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何年初照人

　　番外：沈易的这些年（中）

　　周润泽果然和萧程程分手，一切都如沈易所预料的那样发展，没有半点出入，但沈易唯独算漏了一点，他低估了周润泽对萧程程的影响。

　　沈易过去觉得小说和热门电视剧都是胡编乱造骗人眼泪的，他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可是看到萧程程这样一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变得无比消沉阴郁，他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心疼，是心脏这个器官真的会很疼，像受到了什么钝器沉重的打击一样。

　　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周润泽又不是天塌下来了，每天哭得死去活来，是能让周润泽回心转意吗？沈易不知道自己的愤怒从何而来，他只是遏制不了，一想到这件事，就时时刻刻的怒火中烧。

　　但他没人能倾诉，老张不在了，他爸调去美国工作，一家三口全都移民了，老张已经带着《周易》远走高飞，去大洋彼岸忽悠国际友人去了。

　　他只能写日记，沈易对写日记这件事本来是嗤之以鼻的态度，甚至十分嫌恶，觉得挺大的人了把心事全写在一个本上，还要冒着被别人看到的风险，未免也太傻气了。可又实在是难受，他的心酸胀得就像泡了一坛八十年的老醋。

　　沈易在这段时间里问过自己最多的问题就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和萧程程平静无波的日子里突然搅和进来了周润泽这颗老鼠屎，凭什么他花时间去陪伴照顾的姑娘要因为别人掉眼泪。他原本计划的那样好，关于未来，构想的每一幕都因为添加了萧程程这个角色而鲜活起来，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说了。

　　至少在萧程程选择的跟周润泽在一起又分手之后，不能。

　　年少时脆弱的骄傲与自尊，是最不容任何人窥探的秘密。

　　沈易用马克笔把整页日记涂黑时心里没有一丁点犹豫，现在不能让萧程程知道，打一开始他没有说，现在就更不能说。

　　没关系，周润泽已经从他们的世界淡出了，以后还有机会，沈易这样想。

　　高二下学期的生活就像没有硝烟的战场，处处弥漫着紧张恐怖的氛围，但是却看不见敌人究竟在哪儿。这一点有别于高三的学生，他们已经被一轮轮的炮火彻底轰成渣了。

　　萧程程的理科成绩一塌糊涂，分文理之前，考试全靠文科死撑，是为了周润泽硬着头皮选的理，进度完全跟不上趟。过去有周润泽的压力在，还稍微上点心，跟周润泽分手之后，沈易眼看着她无心学习，自暴自弃，上课睡得昏天黑地，年级排名直线下降。她甚至还去学抽烟，看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发神经说想变成个坏人。

　　萧程程说：“我感觉这些日子时间过得特别慢，好日子像是已经到头了。”

　　沈易对于她完全没有必要的堕落忍无可忍，凶狠地把烟从萧程程嘴里扥出来：“你要是再敢学抽烟，我就跟教导主任好好聊聊。”

　　“你没有证据！”

　　“你看他信我还是信你。”

　　根据后续观察，此警告效果拔群。

　　萧程程就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沈易不信邪，要给这条咸鱼翻面，可是咸鱼本人不配合。

　　学习生活日益紧张，堆成山的卷子和试题淹没了所有人，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班级的气氛早已死气沉沉，每个人脸上挂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和小心翼翼不敢泄露的生无可恋，无处不彰显着兵荒马乱的高三就要到来。

　　沈易在这个阶段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和萧程程因为成绩的事闹了几次矛盾，关系越闹越僵，最后一次也是最激烈的一次，两个人站在讲台上吵得不可开交。

　　“萧程程，你不想上大学了是吧。”

　　“我没不想上，我就是不会。”

　　“不会你倒是学啊，不学能会吗？”

　　“你能不能就别管我了，顾好你自己吧。”

　　不管就不管，萧程程你别后悔。沈易在心里说，但实际上他已经气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傻站在原地瞪了萧程程老半天，然后摔门而去。

　　学期末的最后一周，班主任宣布为了确保升学率，萧程程期末考试理科如果再有不及格的科目，将不予升入高三，留在高二重学一年。

　　沈易写题的动作一滞，侧目去看她，听到这种噩耗的萧程程依然提不起劲头，只是满脸茫然地拿着一沓卷子懵头懵脑地下楼找了一间空教室，准备自学救命。

　　沈易在三楼到二楼的那段台阶上走下去又走上来，来来回回好多次。他在跟自己作斗争，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都擅长像萧程程一样，为了爱情敢把自尊逼到一个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像她和周润泽每次吵架之后那样。大多数人的爱情反而是被自尊拖着走的，说言不由衷的话，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教室的门一推开，萧程程果然在托腮冥思苦想，沈易臭着脸走到她前面的座位，反着身子坐下，看到她卷子上乱七八糟写了又划划了再写的痕迹，表情又柔和了下来。

　　这样一个萧程程，他不管谁管。

　　“不会的题我教你，”沈易说，“你不能蹲班，你得跟我一块毕业。”

　　萧程程深受感动，一鼓作气学了三天。可第四天晚上她收到了周润泽的短信：“程程，我想你，我们重新开始吧。”

　　得知萧程程跟周润泽和好的那天晚上，沈易吃不下晚饭，他把萧程程堵在宿舍大门口，热得出奇的夏天，蝉在不远处的树上聒噪，四目相对了半天，沈易平静却冷漠地说：“萧程程，你怎么就这么不值钱。”

　　只有沈易自己知道，那句话的尾音带了微不可闻的颤抖，像是哽咽。

　　他觉得自己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允许萧程程这么糟蹋他的心意，捧着真心送给人家，被人打了左脸又递去右脸，和凌迟有什么分别。沈易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老张说过的那句话：喜欢一个人必须要表达，你不表达迟早有人替你表达，到时候连哭都来不及。

　　萧程程愤怒地推开他回宿舍去了，没人回答沈易，剩下的只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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