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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牌位正是穆云天的。
其实穆家庄内有祠堂,其它列祖列宗的牌位都供在祠堂内。唯有穆云天一人,临死前希望后人将他的牌位放至在剑阁内。
剑阁之所以为剑阁,也不过是因为其内供着一把剑。
叶思安待穆峥拜完后,便也上前恭敬的上了三柱香。
放置牌位的桌案前还放置了一个稍矮的小案几,那上面便供着那把穆云天耗时二十六年才费尽心血打造出来的剑。
剑长三尺九寸,刀身狭长,剑鞘深墨近黑,造型古朴,无任何纹样点缀,唯在剑鞘尾部刻有两个形状优雅的古体字。
穆峥忽然开口。
“你可知那剑上刻的两字为何?”
叶思安回道:“古字,和尘。”
穆峥又问:“你可知此为何剑?”
叶思安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肃穆,缓缓道。
“神剑,和尘同光。”
穆峥道:“你认为这是一把神剑?”
叶思安看着穆峥,眼神坚定。
“父亲说这是一把神剑,那么它定是神剑。”
穆峥上前拿起此剑,缓缓抽出,剑身与剑鞘发出沙哑喑暗的声音,如破旧的风箱。
他将剑身完整抽出后,然后横至叶思安的面前。
剑阁不亮烛光,唯窗外明亮的月光铺洒进来,正好映在斑驳暗沉的剑身上。
似是被掩埋在风沙中许久,剑刃已钝,剑身灰蒙蒙的,有些地方还起了锈,完全看不出半点神剑的影子。
月光将穆峥的身形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语气。
似嘲非嘲。
“如此,你便也认为这还是一把神剑吗?”
叶思安点了点头。
“自然是的。”
“凭什么?”
“就凭它是父亲耗时二十六年费尽心血打造出来的剑,这是他此生唯一一的一柄剑。”
穆峥淡淡道:“还有呢?”
叶思安望着剑沉默半晌,方才抬头,忽而一笑,如飞花似雪。
“就凭你现在横在我面前的,只是不过‘和尘’罢了。”
“剑择其主,你能拔出这把剑,是因为你是穆家的血脉。可惜,这把剑并未承认你。”
叶思安很不优雅的摊了摊手。
“没有等到命定的主人,所以‘和尘同光’尚未出世,你又怎知它不是神剑呢?”
穆云天曾言,唯有穆家血脉才能拔出此剑,唯有人剑相合,此剑才能为之开锋。
剑身斑驳,且未见“同光”字纹,足以说明穆峥不是此剑的命定之人。
说来残酷,只不过这就是现实。
穆峥自十八岁得允试拔此剑时便已认清这个事实。只是,如今又被提及……
霎时间,穆峥眼神锐利如刀锋。他这个人就像是一柄剑,如要出鞘,便是一个眼神都似能伤人性命。
叶思安却仍是一派自若,含笑相望。
穆峥忽然勾了勾唇角,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柔和了下来。他反手将剑插回剑鞘,在供剑台上放好后,拍了拍叶思安的肩膀。
“大半年不见,你倒稳练了许多,不错。”
心里却想着,这倒霉娃娃,越长越俊,可这性子也没以前那么讨喜了。
小时候还会甜甜的叫着“哥哥”,现在连往人心里“戳刀子”不带拐弯的,让人听了着实手痒。
叶思安这才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叹道:“大半年不见,哥你这眼神杀人的功夫锤炼的倒是越发的好了,方才盯得我冷汗都下来了。”
穆峥失笑:“你倒实诚,真是不经夸。”
兄弟俩这才入座。
叶思安窝在椅子里,也没个正形。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便抛给了穆峥,似是完全不担心这玉佩会接不住摔碎了,嘴里还念叨着:
“别说弟弟不惦记你,尽给你糟蹋东西,这玉佩我可花了不少心思才琢磨着雕出来的呢,你可得好好收着。要是丢了我可是要生气的,我一生气你那些带回来的宝贝可就要遭殃了。”
左右正厅上的那些话不过是想哄得母亲开怀罢了。
穆峥接过,道了声谢,然后便仔细的收好了,便认真问道:“我不在的这半年里,辛苦你了。娘亲身体可好?”
叶思安原本活泼喜悦的神色也掩了下去,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好。”
叶柔出在江南,气候宜人和风细雨。后来嫁给了穆云天便在北方定居了下来。虽向晚山气候相较宜人,可惜在生叶思安的时候又不幸落下了病根。原本便是需要好好调理的身子,只是没曾想,恩爱夫妻,丈夫离世对她的打击着实太大。虽然是硬撑着熬过来了,身子却是越发的不好了。近两年,更是难以入睡,日渐消瘦。
叶思安闷闷的说:“如今天气日寒,娘亲还是不愿去江南调养,睡眠也是越发的浅了,用膳也只不过是几口。我今日得空问了雪姨,说是娘亲这几日因是父亲的忌日,整日整夜的待在佛堂,食难下咽寝难安,身子受不住晕过去了一次。偏生也不让其他人靠近,更不允告诉你我,自己喝了点药就又装作没事的样子。”
穆峥闻言眉目紧促:“此趟远行,我已寻得‘绿萝草’和‘百叶花’。待两月后药王谷的人来了,便可配置续气凝神丹。”
续气凝神丹,虽是养身调理的圣药,只是……
药可医人,难医心。叶柔能撑得这些年,已近极限了。
思及此,叶思安拉了拉穆峥的衣袖,尽量扯出一抹笑容:“哥,这几年你寻药着实辛苦,人都瘦了。这次回来之后好歹也要休息一段时间吧,就当陪陪我。”
穆峥望着那双黑墨似的眼眸,半晌才叹了口气,摸了摸叶思安的脑袋,承诺道:“一年内,若无大事,不出远门。”
叶思安知晓穆峥的性格,言出必达。遂收拾心情,重新展颜,笑嘻嘻道:“那是在好不过了!有你在,我便可以放心的闯祸了!”
穆峥拍了拍他的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样。”
两人都心知肚明,却仍是没有说透。
随后兄弟俩又聊了几句,多是某人缠着穆峥好奇的问着各地的见闻。
穆峥怜叶思安自小未出过远门,长大后见母亲身体不好更是一直是陪伴在母亲身边,即使不喜言辞,便也是会挑些趣事说与他听。只是天性使然,多么有趣的事情经他的嘴一说出来,都变得平淡无波。
偏生叶思安不嫌弃,还能听的直乐,差点就滚下榻去了。
还好穆峥眼疾,给他搂了回来。
“思安。”
叶思安扭头。
却见穆峥一只手搂着他,目光却望向了隐没在黑暗中的案台。
只是不知,他注视着的,不知是那把剑,还是那个牌位。
“和尘同光,是开锋过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声音却异常的放轻了。
“就在十五年前,剑成的那一天。”
“——也是你出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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