子恢复了神智，也总是心下惨然，终日以泪洗面，哪里还有心情去关心茶。今早也只是随手拿了一些就来了，根本没注意拿的茶是好是劣。
面对这么糟的茶，洛千寻忽然灵机一动，命几个仆人去园中采了些花拿来。他将花先放入杯里，然后在冲入泡好的茶水。鲜艳的花衬著雪白的杯壁，黄澄澄的茶水更显清明，有的花浮在水面，竟仿佛还是鲜活的，晶莹、明亮。花香和着茶香，氤氲的满室芬芳，真是色、香、味俱全了。众人连心都醉了。
楚儿一直神色恍惚，这时幽幽看著杯里的花轻叹道：“这么美的花竟然要葬身在我的口中，她本来可以结子的。现在纵然是有那个心情，却没有那个资格了。”
楚儿那样活泼好强的人，这一生大概是第一次说如此伤感的话，大家联想到她的遭遇，不禁也都是心里酸酸的。
华山岳少主的口才果然是一流的，他劝道：“林小姐何必如此感伤。这些冷香洁质的花经由我们大家的唇喉咽到心底，以我们温暖的心房作为埋香殡骨之地，岂不是强过她遭受那霜刀雪剑的欺凌摧残。虽然她们没有结子，却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楚儿低头沈默不语。
洛千寻觉得有些尴尬，拿着鲜花不知所措。
南宫鸣忽然叹了口气道：“楚儿与慕容小姐是绝世红粉俏佳人，岳少主和慕容公子是浊世翩翩佳公子。这些花儿能以你们的心腹作为埋香之地，的确是她们的福气，可我南宫鸣虽然比不上你们，自问也不是极其粗俗鄙陋之人，为什么没有花愿意选我的身躯作为最终的香丘归处呢？”
洛千寻听他这么说，连忙解释道：“我以为你只喝纯茶，不喜欢放一些奇怪的东西，所以没在你的茶里放花。”
“我从未这么说过，我也想尝尝你泡的花茶。”
明明他昨天才说过，今天就忘记了？无色无味的毒见消泡出的茶，他说什么也不喝，而香气浓郁的鲜花泡出的茶，他却又不嫌奇怪想要喝了。真是怪人。
南宫鸣的话虽令洛千寻觉得疑惑，却也成功地将他自尴尬的处境中解脱出来了。
慕容杰笑道：“对绝色佳人来讲，鲜花乃养颜之物。南宫兄堂堂须眉丈夫，何必执着于有花无花呢。”
南宫鸣也笑着说：“慕容兄此言差矣。花分多种，有些花具有养颜的功效，比如玫瑰，有些花却有其它的功效，比如菊花。据＜＜本草纲目＞＞记载，菊花有明目清火的功效。我这几日肝火正旺，小洛你为我放些清火的花好了。”
这两人对彼此的称呼已由南宫少主、慕容少主上升为南宫兄、慕容兄了。听称呼似乎亲近了许多，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又夹枪带棍，就好象是一条结冰的河流，表面平静异常，底下却暗流汹涌。
一弯残月，吃力地从云层中透射出暗淡昏黄的幽光，天地间一片浑浊。
楚儿以手支着腮，望着窗外的残月出神。
南宫鸣用手轻轻地敲了敲窗棂，打断了她的冥想。她站起身去开门。
“这么晚了，表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南宫鸣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送你的礼物。”
楚儿打开一看，是一个龙眼大小的珍珠，不禁有些疑惑不解。
南宫鸣一向很疼爱她这个活泼可爱的小表妹，从小到大送她的礼物不计其数。但现在既非年节，也不是她的生日，却忽然特地跑来送她一珍珠。这个珍珠虽然价值不菲，但楚儿出身世家，这样大小的珍珠对她来说并不算如何稀奇。
“你知道珍珠是怎么形成的吗？海里有一种贝，叫作珍珠贝。当有砂石使它受伤的时候，它就用柔软的□□将砂石包起来，不停地搓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它受伤的地方，逐渐形成了美丽的珍珠。”
南宫鸣用手温柔地摸着楚儿的头发，“楚儿也是珍珠贝，也会磨出璀璨的明珠的，只是还需要时间。”
楚儿哭了，她将头埋在南宫鸣的怀里，放声大哭。她一向倔强好胜，从不示弱，一生当中从未这样尽情地放声大哭，似乎要将她的全部委曲都随着泪水淌出来，哭的是天昏地暗。
南宫鸣轻轻地拥着她，一言不发，任由她尽情地发泄。
天上的云渐渐地散去了，被遮住多时的一勾弯月已经完全地露出了真颜。夜虽然深了，但天地间反倒更清明了。
楚儿这几日身心俱惫，这么一尽情宣泄更是觉得疲倦。她听着南宫鸣有力的心跳，觉得安心极了，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竟完全消失了。
南宫鸣低头一看，只见她已经睡着了，虽然眼角还留有泪痕，但睡容却非常安祥。
他将楚儿抱到床上轻轻放好，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将灯熄灭，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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