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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仪鸾司使
“姑娘,今天是云珍姑姑亲自下厨。”白篱一层一层打开食盒,取出几个白瓷盘。
“鸡油炒笋片,木耳冬瓜汤,还有八珍糕,姑姑说做的时候没放糖,需蘸蜂蜜吃……”白篱摆开碗碟,把乌木箸子搁在蜂蜜碟子旁,看看阿颜。
阿颜执笔伏案疾书,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姑娘。”白篱凝眉,姑娘从林家回来后,就铺开纸日夜不停地写,常常连吃饭睡觉都耽误了。
“嗯……放在这里就好。”阿颜匆匆抬起头,又埋头下去,手中的笔一刻没有停过。
白篱伸了伸脖子,看到她手边放在一册已经装订成书,蓝色的封皮上写着三个潇洒的魏碑字:
紫衫记。
白篱眨了眨眼,看起来似乎是戏本的名字。
阿颜翻开左手边的工尺谱,纤细的手指顺着一列一列密密麻麻的字划过,停留在某一列上,足尖轻点,打着节拍校对曲词是否合于调子,有无拗口。
“姑娘!”白篱在她身旁蹲下,将盛着八珍糕的瓷盘放在工尺谱上,挡住了字迹,“姑娘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做学问吧。”
阿颜松开书,随手掰了半块八珍糕,正要塞进嘴里,白篱一把抢过,把盛满了蜂蜜小碟子拿过来。
蜂蜜中漂浮着腌渍过的玫瑰花瓣,白篱把八珍糕蘸上蜂蜜,才再递给阿颜。
阿颜无奈一笑,“白篱……”
“白篱在的。”白篱把糕递到阿颜唇边,脸也蹭到近旁,撒娇道,“姑娘好好吃饭,好不好嘛?你这样子,我和云珍姑姑都会担心的。”
“好。”阿颜终于搁下笔,揉了揉额角,舒口气,任白篱收起笔墨纸砚,排开碗碟,摆上各色小菜。
白篱在一旁坐下,一手支颐,含笑看着阿颜慢慢吃东西。
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调羹和碗沿不时一磕,叮叮作响。
白篱着手收拾杯盘。
阿颜起身略走了一走,瞥到书案下放的酒坛,叫住白篱:“你明日把这坛酒送去林家,嘱咐林少夫人,用酒一碗,配着那位苏药师的方子,早晚各一剂,待一坛酒喝完,病也就好了。”
“姑娘自己不去吗?”白篱抱起酒坛,戳戳红泥的封口,眨了眨眼。
“我就不去了。”阿颜摇头,复又想了想,“你也不必进去了,将酒送到林家的铺子,把话带到即可。”
“……姑娘,很怕林家吗?”白篱喃喃着走了出去。
或者也不能说怕,只是姑娘似乎在极力避免与林家深交,她明明那么在意,却又不想涉足其中。
阿颜在书案前重新坐下,闭上眼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忽听窗格一响,睁开眼时,屋中多了一人,是王献。
王献抱臂立在帘外,神色冷淡,并不开口。
阿颜抬起眼皮,静静打量他一刻,问道:“有事?”
王献问道:“你就一点不怕?”
“怕?”阿颜俯身拾起被风吹散的纸页,按照顺序一页一页排列好,收拢在手中,抬头看着王献,“为什么要怕?因为家里的好妹妹们去州府的告发么?”
阿颜从屏风上拿起浅浅的莲青色外罩,用绛色发带束起披散的发丝,“要启程去应天府的话,就走吧。”
不就是将她的身份递交到应天府去了吗?她的身世在这朝代更替之际,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所以她有什么好怕的?这时候怕的,该是曾窝藏过“前朝余孽”的周家。
王献又打量了她一眼,慢慢道:“你原也可以不去……”
“姑娘!”白篱急匆匆冲进来,串着香木珠的帘子在她身后凌乱摇动,响声不绝于耳。
王献不及避开,索性站在原处。
“你……你又是谁!”白篱竖起眉,瞪着王献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为何在我家姑娘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献看着她并不说话。
白篱颤着唇,还想说什么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前这人身上带着不好的气息,让人本能地感到很危险,危险到让人想转身逃避。
“怎么了?”阿颜温和地望着白篱,“白篱,不要怕,慢慢同我讲。”
“我……姑娘……”白篱眼眶一红,忙抬手胡乱抹一把脸,急道,“有几个官兵在院子外面,说要、要抓姑娘!”
话音刚落,一队官兵在一人带领下,冲进院落,将满院的花枝撞得七零八落。
阿颜皱眉,撩开帘子,缓步走下石阶。
王献随她一道走进院中,一言不发摘下腰牌,亮给为首的人。
那人一看,原本面上满是威严怒色,霎时一抖,忙堆起笑脸道:“啊!卑职不知是大人亲自来此,卑职绝不是要跟您抢功劳,只是……我们这儿接到两个小娘子检举,说她们的表姊是……”
那人抬眼打量阿颜一眼,续道:“这位姑娘只怕就是那告密信中说的前朝公主吧……?”
“我家姑娘才不是!”白篱挡在阿颜身前,气鼓鼓地瞪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官兵,“你们衙门讲不讲道理了?”
为首的人冷哼一声:“小姑娘,你说不是就不是吗?上头说了,云南的梁王不安分,咱们江南也得好好查查,看有没有蒙古人的内应。”
“胡说!我家姑娘打小住在姑苏,什么云南的梁王,根本不认得。”白篱急得要哭,拽着阿颜胳膊,“姑娘,你快说句话啊!”
“说了就有用吗?”阿颜拍拍她颤抖的肩膀,侧头去看王献,“你说,是不是?”
王献神色不善地扫过院中官兵,揣起腰牌,开口:“这位娘子已有都尉府安排去处,你们地方州府就不必添乱了。”
“啊,啊,卑职明白,只是……”领头的人皱起眉,文书都已经报上去了,他们还等着抓到人去领赏,谁知道竟被都尉府的人抢了先,而且还是派了这么个狠角色,一句通融的话都说不得。
“只是什么?”王献皱起眉。
那人不敢再说,带着手下灰溜溜地告辞。
阿颜走到花圃旁,细细整理被撞乱的花枝,提着裙袂拾阶而上,向吓呆的白篱点了点头,“白篱,去沏茶来。”
王献跟着走进屋内,仍旧立在纱幔外,“我不喝茶。特意支开她,你要说什么?”
“……啊,一时忘了,你们平日都很小心吧?”阿颜站在帘内,扶起帘子,抬手挂在绞丝银勾上,“不喝茶的话,就在这里说话吧。”
王献冷笑:“特意到州府检举,看来你那舅母和表妹们,不惜搭上自己也要置你于死地。不想在离开姑苏府前报复她们吗?”
“无妨。”阿颜笑笑,眉眼微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不在意涉险,但是,杨氏她们,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那好。”王献一哂,这女郎真是自信,即便现在的处境如履薄冰,却深信自己能够平安归来么?
“三日后,虎丘山下,有等你的车马,你可以带上一人同行。”
阿颜低头翻看手中书稿,似乎不经意地问道:“是不带上旁人更好吧?”
“也未必。”王献在心中暗暗冷笑,对于普通人来说,此去自然是凶多吉少,不必多拖累一人。
可眼前这女郎,恁地神定气闲……只怕不仅能化险为夷,还能逆转祸福吧?
入夜,苏云珍坐在阿颜屋中,面色变幻。
白篱站在苏云珍身后抹眼泪,她方才听了阿颜与苏云珍谈话才明白,那可是亲军都尉府啊!那个可怕的黑衣男人说他是亲军都尉府隶下仪鸾司的副使,可以同皇帝亲近说话的人。
那可是面上光鲜,暗地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竟然要请她家姑娘去应天府“做客”,这可怎么好?
“母亲,没关系的。”阿颜抱着两册装订好的书,浅浅一笑,“您不要悬心,我会回来的。”
白篱抹一把泪,抽噎着凑到阿颜身边,虽抖得不成样子,仍大着胆子道:“姑娘,带上白篱吧!”
阿颜抬起眼,看她一眼,“你要随我一起去?”
“是、是的!”白篱握紧手,尽管那双手已经抖得不成模样。
阿颜将两册书重重放在书案上,深吸口气:“白篱。”
“是,白篱在的。”白篱莫名地眨了眨眼。
“母亲也在这里。”阿颜起身,与白篱平视,琥珀色的眼眸流转着莫测的光辉,“白篱,你可以怕,也可以不跟我同去,我都不会责怪你。可是,不要和我走散了。”
白篱悚然一抖,只觉背后汗毛倒竖,尚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下意识点了头。
“那好。”阿颜拍了一下手,肃然的神色松懈下来,“明日便收拾东西,我们去应天一趟。”
“阿颜。”苏云珍温和地看着她,伸手抚摩着她的发丝,“母亲相信你,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一次做得比一次更好,到如今,早已不再需要她插手去护着她。
阿颜扑进她的怀里,笑道,“母亲放宽心就好。待我从应天府回来,给您和舅舅、表哥带应天府的雨花茶和盐水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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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仪鸾司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