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未央

　　沈宜在别院门口拦住了我。我疑惑的停住脚步，抬头看他，恍然，“原来你知道。整件事情，你全都知道，是不是？”

　　那个桀骜的男子默然点头。“语儿和花家有太多的过节，我们这些外人，不便插手的。”

　　那个瞬间的慌乱无助深深攫取着我的心，我用力推着面前的人，想尽快的到花满楼的身边去。沈宜怔怔的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让开，只是用眼睛看着我，彷佛要把我看穿。

　　当我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推开眼前这个蓝衣的男子时，我颓然放手。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已经隐隐的有了渴求之意——我只想看看花满楼，只想确定他好不好……

　　“央儿。”我喃喃的低语被沈宜打断。“如果，如果现在花满楼不好呢？你会怎么做？”

　　我愣住，脑海里有片刻的空白。不好？！我茫然的重复着沈宜的话，刚刚勉力压制的情绪终于崩溃。“你胡说，少爷不会有事的。你让我，让我去看看他……”我无法知道我那时的口气，是否真如沈宜事后跟我说的那般慌乱。

　　“好。”这次沈宜并没有犹豫，只是短促的答了一个字。我突然觉得愧疚：我和他，从那条血路上走过来，虽然相别数年，但是我们毕竟曾经共同拥有一样美好的回忆。是了，北方的冰天雪地才是我的故乡，我终究要回去的。刚才沈宜的话在我心中轰然作响，于桃花堡，我只是过客，不是归人。但是于沈哥哥而言，我却可能是他全部的温暖……

　　“沈哥哥，等这件事结束，我和你，回北方好么？”在沈宜拉住我的手的时候，我突然开口。

　　沈宜的表情，迅速的温暖起来。我也轻轻的笑了，却忽略了心底一闪而过的疼痛。

　　短剑映在阳光下，反射在花满楼的脸上，闪着雪亮的光芒。那个清丽绝俗的少女，要在她母亲的坟前杀了花满楼么？可是……她是否知道，这么多年，花满楼是怎样牵念着自己的妹妹？所以，就算其间真的有什么恩怨纠缠，也该给花满楼一个解释的机会。

　　就在我的手指堪堪触及花满楼的衣角时，那把雪亮的短剑从花解语的手中反跳而出，化作一道白虹，向我疾射而来……刹那间，生死交错。我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如果，如果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也是很好的。至少，我也尽全力守护了我所爱的人。

　　剑，最终没伤我分毫。两柄剑在我身前落地的同时，我微微踉跄了一下，彷佛，有什么东西拉了我一下。救我的人，是随后赶来的沈宜，但是，我已然顾不上道谢。

　　“少爷，你没事吧？”我弯腰，想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的白衣公子，却只是徒劳。

　　“对不起，七哥哥，我，我只能恨你。”彷佛也被我突然的出现震惊，那个叫花解语的女孩子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开口。她只是微微的动了动，沈宜的那把剑便跃入了他的手中。刹那，已经到了花满楼颈间。她……要杀了花满楼么？

　　我固执的挡在花满楼面前，就算花满楼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也绝不允许被人伤害他分毫。

　　“未央，这件事，与你无关。”暖意从手上传来，花满楼温和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那样的一句话，与片刻前沈宜的话相互辉映，终于让我认清了那个事实：心里有着血腥噩梦的我，与这个种满鲜花的园子，终是格格不入的。

　　那一刻，我知道我应该离开。到沈宜的身边，用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待这件事。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体却无法移动丝毫。恨意从少女的眼中清晰的滑过，然后我看见寒光扬起。那个刹那，我徒然间落进温暖的臂弯，那道白虹停在花满楼指间。

　　花满楼，并没有中毒？我突然间明白了那件事：双剑相击时，我微微的踉跄，是花满楼在暗中拉了我一把。

　　“思颜已经让楼儿失去了光明，你……”那件事的收尾，居然是花老爷那句未曾说完的话。那样残忍的事实，终止了少女眼里的恨意，也同时摧毁了少女心里那个温婉的母亲形象。

　　就算是花满楼，也无法在这个真相下释怀吧？我转头，看着那个白衣男子，他眸间暖意依旧，带着些微的释然——这件事，花满楼一早就知道了么？可是，刚才花解语差点杀了他，他为什么还要保守这个秘密呢？

　　——况且，这些年，我也不是不开心的。最终，这样刻骨的仇恨在那样云淡风清的一句话下终止。

　　然而，那个女孩子，却因为这样的结局大病了一场。“等语儿病好了，我们就离开。”看着病床上的少女，沈宜轻轻的对我说。我点点头，心里却有忍不住的悲哀：终于，还是要走了么？

　　我不敢和花满楼开口告别，甚至不敢在他面前停留。于是，我只好去找无颜。

　　那个自小就坚忍而决断的女子在听了我的话之后，沉默了许久。当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却突然握了握我的手，轻轻开口。“未央，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离开这里回到北方，未来，我会后悔么？可是，如果不离开，沈哥哥一定很失望，我又要如何？我站在清冷的夜色中，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晚风吹过，夹着白梅特有的清香。我在恍惚之间抬手，有几片凋零的花瓣落在手心，暗香流转。这是，花满楼曾经为我种下的白梅。在极少下雪的江南，他却给了我一场洁白的梦。我看着花满楼的房间，烛光温暖如玉，一如初见时他唇边的笑意……

　　我想，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轻轻的呼唤传来，我转过头，看着冷月下的公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听不见花满楼的脚步声了呢？心里涌上了种种复杂的情愫……紧张，羞涩，甚至还有一丝对幸福隐秘的企盼。

　　“未央，如果你觉得跟沈宜离开，对你来说，更好一点的话……我不拦你。”我愣住，原来我的挣扎，花满楼一直都知道。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我，也没有任何的挽留么？我看着花满楼转身离开，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那袭如雪的白衣。

　　我的手停在虚无的空气中，只有湿凉的空气在我的指尖盘旋……花满楼眼盲，所以，他从不曾知道，我的手，曾在那样的夜色中对着他，伸出过——那是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对温暖的希冀和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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