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不归

　　西域大局抵定，安定侯一行受帝命驱策，只得匆忙整备未完军务，释放番邦俘虏。由玄鹰先行，重甲压阵，快马加鞭折返回京，

　　年末，元和帝以边防太平、无外敌来犯为由，酌情削减了玄铁营整年的军费，兼赏了主帅顾昀一对西域新进贡的如意，言曰普天之下，只此一双，特表朕之赞许。

　　温润莹绿的宝玉呈到面前，顾昀领兵跪地拜谢，只是牙关紧咬，唇线绷出几近冰冷的弧度。

　　高居上位的元和帝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却视而不见地带着亲切的笑，温声召顾昀近前，亲自拉着他的手，闲话了小半时辰的家常。

　　众人各自怀揣着心思，识趣退到门外等候。顾昀官服着身，在下首落座，垂目受着今上的嘘寒问暖。骄阳刺目，隔着纸窗投进御书房，映在元和皇帝垂垂老矣的苦瓜脸上。他似乎极其想用这张脸做出副柔和的表情，可惜徘徊病榻多月，非但没达到效果，反而让顾昀莫名觉出来一点惨淡。

　　元和帝闷闷咳了几声，将浑浊目光落到顾昀身上：“朕的几个儿子们都长大啦，唯独他，从出生就命途坎坷，这几年在外漂泊，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元和帝说的，是那已经流落在外好几年的四皇子，当年草原神女所生的孩子，自神女出逃后，始终杳无音讯。直到半月前，距北疆一带线人所报，说是偶然寻觅到了四皇子的踪迹，可信度极高。

　　顾昀神色淡淡，说不清是怒是喜——怒倒不至于，喜更没什么可喜的，皇帝有几个儿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元和帝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最后的话：“是朕亏欠了他，子熹，朕只信得过你了，你就带着朕的口谕，替朕把他找回来吧。”

　　顾昀后背上被厚重的衣物闷出一层薄汗，但凉意却从脚底板直往上窜。他缓缓抬头，同老人虽然不甚清明，但锐利得可怕的双眼对上，两厢陷入沉默，然而只一瞬的功夫，他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玄铁营战斗力过强，忌惮的不止北蛮西域，还有高居庙堂上的这位。北蛮神女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也没见他派兵遣将去找，朝野内外恐怕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怎么又偏偏在西域战局初定时，想起来要把失散多年的儿子找回来呢？

　　老皇帝已经风烛残年，想阖家欢乐也无可厚非，可惜他这念头起的时机太巧，很难不让顾昀多虑——玄铁三部远镇西域，主帅却被打发到鸟不拉屎的北疆地界，这记软刀子真是实打实地钉到了顾昀的痛处。

　　顾昀起身拱手：“陛下……”

　　元和帝摆了摆手，显然正事说完后，不愿意再絮叨其他，只嗓音沙哑道：“去吧。”

　　顾昀一噎，生生咽下了肚子里的话：“……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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