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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你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文科生的生活还习惯吗?”高二上学期期末考完试当天回到家,我在家门口的信箱里翻到了她寄来的明信片,卡片上只有她娟秀的一行字,下面是她名字的落款,万南絮。翻过去,明信片背面是汤加某座小岛的旖旎风光。看来,她去汤加了。
不过因为我一个月翻一次信箱的缘故,明信片其实是半个月前就到了的,再加上路途延误,也许她现在已经不在大洋洲了吧。我起身,翻出压在杂物箱底的铁盒,把明信片放了进去。那盒子里,是另一沓来自万南絮的明信片。我初二那年她动身出国,跟我说,每到一个地方她就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等她回国,我手里总要有几十张明信片了。我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结婚呢,她笑笑说,结婚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万南絮是我姐姐,表的,大我十一岁。她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
我小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大,父母工作都忙,姥姥姥爷带我。万南絮也常在,她常在的理由与我一样。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住在姥姥家,姥姥家是院子,平房,青砖灰瓦和万南絮填满了我所有的童年记忆。
万南絮带我在院子里捉蚂蚁,放在小罐子里看它们急的团团转,天色将晚再把它们放回到捉它们的地方,让它们回家。万南絮从怀里掏出来一只白色兔子,那是我在菜市场看到后念念不忘的小兔子,她知道以后跑去给我买了。万南絮陪着我坐在家里将要病死的老狗身旁,那狗陪我俩一起长大,她搂着我,泣不成声。那年,我四岁,她十五。
万南絮把我抱在怀里看《楚门的世界》,那时候我太小了,电影又太深奥,我看不懂,她给我讲楚门是如何怀疑自己,怀疑别人,又是如何勇敢地告别桃源镇的。万南絮去剪了干净利落的短发,被她妈责怪,她捋着头发冲扒在门缝边一脸担忧的我挤眉弄眼。万南絮跪在过世的姥爷的棺材旁守灵,双目含泪,看见我蹒跚向她走去,埋在我怀里抽泣,我束手无措,我没见她哭得这样凶猛过。那年,我六岁,她十七。
万南絮闯进我和父母住的屋子,拦住冲我吼叫的爸爸,抱起我跑到姥姥姥爷的屋子给我擦眼泪,给我找她的小零食。万南絮带我去她的学校,她的同学们都围着我看,伸手捏我脸,夸我可爱,她拦下他们:“这我妹,轻点儿!干什么呢你们!”那年,记不清了,我也是七八岁的光景,她则刚刚结束了一个很重要的仪式,那个仪式叫成人礼。
后来我和父母从姥姥家的院子里搬出来,搬到了自己的房子,过了几年我父母离婚,深夜吵架,万南絮半夜狂敲我家门,带着我和我妈回了姥姥家,那天晚上,她握着我的手很紧,我挣脱不开。那年我十岁,万南絮二十一。
万南絮夏天毕业,毕业当晚烂醉如泥,她妈把她放到我家,托我看好她。她嘴里嘟囔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我不认识。我在她身旁坐了一夜。第二天她醒来,揉着头发问我她昨天有多失态,“姐,我喜欢你。”,我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她停下了揉着头发不安静的右手。
“哦……我也喜欢你,哪有做姐妹的不是互相喜欢的。”她看着我傻笑。
“不是那种喜欢……”她是我姐姐,我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是T,知道你喜欢女的,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万南絮的笑容凝固了。“你这么小就懂这么多?”她诧异。
“你不也是从小就喜欢女人的吗?”
万南絮不说话。
“那时我还小,我以后不会喜欢女人了,我以后也会结婚,像你妈我妈那样,你也还小,你别冲动。”万南絮喃喃自语,根本不像是在对我说话。
那天我把她一人扔在我家,我走了。
那年我十二,她二十三,我自以为我可以开始触碰爱情这个东西。
我十三她二十四的时候,她走了,出国了。还是她妈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得知的消息。那天以后她没有联系过我。我给她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质问她为什么走,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质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她只在电话那头笑笑,说寄明信片,说不着急结婚。
我不忍心数这是她的第几张明信片,她的微信我都不忍心加。我知道,我懂,这个人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我不希望和她的生活有任何关系。我不关注她过得如何。
那天晚上我妈和她男朋友出去玩了,凌晨一点多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我还没睡,我满脑子都是万南絮的名字,样貌与声音。其实那个人我许久不见了,她长什么样子我有些模糊了,她什么声音我记不清了,她那个名字我倒是记得深刻,我总觉得她这名字是在向我传达:万事难续。
是的,我知道我与她万事难续。
而后我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期末学校的补课我没去,李牧汀隔三差五在□□上问我病情,我胡乱敷衍。
我躺在床上说头疼,黑夜降临我却睡不着,学校没有我想见的人,我的生活里都没有我想见的人。几年以后我在她妈的口中得知,她毕业烂醉那天晚上嘴里喊的人的名字是她当时的女友,她们毕业分手,万南絮不舍。
她妈轻蔑,她说年轻玩儿玩儿得了,她别想把这种事情当真,没门儿。
我知道她对我所有的保护与宠爱都来源于姐妹之情,我也知道我对她不止于此。
我只是忘不了她。
一个星期以后我还是回学校了。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支撑我继续假装努力乐观向上生活的动力了。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每个人不都是煎熬地活着。有人有所爱,有人无所爱罢了。
“舒颜!你终于来上学了!”我在自己座位坐定的时候,组里的男生回过头来一脸惊奇地看着我。
“你再不来我还以为你退学了!”
“你才退学!我就是生病而已!”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舒颜!”我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随即被声音的主人一把搂住。
是李牧汀。
“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她下巴顶着我头顶,还挺疼,下巴真尖。
还是那股熟悉的茉莉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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