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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六
虽然没再见过长公主,但她的消息总还是通过宫女们私下的闲聊断断续续地传进胡杨的耳里。内容大都相似,无非就是“长公主殿前天又纳了一男宠,据说长得可俊呐”或是“闲雅君和泰君为了长公主决斗了呢,可咱长公主殿连瞧都没去瞧哈。”说到后来甚至还引出些不堪的描绘,栩栩如生到身临其境似的,更惹得一干宫女们吃吃地笑。
诸如此类。寻来往复。
靠在窗边,望尽苍茫,屋外宫女们小声的碎语终也沉寂下去。胡杨就觉得一定是那窗外细密的雪,把世间万物的声响都吸了进去,落到土里,掩埋起来。
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
胡杨初来时几个宫女念着这空降的男人可能是个宠儿,服侍得倒也勤快。后来见长公主连一次都没来过,便都把他归为弃儿那一类了。日子久了,也就端个三餐什么的,加上秋冬的一派萧条,偌大一院子很快就衰败下来。
独独那棵胡杨,倒也还坚实,本也就是干燥时节的树。就是不知,能不能捱过这一日冻过一日。
天还没冷透时,胡杨每日早起,一整天待在树下或卧或仰或醒或昏直至天黑。而后便移进屋内,点盏豆灯,伴着灯花的劈啪作响古籍亦或将棋,一日便这么匆匆过去。如今外面着实冷了,便在窗边坐着,看天看雪看树,时间依旧是过得快的。
快到已经让人记不住每日每日的明暗了。
胡杨发现自己渐渐糊涂了。本是懒得认真,便成日成日地装糊涂,其实内里还是一派清明的。现在却是真糊涂了。有时举着筷,便是半饷,再想送嘴里,夹着的菜早落了。但胡杨心里还挺高兴,一直以来自己所追求的生活应该也不过就是目前这般了。
一个人,困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出不来。多单纯。
院子里已然凝稠的时间是在这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飞里再度行进起来的。
当时男子正落落坐于窗边,一手支头一手架桌。他没看窗口而是歪着头,微微蹙着眉,少有的表情,那是在辨别落雪的声音。院门支呀,密集的踩雪声,而后驻在窗前。
胡杨很久才回过神来。刚才一系列的声响他是全都有接收到,只是现在的他,习惯缓行。
慢慢扭头,窗框所形成的画便一寸寸显现。
来人的一头乌发已披了薄薄的一层雪,发色被雪映得说不清更触目惊心的是那雪还是那发。惨白的面色。惨白的唇。一袭艳黑里惨白的肢体。惟有一双眸子,明晃晃地映出银雪,尚存一丝活气。
泫然欲泣的活气。
胡杨眼见着水气弥漫,然后一分一分渗出来,最终化成一串浑圆的珠子,碎在女子惨白的脸颊。相同的位置在记忆里是有笑痕的,这次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白。雪白。茫茫的一片。
独独那一双明眸,浸染绝望,突显在整幅画的中心。
直到发觉心疼得紧,紧得真要憋出泪来,胡杨这才顿悟,原来,自己早已有了想要的东西。只一样,便是生命无法承受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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