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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嘛。你还想不想继续听了?”咸示一句话就浇灭了唐密的怒火,她笑嘻嘻对唐密飞了个媚眼,又继续说:“伍彬虽然给警察看了微信记录,可因为没有任何佐证,也找不到童的手机,警察对伍彬的话不能全信,于是找到了某公司拿到了童的微信记录。”她又多加了句,“某公司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我可不想打广告。”
唐密不可置信,“这也可以?那我们聊天什么的,全部都没秘密了?”
“怎么不可以。国外也一样,那个什么苹果不给打开嫌疑人的手机,结果美国政府只能找黑客解锁的新闻,你应该看过,谁知道这是不是骗人的,毕竟,政府,你懂的。这世界其实没什么隐私的。”咸示又说:“童的微信显示,她在5号分别给三个人发过微信,约在这里见面,赵力,邓千才。约赵力和邓千才是晚上九点半。她和邓千才说谈清楚,以后别来纠缠。和赵力说希望能帮忙当个护花使者来摆脱邓。护花使者这词是我说的,意思是这个意思。得知这信息,警察又回头来调查赵和邓。赵在同事和同乡间的口碑非常不好,这人好/色/好/赌,小区的同事有人反映过,赵借口偶遇,其实是跟踪过童,但是他和童还是有一段距离,只敢偷看,没敢像邓那样直接骚扰。而且他同乡还说过,一起打牌喝酒时赵说过童的污言秽语。邓就不用说了。警察发现5号中午,赵请假说是回趟村子,他家的村子就离着度假山庄不远,骑电动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他家人和村子里的人都证明他确实回了家,但是又骑着电动车出去过,吃晚饭的时候回来了,吃过后又走了,那个时候是晚上八点左右,之后就没有人再见到他,直到第二天回小区。至于邓,这就有意思了,他也是晚上七点左右开车出小区的,八点二十到了山庄的停车场,最好玩的是监控显示他的车一出小区,他老婆的车就跟随在后,直到停车场。他说他一直都没察觉。”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居然现在才和我说?这才是本案的关键,昨天费了一天劲都比不上这些重要,你知道吗!你——”唐密愤愤地说。咸示却没有理会她的不高兴,“如果重要,为什么警察没能破案呢?”
唐密“哼”了一声,“你少来这套,继续,赵力和邓千才怎么说的?”
“虽然有微信,但是赵一开始还是不承认,说他没去,去地下赌点去赌钱了。那地下赌点是移动的,人也是随机的,真要调查难度很大。可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见童约两人的时间相同,就用邓来诈赵,说邓看见赵了,果然赵招了。他交代说5号那晚他六点多不到七点的时候来过一趟,看看地形,那个时候还没人没任何东西。回去吃过饭后八点多又到了凉亭,具体时分他也记不清了,可是没人,只见到地上有个被打开的黑色女包,他好奇,捡起来看,见里面有钱包手机就起了贪心,正好那时他听到不远处有男女好像在吵架,他一紧张,也没看钱包里的东西,直接拿了钱和手机后就把包随手往下一扔,跑了,后来在他指认下,警察确实发现了黑包,里面有童璇的证件,何光亮和侯媛都作证,这包是童璇的,包里的车钥匙和童璇的车匹配。据赵力说,他拿了钱和手机就去赌了一夜,幸运的是他那晚赢了一点小钱,并没有拿手机当赌债,而是将手机关机扔在角落,打算过段时间找个懂行的弄开密码,把这手机当做礼物送他家人。不过这手机很麻烦,警察可是威逼之下才让手机公司配合的。”
唐密调笑说:“我听说那苹果手机可不看美国政府的面子,怎么到了中国就软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猫腻,苹果那么信誓旦旦,美国政府还不是开了机。没听斯诺登说吗,都是假的,给全世界人做做样子。”咸示也笑了,“不过呢,警察开机后重新登录了微信,但是奇怪,并没有给伍、赵、邓的聊天记录,从2月24日开始,以后的记录也没有。但是从软件公司和电信公司拿到的记录看,24日后童璇没有短信发出的记录,但是有一条通话记录,对象是她家打扫卫生的阿姨。而微信记录显示,她一直在好几个群里或和某些非常普通的朋友聊天,估计她算是潜水一族,聊天记录很少,但每天至少都有一两条。直到3月5日傍晚六点四十五分她在朋友圈里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是俯瞰金湖的景象。警察估计了两种可能,要么是她删除了2月24日及其之后的记录,但从拿到的聊天信息来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扯。要么她用了别的手机登录了她的微信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的第二个手机在哪儿呢?或者她用了别人的手机,但这手机的主人是谁呢?会不会是童璇失踪的关键?又或者是童璇的秘密情人?这些警察都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的事被唐密先略过,她皱眉疑问,“童璇有伍彬的微信号也能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还加了赵力和邓千才?这不可能。她又怎么知道两人的微信号或手机号的。”
“邓是业主群里的人,赵则是5日上午才加的,赵说他看到备注是童的名字,而且说是请他帮忙,他就加了,至于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的,他也不清楚。但是我觉得应该是很容易知道,如果童去过物业的话。”咸示并没有详细解释,又继续说:“邓的口供就意思了,他说出了大堂就被她老婆逮住了,吵了一架后他也没心情就走了。停车场监控证实他和他老婆的车走了。”
唐密问:“赵力听到吵架的声音又是谁?谁在说谎?”
“这个问题难度很高,只有他们自己能回答。邓是那儿的股东,虽然是小股东,但说话还是有点份量,监控显示他先去了大堂订了个房间,又和前台调笑了几句,然后才出去,监控的时间显示是八点三十一分。他老婆没有出现在监控里。”咸示说:“至于伍彬,他来了,你来问?”
“你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你确定让我问。”唐密翻了个白眼,往山路处望去,见有个高大的男人快步走来。这男人有点像某个明星,确实长得很帅。等他走到近前,唐密发现这男人身高可不会像明星一样掺假,肯定有一米八多,仅从外貌来说,如果和何光亮对比的话,云泥之别。
男人伸出了手,很有风度地自我介绍,“我是伍彬,您二位中哪位是咸警官?”没想到两位女人都没握手的意思,他也不觉得尴尬,仍然很有风度地收回了手,温和地笑笑。
这番动作让唐密对他的态度稍稍好转,“伍先生你好,我姓唐,旁边这位姓咸,是她和你联系的。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伍彬点头微笑,“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让我到这里来问话,但我一定知无不言。”
唐密被噎住了,悄悄瞪了咸示一眼,示意她说话。
咸示会意,微微轻挑眉尖,笑着对伍彬说:“毕竟是三年前的事,怕你记忆模糊了,在现场会加深你对过去的回忆。那么说一下,你们当初是怎么分手的,后来又怎么联系上的?我记得你是这山庄的股东吧?”
“这和童璇失踪有什么关系吗?”不光伍彬迷惑不解,连唐密都暗中狠狠瞪了咸示一眼,极小声的嘀咕,“又听八卦。”
“你不是知无不言嘛,说说吧。”咸示毫不退让。
“如果这对破案有帮助的话,如果能让童璇回来的话,丢面子对我来说,这不算什么。”伍彬沉默了几秒,黯然一叹,“大三的时候我在学生会里认识了阿璇,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我在学生年代也算是校草级别的人物了,多少女生倒追我都没动过心,直到遇见阿璇。我想去追她,可人家那时有男友,我也不是能拉下面子的人,只能暗自伤心。我大她一岁,提前一年毕业了,但心里就是放不下她,一直都托在校的朋友注意她的事情,听说她和她男友刚分手,我便迫不及待地去追求她了。我原以为凭我的——唉,”他自嘲的叹声,“说出去不怕你们笑话,其实一开始我也是看中她的美貌。但追了她快一年我才知道,她不是肤浅的女人,她是外表与内心同样美好的女人。我那时就决定非她不娶。其后的几年,我们很快乐。我还准备在她过二十七岁生日时就向她求婚。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伍彬身子一软,坐在了凉亭的栏杆上,“我家做生意的,以前家境很好,但是——唉,种种原因吧,生意失败,欠了大笔的资金。我爸把家里暗藏的最后一笔资金拿给了我,说如果你不想过天天被人追债的日子就出国去吧,正好我有亲戚在国外。你们能想象到一个公子哥跌落到这种惨状时的煎熬吗?我承认我自私,但是我不能让阿璇和我过这种天天被人追债的日子,我也没法开口和她说我家的事,我觉得没脸。我就问她愿不愿和我一起出国。我不知道她家也出事了,她没和我说,不,我想她也许是想和我说的,但是我那时坚决要出国的态度让她很伤心吧?我现在一想起来就后悔。”
咸示毫不在意伍彬的痛苦,问:“你二十八岁因为你家欠债而出国,三十一二岁回国就能有大笔的资金投资了?不不符合常理。”
“我出国没多久就听国内同学说到阿璇结婚的消息,还是嫁给个——”伍彬痛苦而愤然,“我那时天天酗酒,糊里糊涂地就和个一直追我的华裔女人有了关系,那女人说她怀孕了要结婚,我当时心死了,和谁结婚也都无所谓。哪知道那女人是疯的,所谓怀孕也不过是骗婚,这也就算了,她发起脾气来能直接拿刀砍人。结婚一年多后我实在受不了就想离婚,哼,结果被那女人砍成重伤。那女人的父母特别有钱,给了我一笔几乎算是天文数字的赔偿金,条件就是别告他们的女儿。人穷志短,家里还有债,我自己还要发展,就妥协了。养了大半年伤,离了婚拿了钱,美国我也待不下去了,就回国了。国内现在发展的很好,机会又多,我投资了几个项目,虽然没有赚到什么大钱,但还是有了资本和人脉,正好有朋友介绍了这个度假山庄的项目,我也就跟着投了钱,和大股东不能比的。”
“你回来后一直没去找童璇吗?”咸示没有顾上唐密的眼神,自个问道。
“不敢,没脸,也见不得她称呼别的男人为老公。”伍彬紧紧握住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想知道她的事,又不敢打听,干熬着呗。直到四年前的七月份。那个时候山庄才开业不久,想打出名气,正好我们大学校庆,来了不少大人物,那几个大股东让我去找到负责接待的副校长,几乎是免费让那些大人物入住,我也算是假公济私吧,又给学校老师一批免费入住的名额。其实我心里就是希望着能见到阿璇。她长得漂亮,接待什么的,老师方面一向都有她。”
咸示问:“你们见到了?”
“九月份的时候,学校一批老师过来了。我没想到她丈夫也跟着来了,也对,她丈夫也算是个名人,学校也会推出撑面子的。”伍彬失神地说着,“她丈夫在身边,我又怎么出面。本来我想算了,可是近在咫尺又不甘心。最后拜托了以前的同学,他现在也是老师,是阿璇的同事。我当时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没想到阿璇来了,就在湖边,我们见面了。和我想的一点不一样。没有激动,没有温情,没有——什么都没有,甚至都没说几句话,就像很平常的同学见面。我太失望了,整个人浑浑噩噩,晚上就独自一人在餐厅喝酒,侯媛来了,我请她喝酒,她骂了我一顿,但是没拒绝我。从她口中我知道阿璇过得并不好,她准备和她丈夫离婚,但她丈夫一直都不同意。侯媛也知道了我的情况,她说如果我真心想和阿璇好,就拿出行动来。”
咸示问:“侯媛鼓励你去追求童璇?”
“是。”伍彬毫不避讳自己的渴望,“听了侯媛的话,我突然又有了勇气。我从她那儿知道了阿璇的手机号码,打电话给她,约她在凉亭见面,就是这里的凉亭。我说要和她好好谈谈。阿璇不是个小气的女人,她同意了。我清楚记得是九月十六日下午一点,我们就在这儿,聊了两个多小时。我说了我那时的无奈和苦衷,她也说了她那时的痛苦。过去所有的一切我们都谈开了,我鼓足勇气表达了我的心意,但她却说离婚前她是不可能接受任何感情,她不是脚踏两只船的女人,还说即便离婚了,也不可能再考虑我的,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当然不可能死心,只是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她看我的诚意。”
咸示问:“你们见面,何光亮不知道吗?她瞒着她丈夫?”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和她丈夫说。”伍彬回想了下,“我觉得应该没有,那天我们下山后正好碰到她丈夫,她丈夫看我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真是恨不得吃了我。”
咸示质疑,“不对啊,如果童璇没告诉何光亮,你们又怎么会这么凑巧碰到呢?”
“确实凑巧。她丈夫当时和一帮老师正在大门外喷泉处和人说理呢。”伍彬进一步解释,“有个小男孩玩滑板撞到了学校领导,腰部伤得不清楚。小孩的父母不承认,老师们就嚷着要调取监控,经理就和他们解释,我们这儿目前监控只有那么几处,事故的地点没有监控。这小孩的父母顿时就不讲理了,老师们也气不过,双方吵得厉害。阿璇她丈夫就在其中调解,正好看到了我们。”
咸示点点头,“何光亮有没有说什么?你后来有没有和童璇再联系过?”
伍彬叹道:“没有,就是狠狠瞪了我一眼。阿璇也没和她丈夫说什么,自己径直走了。不瞒你们说,就从这一点看,我知道,这婚,阿璇肯定会离,而且,我也打听了,他们根本不住一个房间。不过,他们私下怎么说的,我就不知道了。那时阿璇对我的态度,而且她还没离婚,我也不敢明目张胆追她,只希望能以朋友陪在她身边。我问她能不能再做朋友,她不是矫情的女孩,大方地同意了。我们互加了微信,可她不太联系我,都是我发些信息给她,她也不怎么回,我明显能感觉到她对我的疏离。甚至过年时,我们都是淡淡问候了声。3月5日她发微信给我约我在这里见面时,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很奇怪,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想来想去我还是来了,这是我们分手后她第一次主动单独约我见面。我最爱的女人,我还是忍不住的。”
咸示问:“你几点到的?”
“九点缺三分,阿璇是个守时的女人,迟到她会不高兴的。”伍彬说:“其实我早到了,我不知道什么事,心里七上八下,很忐忑,也有点紧张,三十多岁的人还像个初谈恋爱的毛头小伙子。我想平复下自己,就去了湖边冷静。我特意看了下时间,八点四十,嗯,反正五十不到,我赶紧上山。你们也知道,七八十米的高度,坡度又平缓,走得快,几分钟就到了。”
不等咸示说话,唐密终于插了一句,“你在上山的途中一直到凉亭这儿,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物品或人员呢?”说完还示威般朝咸示挑挑眉。
伍彬没有注意两人的小动作,回答说:“三年前警察也是这么问的,但确实没有。你们可能不知道,规划这山的建设时,就有意把这里打造成浪漫之地,所以小岔路挺多,又是七拐八拐的,路灯也暗,即使有监控,这拐来拐去的路死角也多,更何况那时资金不到位,监控还没装,路灯又少还很昏暗。还有,有人不自觉,从树林里走会形成野道。有的时候前后脚上山的人都不一定碰到,谁知道走哪条岔路呢?而且那天又冷,又是年后没什么客人,晚上山上根本就没人,至少我没看到人,我一直等到十点多,实在等不到人,我才走的。我也没回山庄,直接开车回家了。”
唐密正准备问下一个问题,咸示先说话了,“你没见到人,那有没有听到什么,例如吵架的声音?”
“没有,山上没什么动静,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阿璇约我,我还有点害怕呢。”听了伍彬的话,咸示立刻就问:“那上山之前呢?你什么时候到的山庄?什么去的湖边冷静?有没有见到其他人或事物?你是围着整个湖边转,还是就在一个地点冷静呢?”
伍彬仔细回想了下,“我那天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七点半就到了,本来因为冷是想去大堂,可紧张啊,我就直奔了湖边,我就在山庄面对的树林和湖边旁来回踱步,没走远,至多二三十米,我都没耐心在湖边的椅子上坐坐。就像没准备的学生在考试前的感觉一样,觉得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我那晚脑袋里胡思乱想,过后也想不起来自己想的是什么了。不过我肯定,从出了停车场后,那晚我没见到任何人,我说过了,刚过完年,天气又冷,谁没事大晚上去吹冷风。”
唐密赶紧问话,“也就是说你七点半多就到了湖边,然后到十点多才从山上下来,这期间,你没有任何人证物证?”
伍彬苦笑不已,“警察,怎么三年后你们调查还是说这句话呢?我以为你们肯定是有新线索才来调查,结果你们还是怀疑我。”
唐密颇为尴尬,瞪了咸示一眼,咸示会意,接话说:“伍先生,你似乎对何光亮有点意见?我好像没听到你说他的名字,只用‘她丈夫’这个称呼。”
“如果他不是阿璇的丈夫,我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人。”伍彬烦躁地摇摇头,“我和阿璇清清白白,是,我心里是存着心思,但是我尊重阿璇,她是好女人,在她离婚前,我不会有任何动作,我决不会介入她的家庭。我是和阿璇联系过,也找过她,可那都是正事,顶多喝杯咖啡闲聊一会,都是旁边有其他人在的。自从和阿璇谈过话后,我们就没单独见过面。阿璇失踪我很担心,我也焦急万分,可是他呢,不分青红皂白,跑到我工作的地方,当着我的同事和客户的面,一上来就揪住我的衣领吼我,说我害死了童璇。可笑,太可笑了。我爱阿璇不比他少。要不是因为阿璇,就凭他?我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
“你确定他是用‘害死’这个词吗?”咸示冷冷地问道。伍彬迟疑了一秒,眼神躲闪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反正他对我特别不友好。”
咸示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你和童璇联系,何光亮知道吗?”
伍彬回答,“不清楚,我想应该不知道吧,阿璇失踪后他对我那么凶恶,如果知道他以前为什么都没找过我?”
咸示没有再立刻问话,四周张望了下,指指东边,问:“这里地形你熟悉吗?那边山里是不是有个‘爱情公路’?”
“是啊,这一带是丘陵地带,小山挺多的。那条路——”伍彬凄凉的笑笑,“不过,你看着山都离着近,其实也挺远的。我没从这儿去过,但是从那条路到这儿是要绕一段路的。”
咸示接着问:“那从东边下山会到哪儿?”
“有个所谓的古村叫东山村,其实也就是为了农家乐拉客人。这金湖和银山也是他们宣传的噱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山庄不能把这里全部圈起来的原因,原来都是村子的地方,人家死活不同意,我们也实在没办法。下山走不远就是个烧烤集中地,一年到头,宁城好多人都慕名来吃,毕竟城里面烧烤摊早被取缔了,很多人也是为了怀念那种小凳子小桌子的感觉,夏天最火了。”不等咸示问话,伍彬继续解释说:“山庄还没完工时,我来这视察和几个朋友去吃过,当时喝的醉醺醺无法开车,要叫代驾,正好有三轮电动残疾车过来问要不要带客,我听说从湖边小路绕过去,十来分钟就能到那条‘爱情公路’,我就上车了,那条公路是我和阿璇爱情的见证。来回的这半个小时,我在路上就想,我和阿璇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真是悔啊。”
咸示问:“来回?你干嘛不让代驾开着你的车带你怀念过去?”
伍彬哀叹,“你应该看到过残疾车的样子,车子窄只能带一个人,走的又都是小路。那路如果开车过不去,只能从外面绕个大圈子,这边代驾紧俏,这么绕路就算给他两倍钱他们还会抱怨。再说我也想走走小路,清净,风景好,正好感受一下当年的感觉。”
“现在农村人都挺会做生意的。”咸示点点头,“邓千才你认识吧?”
“也是个小股东,在股东会上见过几面。这人也挺有本事的,听说能验收成功正常营业,也有他的功劳,他也找了人。这人,我很反感,和他交集很少,听说他经常带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来这里开房。”伍彬疑惑的问:“警官问他干嘛?”
“他和童璇住一个小区,经常骚扰童璇。”咸示说得漫不经心,伍彬听得咬牙切齿,猛地站起,一拳砸向凉亭的柱子。
咸示则像没事人一样,拉着唐密告辞了。下山的途中,唐密就忍不住问了,“你怎么把邓千才的事和他说了,这两人应该都算是嫌疑人吧?你这样算不算违规?”
“邓千才这种人,让伍彬给他点小鞋穿,也算是为受害人出点气了。”
“受害?你认定童璇遇害了?”
“三年不见,你说呢?”
“唉,确实希望渺茫。对了,你听伍彬啰嗦了半天,听出什么线索了吗?我觉得没有一点收获。”
“真的?”咸示故意停顿了下,“伍彬虽然啰嗦,但他话里透出了有效的信息。”
唐密追问:“举个例子。”
“以你的聪明,会很快想到的。”
“不愿说就算了。”唐密也没在意,“从东面下山后的线索,三年前警察调查过没有?”
咸示回答,“早查过了,烧烤摊人流量挺大的,于是就催生了黑车、代驾以及那种三轮的残疾车。警察走访了好几天,这些车主、摊主、还有村民,几乎都问遍了,没人见过童璇。以童璇的样貌和气质,如果有人见到,至少会有点印象。”
“其实刚才伍彬说的时候我就有点想问了。”唐密说:“有黑车、代驾,我能理解。可是三轮残疾车,怎么会出现这种代步工具?只能在附近转悠,又不给进城。难道晚上去‘爱情公路’的人很多?不可能吧。”
“附近村子的人也会来消费的,现在农村人可是有钱。还有,你忘了?过了‘爱情公路’后不是有个天然的野营和野战的场所吗。到这里吃吃喝喝再回去玩玩乐乐,坐这残疾车正好,又便宜又快。”咸示调侃着。
两人说着话,一会儿就来到停车场。咸示看着空空荡荡的停车场,说:“童璇的车一直都是停在这儿的。”
唐密忙问:“车子上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就算没有任何物品,但警察总该提取指纹吧?”
“没有。车里非常干净,也许和童璇的洁癖有关。”
“一点指纹都没有提取到吗?车内任何地方都没有吗?”
“是。”咸示的干脆回答让唐密眉头紧皱,陷入沉思,过会儿又问:“童璇六点半多出了大堂,但是最先约的人却在九点,为什么?这两个多小时她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下子约三个人?时间上的分配——?”
“行了,回去慢慢想,今天我们还有其它任务呢。”咸示拉着唐密上了车,车子开出了一段时间,唐密才回过神,向窗外望去,“去哪儿啊?这不是回城的路。”
“现在是下午一点十分,何光亮的老家在安微,现在有高速公路,车程也就两个小时,晚上七点之前,我们应该能回来。”咸示的解释让唐密又是不解,“去何光亮的老家?这又能调查到什么呢?”她思索起来,“如果按照警察所说,团伙或者是力气大的人单独作案,那何的父母确实也会有嫌疑。他们离开之后去哪儿了?如果直接回了老家当然就排除了嫌疑,如果不是,确实要好好调查一下。”她犹豫着多问了一句,“是这个原因吗?”
“可能吧,破案就是那么回事,最好方方面面,什么都顾及到。”咸示的回答模棱两可。
“好吧,那你开车,我要整理一下两天来的线索。如果你累了,说一声,我来开。”唐密倒是很贴心。只是没想到,咸示播放了轻柔的音乐,没一会儿,她竟然睡着了。等被颠簸醒来时,车子已经开在了乡村小路上。
“国家这个村村通政策我是绝对支持,可就没人维护一下吗?这也太颠了。”唐密文雅地捂嘴打了个哈气,看了下时间,才下午两点半,又看一眼导航,问:“到了没?你开得挺快。”
“是有点超速。”咸示大方地承认,“你猜交警会抓我吗?”
“切。”唐密白了一眼咸示,活动活动腰骨,往外看去,大片的农田让人心情开阔,但看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车子一拐,进了一个村子,还好,是水泥路,没有唐密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跟着导航,又打听了一下,车子停在了一处铁大门前。这个时候年轻人都在外打工,村子里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的走过去几人,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也没任何异样,这年头谁也不愿多管闲事。
“你怎么知道何光亮家的?”才问完,唐密就觉得自己有点睡傻了,警察调出户籍查看太容易了。她摆摆手,当自己没问。
“我知道你们记者有暗藏的录像设备,你现在带了吗?带了就用用呗,没带就用你的录音笔。”咸示见唐密一脸嫌弃地去车里拿了包,耸肩笑了笑,伸手去捶门。很快,有个苍老的女人一脸奇怪地开了门,“你们找谁?”
这次咸示没有故弄玄虚,直接掏出了证件,“警察,你是何光亮的母亲吧,我们有些事想找你们问一下。”见那女人紧张,她又安慰说:“您可别担心,不是你儿子的事,是您儿媳妇的事,三年前你儿媳妇失踪的事,我们要你们打听一些情况。”随后她又提醒了一句,“您不打算请我们进去吗?就在这里问你们吗?村里的人看到会有影响吗?”
何母反应过来,忙请二人进来,又关上了门,朝里喊了声,“老头子,来人了。”
唐密跟在后面,扫了一眼四周,干净的院子,三层的小楼,从外表上看,应该算是农村盖得很好的房子了。进去后就是宽敞的客厅,家俱和家电一应俱全,看得出何家家境很好。从二楼下来个男人,满脸皱纹,和这女人一样显得十分苍老,但很有精神,看他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就知道这男人是这家的主人——何光亮的父亲。
“老头子,这是警察,来问儿媳妇的事。”何母赶紧上前解释,准备去倒水,被咸示客气地制止了,她也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何父的旁边,观察着何父,淡淡地说:“你儿媳失踪前的2月23日你们曾去过你儿子家,监控显示你们很快就走了。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不记得了。”何父点了一根烟,语气很冲。
“你最好记得,不然你儿子——”咸示一提“儿子”两个字,何母先紧张起来,“你这死老头,好好说话。”她又对咸示赔笑,“这关我儿子什么事?”
“当然有事。现在你儿媳妇的案子,我们要重新调查,找不到嫌疑人,你儿子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你们不说清楚,我们就要不停地调查。你儿子已经是出人头地的人上人了,我们这无休止的调查,学校、同事、朋友、学生会怎么看你儿子,为了杜绝恶劣影响,学校很可能会停了你儿子的职位。”咸示板着脸非常严肃的样子,差点让唐密憋不住笑了。
“别别别,你们有什么事就问吧,我们没什么好隐瞒的。”何母被吓坏了,捅了捅何父的胳膊。何父眼神闪烁,有点不服气,但也不敢多言了。
咸示满意的点点头,“好,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三年前2月23日你们为什么很快就离开了你儿子家。”
“唉,这事说出来真丢脸。”何母见丈夫气呼呼的样子,只得自己开口,“我这儿媳妇,就来过我们家一次,待了不到半天就走了,后来我儿子说她有什么癖,哦,对,洁癖,受不了我们这的环境,唉,我和我家老头子都觉得不靠谱,可有什么办法呢,儿子非娶不可,我们做父母也只能算了。别人家结婚都是在村里请了亲朋好友,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可我们家,嫌脏,村里不办就算了,城里也没办,只扯了个证,这像什么话嘛。唉,心里有疙瘩啊,但是想想,孩子的事随他们吧。躲可是结婚好几年,这女人就是不给我们家生孩子,这我们可受不了,过年过节,别人家都是拖儿带女的回来,我们家冷冷清清,这房子盖得再好,钱再多又有什么用,我们就想要孙子。这事我们和儿子说了无数次,他嘴上说好好好,可就是没动静。过年过节不回来,孙子孙女也没有,村里人都看我们笑话。三年前,我记得过年时我和老头子商量了,还是去趟城里,怎么着也得劝劝儿媳妇,这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真想和我儿子过,那就得给我们家生个孩子。打了儿子的电话,知道他们在家,我和老头就想和儿子过个元宵节,也给儿子带了好多他喜欢的,可是——”
“你扯这么多废话干嘛。”何父忍不住发话了,“我们是高高兴兴的去的,但是那女人,气死我了。我就说了几句让她生孩子的话,她还不高兴了,还说要和我儿子离婚。你看她穿得衣服戴的首饰,吃我儿子的喝我儿子的住我儿子的,全是我儿子的钱,现在占了便宜还敢甩我儿子?这世上没这么好的事。老子就是打了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咸示很冷静,“打得严重吗?”
“不不不,不严重。”何母赶紧打圆场,“老头子干活的手,没轻没重的,就是随手一挥,谁知道就把她眼角打破了,真不严重。”
咸示问:“你儿子什么反应?”
“妈的,养儿子不如养狗。”何父恨恨骂了一句,“他居然敢埋怨老子不该打人,我还不是为了他。他敢嫌弃我,老子走,不待他家了。”
咸示问:“你们是直接从宁城回来了吗?”
“回个屁。我们都和村里人说了要在儿子家过元宵节,回来不是更让人看笑话。”何父气愤地说:“儿子以前给我们的钱,我们都存着不舍得用,将来准备给孙子的。哼,孙子没指望了,我们老两口自己享受。我带我家老伴去旅游。”
唐密心中一动,问:“你们去哪儿旅游了?去了几天?”
“怎么着,你还怀疑我杀人了?”何父瞪着眼睛,怒道。
唐密冷冷地问:“你儿媳妇只是失踪,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哎呀,你这死老头,”何母急得只叹气,“你瞎说什么啊。”她看向唐密,无奈地说:“警官你别听他胡说,我们就是在宁城周边的城市转了转。我家老头子赌气,非得花光身上带的钱才肯回来,玩了有十一二天呢。”
“我有说错吗?本来就是嘛,”何父梗着脖子犟道:“三年了,要是那女人还活着,早蹦达出来了,就那女人的性子,妈的,比我还犟。”
“你少说两句吧。”何母一边埋怨何父,一边扯着笑容对咸示她们说:“警官,我们家儿子胆小,别说做坏事了,他连只鹅都怕。他从小到大老老实实,唯一做出格的事就是他高考后差点放弃上大学。唉,”何母上了年纪,啰嗦起来就没完了,“你们不知道啊警官,那个时候他爸给人家装潢,切割瓷砖时切割机一不小心就割到了大腿,都伤到了骨头差点就割到动脉。那时我身体也不好,他爸住院也是要不少钱,上大学的费用真的拿不出来。我儿子懂事,把通知书收了起来,骗我们没考上,跟着他表叔在工地上学徒。要不是我在医院碰到他老师,我儿子就毁了。他爸知道后当时就要爬起来打儿子,要拔针头出院,吓得我儿子跪在病床边发誓好好读书。东拼西凑好不容易让我儿子上了大学,唉,我们容易吗?说起来我们对不起他,我身体一直不好,家里环境也差,他生在我们家,我们就没让他过上好日子。我们老两口没本事,就知道一件事,让他读书。我们就这一个孩子,不宠他宠谁呢。我和他爸什么事都不让他干,连顿饭都没让他做过,就是让他一心读书。我儿子那手,白白嫩嫩细细长长的,他就不是干农活的手。村里人都笑话我们,穷家养富儿,哼,看看现在,我儿子到现在还是不会做饭,可是我儿子有出息,我家房子是村里最好的,全是我儿子给我们挣的。”
眼见何母啰嗦起来没完,唐密假意咳嗽了一声,瞪了一眼咸示。咸示如她愿的说话了,“听说你们给你儿子送过猪头啊?”
“唉,那是他们才结婚不久的事了。以前家里穷吃不上好的,所以啊我儿子到现在都馋肉,前段时间回来看我们,他一人就吃了小半只鸭和一条鱼。就是光吃肉,身上却不长肉,他尤其喜欢吃猪头,那时村里正好有人杀猪,我们就买个猪头托老乡带去。结果,唉,儿子打电话让不要带什么猪啊鸡鸭啊之类的了,说城里都有。我们心里都明白,可是做父母的贱啊,心疼儿子啊,家禽不让带了,带些干货,花生红枣核桃之类的总可以吧。唉,带干货,儿媳妇倒是不说了,可是我们一去,她都躲出去。还是嫌弃我们脏,你们说说看,有这样做儿媳的吗?我们心里怎么想。她自己不会做饭,也不会伺候人,还不让我儿子吃喜欢吃的。没办法,儿子向着人家,”何母直摇头,显得很委屈,“得,我们也不去招人烦,偶尔让人送点干货给儿子解解馋,唉,不过我儿子还是很不错的,他倒是常常回来看我们,大笔大笔地给我们钱。”
何父恨恨地插话,“给钱有屁用,农村过日子能花几个钱?我们搂着钱过日子?钱能当你孙子?”
咸示没理会何父发脾气,站起身,“行了,看来对于你们儿媳的情况,你们知道的很少。那我们就告辞了。”说着,拉起唐密,一起出门上了车。
车上,唐密十分不解,“这才几分钟啊,三点都不到你就问完了?这都是问了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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