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心崖

　　李老爷不敢怠慢，亲自带着常子建和温循去到婴儿所在的房间。

　　婴儿正在奶娘怀里睡得香甜，他哭了一宿，如今总算安生下来。

　　温循走近，看到那孩子肉乎乎的，一张小脸白白胖胖，十分喜庆。他的目光在孩子身上扫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传闻中伴生的玉。

　　“师兄，我占卜之术尚浅，不如你来看一看？”这替人算命的主意既然是常子建想出来的，现在自然由他来忽悠。

　　温循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心中期待着常子建怎么把“算命大师”的身份给圆了。

　　常子建明白温循要看自己的笑话，却也不急不缓，慢慢走到李家少爷身边。他瞥了一眼奶娘怀中的婴儿，之后便绕着婴儿慢悠悠地走了三圈。

　　常子建伸手在下巴处捋了捋，可惜他没有胡子，故作高深的模样倒显得有些滑稽。

　　“这孩子五官饱满，容貌周正，其身侧有一股清幽的香味，乃辉煌腾达之兆！”常子建双手一拍，笑道：“恭喜李老爷，贵公子他日定能有所作为。”

　　“不过，这其中仍有变数！”常子建话锋一转，就看到李老爷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温循在一旁憋笑，听常子建接着说道：“我听外边的人说，公子衔玉而生，而这变数，就在那玉上！”

　　李老爷的脸马上成了苦瓜，他原本以为孩子衔玉而生是件好事，可听常子建的话，这玉竟然是有问题的。

　　婴儿太小，还戴不了首饰。孩子一生下来，李老爷便命人把玉擦干净，放到盒子里好生保管。

　　李老爷叫人把玉拿过来，请常子建过目。

　　“这玉若是好玉，对于贵公子来说，就是锦上添花，若是劣玉，那就有可能出问题了！”

　　常子建打开一层又一层的丝帕，终于看到了念念已久的玉。

　　玉石入手温润，形如祥云，看上去颇为不凡。可任凭常子建灌输灵力到玉石中，也不见玉石有所反应。

　　常子建皱起眉来，费了那么大功夫，这玉竟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块。

　　李老爷看常子建脸色一变，吓得结巴了起来：“大，大师，这玉？”

　　“是块好玉。”常子建急忙调整状态，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兴奋又激动。

　　常子建这么一说，李老爷登时眉开眼笑，连眼角的皱纹都带上了喜悦，笑道：“多谢大师吉言！”他挥了挥手，把候在门外的仆人唤了进来。

　　“今日大师光临，令敝府蓬荜生辉。且两位大师于我李家有恩，这点心意，还请大师笑纳！”

　　李老爷说完，旁边的仆人便端着一个盒子走上前来，盒子的盖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的黄金。

　　李老爷自然知道温循二人对自家的恩情不能用钱衡量，但若不表示一下，很难说得过去。

　　温循和常子建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黄金，只觉得金灿灿的格外好看，只是一来金钱于修士无用，二来两个人对钱财都不是特别感兴趣。

　　于是常子建二人推脱一番，出于礼节，最后还是收了一锭黄金。

　　温循也察觉到了常子建的脸色，他怕常子建诈自己，也上去拿起玉石仔细查看，最后得出的结论和常子建是一致的。

　　温循虽然有些失望，可此时突然对比赛看得轻了。

　　这半天来经历的事情让温循足够有收获——巧遇叶子舆，装成算命先生混进李府，救治李夫人，每一件都让他有不同于在太虚宗中修炼的体悟。

　　常子建耷拉着脸，神情惨淡。

　　温循突然有点心疼面前这位师兄，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头来竟如同竹篮打水一般。

　　他开口道：“师兄的占卜术果然厉害，只是李公子身边的清幽之气，我怎么闻不出来呢？”

　　温循一双眼盯着常子建，在李老爷看来是师弟向师兄虚心求教，可在常子建看来，温循则是在打趣自己。

　　“好你个温循！”常子建在心里暗骂道，狠狠瞪了温循一眼。

　　在这种情形下，他不能不答，于是他摇着脑袋，说：“想要闻到这清幽之气，需要一定的道行。师弟你平日里只知道偷懒，闻不到也是正常的。”

　　温循撇撇嘴，罕见地没有反击。

　　日头当空，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经过一上午的相处，李老爷完全将温循二人看作他们府上的贵人，说什么都要留他们吃午饭。

　　“我之前就吩咐下人们去准备二位大师的午膳了，大师一定要留下，让我表表我的谢意。”

　　李老爷满脸笑容，心里想着自己上辈子积了怎样的德，今日迎来这样的福运。

　　碧玉仍没有着落，常子建哪里有吃饭的兴致。

　　常子建推辞说：“我与师父分离太久，思念心切，想尽快见到他老人家。至于午饭，就不麻烦李老爷了。”

　　他说着把温循往李老爷那边一推，笑道：“师弟，午饭终究是要吃的，你就留在李老爷府中，吃了午饭再来找我和师父吧！”

　　常子建脚力极快，还没等温循反应过来，他就没了影子。

　　“也罢，也罢。”温循感受着手腕上李老爷手心的温度，一脸苦笑。

　　李府的午膳十分讲究，因为不知道温循的喜好，所以各个口味的饭菜均有顾及。

　　看着一桌子的美食，温循突然觉得，留下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喜好偏甜，而菜品中的甜食也不少——糖糍粑粑，糯米汤圆，红绿豆沙，银耳百合莲子羹，温循觉得在李府吃上一顿，既填了肚子，又长了见识。

　　吃完午饭，也该离开李府了。趁李老爷还没想出别的理由把自己留下，温循先一步向李老爷道了别，被李老爷恭恭敬敬地送到门外。

　　街上人来人往，李老爷目送着温循走远，接着转了一个弯，便不见了身影。

　　温循拐进了一条巷子，他吃得太饱，浑身生出几丝懒意，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从巷子另一头跑进来一位姑娘，那姑娘抱着一个篮子，低着头跑得很急。温循躲闪不及，被姑娘撞进了怀里。

　　两个人双双跌在地上，篮子从姑娘手里飞了出去，篮子上盖着的布条滑落，露出篮子里面三只雪白的小猫。

　　姑娘惨叫一声，扑过去将篮子捡起来，一脸疼爱地看了看小猫，紧接着脸色一变，狠狠瞪了温循一眼。

　　温循站起来，一只手捂着屁股，一只手捂着肚子。

　　他跌倒的地方有一块石头，刚刚跌倒的时候把屁股硌了一下。方才温循在李府又吃得太饱，这一跌险些把他胃里的饭菜跌了出来。

　　“你？！”

　　温循的话还未还说出口，就听到巷子外有人喊道：“小姐，老爷说了，那些猫不能带回去的！”

　　姑娘慌张起来，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咬了咬牙，拽着温循朝另一边跑走了。

　　“你撞了我，可要补偿我！”这姑娘倒把温循的台词说了出来。

　　姑娘身材娇小，一手抱着篮子一手拉着温循，跑得倒是很快，不一会就穿过几条巷子，绕到了另一条街上。

　　确定没有人追来，姑娘把温循的手一甩，靠在墙上喘着气，只是两只手仍紧紧抱着篮子。

　　“我叫李可可，今年十六岁。”李可可的声音清脆悦耳。

　　“那个，我叫温循。你，你做什么？！”

　　李可可突然凑到温循的面前，这个动作把温循吓了一跳，他慌忙向后退了几步，狼狈的样子让李可可大笑起来。

　　李可可用手指挑逗着篮子里的小猫，说：“我看你面生，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温循只能把之前说给叶子舆的身份重新拿了出来，说完就看到李可可盯着自己，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转。

　　“你是城外的？”李可可向前走了几步，逼得温循再次退后，“你们那里是不是有很多鸡啊猫啊狗啊的？”

　　她眼中光芒闪动。

　　温循哪里知道太虚城郊的事情，只得顺着李可可的话，点头说：“对啊，我们那里好多猫啊狗啊的。”

　　还没说完，李可可欢喜地叫了一声，她伸出胳膊把篮子递到温循身边，扯开布条，让温循能看到里面的猫。

　　小猫身上的毛刚长满，雪白雪白的十分可爱。它们窝成一团，仰着头看着上方陌生人的脸，有些害怕地叫着。

　　“你看，可不可爱？”李可可跺了跺脚，仿佛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把篮子往温循怀里一塞，“若是觉得可爱的话，这些小猫就送给你了。”

　　情节变化太过突然，温循“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李可可递来的篮子。

　　温循的这个不自觉的动作，落到李可可眼睛里就是答应的意思了。她看上去格外不舍：“若不是看你长的善良，我可舍不得把它们送给你。”

　　李可可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娘亲生了一个弟弟，爹爹不让我在家养猫，可是我转了一圈，又找不到喜欢它们的人家。”

　　她说着红了眼眶，想要把篮子拿回去，双手在空中悬了片刻，慢慢又缩了回去。

　　“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它们！”李可可摘下手腕上的银镯，轻轻放到篮子里，“这是给你的报酬，我若有空，会经常去看它们的。”

　　温循仍处在状况外，面前的少女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自己和她不过刚见了一面，就被塞了一篮小猫和一个银镯。

　　“这猫我不能要！”温循把篮子递回去，一脸难为情：“我养不活的。”

　　他在太虚宗从未养过宠物，偶尔能见到的动物，还是三师姐的那条和自己十分不对付的臭狐狸。

　　“你若不要它们，那它们就真的活不了了。”李可可眼里盛满了泪，无论是出于真情还是在演戏，但总算是把温循吓唬住了。

　　她先抑后扬：“而且它们很好养的，每天只要随便喂些饭菜就可以。”

　　温循见快要把李可可惹哭，一时间不忍拒绝，只好默许了对方的要求。

　　“这两只是我养大的，另外一只是我今天早上捡来的。”李可可拨弄着一只小猫。

　　那只小猫看上去比另外两只瘦弱些，但精神格外的好，叫起来也格外响亮。它用头去蹭李可可的手掌，露出额间一道碧绿色的竖纹。

　　“碧玉？”温循暗叫一声，偷偷用灵力在小猫周围试探。

　　果不其然，小猫额头中间的竖纹被温循的灵力刺激，发出短暂的碧绿色的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样一来，不管温循会不会养猫，都要带走李可可的猫。到时若自己真的不行，那就只能去腆着脸拜托三师姐了。

　　李可可没有察觉到小猫和温循的异常，她看到温循的脸色变了，以为对方被自己打动，决定收养这三只小猫，当下舒眉展目，又把脖子上的玉坠取了下来。

　　李可可把玉坠塞到温循手里，认真说道：“拜托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它们！”

　　“我会的。”温循正色道。

　　两人就此分别，李可可望着温循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家在哪里？”李可可竟然忘记询问温循的地址，如此一来，怕是再也见不到小猫们了，她这样想着，委屈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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