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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闻
卫青难得如此畅快地睡一个安稳觉,闭着眼睛心想着袁大夫的药果然有效,自己的寒症被抑制住了不说,还这么安稳暖和地睡了一整夜,待睁开双眼,不由愣住了:霍去病赤着上身,双臂紧搂着自己,难怪觉得如此温暖,这小子从小就跟个小火炉一般!突然卫青记起昨晚自己似乎并没有泡药浴后穿衣的记忆,哦,是了,一定是自己泡到一半睡着了,被去病发现后帮自己处理的,看着霍去病睡梦中还笑弯了的嘴角,卫青不由心中被一股酸酸涩涩的情感占满,轻轻挪开他紧揽着自己的手臂,又替他掖好被角,这才披上自己的外衣,才要起身下床,猛觉腰上一紧,背上的热度和那颗蹭来蹭去的头已经昭示着后面床上那只小豹子的苏醒:“舅舅……”
卫青好笑的转身轻敲着外甥的头:“别撒娇了,既是醒了,就别赖床了,一会我还要到伤病营去瞧瞧,处理完了就要准备班师回京了。”
“舅舅身子还没好,我替你去好了!干嘛非要出去吹风!”
卫青无奈的叹气:“霍去病,你舅舅还不至于没用到连门都出不去吧!再说,你那个臭脾气,让你去慰问还是去吓唬那些伤兵啊!”
霍去病自己想想也笑了,伸手拿过自己衣衫胡乱穿上:“那我和舅舅一起去,也学学卫大将军怎么慰问伤兵!”说着,一溜烟到帐外吩咐着:“去叫我的厨子把早饭送到这儿来!哦,对了,连同大将军的一起做了!”
卫青闻言抬起脸,边用丝巾擦试边制止道:“不必麻烦,你吃你的,我这边自有人送过来!”
霍去病一撇嘴:“算了吧舅舅,他们送的那些也能吃!你今儿也尝尝我手下厨子的手艺,要是吃得好,就给给舅舅留下!”
卫青心知再反对也不管用,只得随他去了。两人匆匆吃过早饭,出营见李广,公孙贺都已候在外面,几人一起往伤病营而去。
伤兵营中,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倒着断胳膊断腿的伤兵,卫青见一老兵蜷曲在一角,嘴上干裂的都出了血,忙解下亲兵水壶,喂他饮水,见他欲起身,示意他不必,转身又问一旁的青年伤兵:“哪里人?”
“回大将军,山东。”
“想家吗?”
“想,这个时候家里该秋收了。”
卫青站起身,泪光在眼中闪烁:“明天我就派人送你们回长安,待回去向陛下请功,你们受赏升职了,伤也养好了,那时再回家,好不好?”
众口一词的高呼:“谢大将军!”一个个伤兵眼中,皆是泪眼朦胧,霍去病正在心中感叹舅舅的号召力,抬眼却见舅舅正在抚摸一个伤兵胳膊的伤口:“是箭伤吗?怎么伤得如此严重!”说着取下靴中匕首,在火上烤了几下,轻轻将伤口割开,挤出黑血,见黑血还有残存,竟是毫不犹豫的俯下身子用嘴吮吸,霍去病一惊忙上去阻止,卫青推开,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无碍,拿出身上的酒葫芦,将黄酒倒在伤兵伤口后,将酒葫芦留给伤兵,说:“这酒里有云南的红花,是皇上赐我的。你一天用酒擦一次,这胳膊不至于废了。”
那伤兵早感动的泪流满面,不知所措,只是激动的点着头,话都说不出一句。
霍去病忙上前扶起卫青,低声嘀咕道:“舅舅,你是大将军,怎能为了这么个小兵做这些事!再说,这营中有成千上万的伤号,你服侍得过来吗?””
卫青冷冷扫了他一眼,继续向前巡视,看到医官随后跟上来,问道:“草药够用吗?”
医官道:“草药有,没有也可以到草原上就近采摘。只是粮食不多,因为优先供给前线战士,伤员就不够了。”
卫青双眉紧皱,回身对公孙贺道:“你把供大将军营中的储粮计算一下,留出你和李广用的,其余全部调给伤兵。”
看着众伤兵欢声雷动,齐喝“大将军万岁”,霍去病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到底憋了回去,但这小细节也被卫青看在眼中,回身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对霍去病道:“这些士兵都是爹娘所养,仗打赢了不过跟着将领受些奖赏,可是真正青史留名的还是那些将军,谁又会记得他们,更不要说那些将生命丢在战场上的,再也回不来的弟兄!我们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霍去病耸耸肩,道:“打仗嘛,还能不死人!刀丛箭雨中,我们自己这两肩扛一脑袋,还不知哪天放在哪里呢!”
卫青没再答言,只是叹了口气,快步走到马身旁,翻身上马:“去病,这次回去,我和二姐谈谈,该给你张罗一门亲事了!”
霍去病一愣,眼中透出一丝惊慌:“我不要!舅舅,是不是说去病说错了话,你不要去病了!”
卫青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给他说亲和要不要他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你这么大了,陛下又有重用你之意,以后免不了上战场征战,不该说门亲事吗?这和要不要你有什么关系!”
霍去病仿佛一下子放下心中大石:“不是舅舅不要我就行!再说匈奴还没打光,我成家干什么!又不是没地方住!舅舅家不是住的挺好吗!”
卫青看着前面撒花跑去的外甥,再次无奈的叹气:自己是不是太惯着这小子了?以至于住得好得他都想赖着自己一辈子了!
长安卫皇后寝宫——
皇后寝宫内,聚满了贺喜的各宫娘娘,只是小皇子刘据似乎并不领情,看着那些所谓的自家弟弟,一声不出,正当此时,卫青一脚踏进门来,看着满宫的人,略愣一下,忙躬身施礼:“卫青见过娘娘们!”
那些昔日高贵的娘娘见到是卫大将军,忙一起还礼:“大将军辛苦了,想必皇后和大将军有话要说,我们告退了!”
卫子夫起身相送,回身却见刘据撒花一般跑向舅舅:“舅舅,许久不见了!”
卫子夫也抿嘴笑道:“瞧瞧,这个据儿,也只有见到你还有话!”
卫青弯腰将外甥抱起扛在肩上:“那是自然了,外甥只和舅舅亲嘛!”说着脑海里却显出另一副撒娇的画面,温柔的笑意浮现在脸颊,而刘据则认真的看着舅舅的脸颊,搂着舅舅的脖颈道:“舅舅笑起来真好看!”
卫青轻拍着刘据:“还是我这个外甥听话!”
卫子夫闻言抬头看着弟弟:“怎么,去病不听话吗?”
“他呀,现下得听陛下的!”
“是呀,谁不得听皇上的!可陛下怎么老说那小子心里只有他舅舅卫大将军呢!话说回来,你们在前方荣耀无限,我这宫里反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卫青皱皱眉:“都听说了,皇上又宠爱上李夫人了。皇后不必计较,皇上也是男人。”
“据儿一天天大了,我也一天天老了,不复当年颜色,仗着你和去病的军功,不被撵出皇后殿已经不求什么别的了!我自己清楚得很!你刚刚看到了,据儿又添了两个兄弟,将来真不知会怎么样呢!” 说着看了看卫青问道:“李夫人刚才提到有人送去千金的事,一定是青弟送去的吧!”
卫青点点头:“三姐虽然贵为皇后,可是这宫内并不容易,能和别人友善些,还是不生事为好!这也是别人和我提起,我才想到的!”
卫子夫点头道:“这些我都想到了,皇上也知道了,皇上说,卫青不是这么细腻的人,准是有人出的主意,你看,皇上敏锐着呢!”
两人正说话间,外殿传来刘彻的声音,卫青忙放下刘据,整理衣冠和卫子夫一起迎接,刘彻一摆袍袖示意平身,坐在桌前看着脸色有些惶恐的卫青:“卫青,赵信在你麾下执事多年,也颇得你重用,他的叛变,你事前竟一点迹象都没查觉?”
卫青脸色更加难看:“臣愚钝……”
刘彻丝毫没看卫青的脸色:“朕这次委你重任,千军万马杀过去,可你呢?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霍去病!朕不知道你的心计到底是用在哪里了!”
卫青没敢答言,霍去病看着舅舅难看的脸色,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舅舅暗暗冲自己摇摇头,咬咬牙又忍住了。
刘彻看着玩味的一笑:“去病,你怕大将军吗?”
霍去病不自然的笑了笑:“哪儿能啊!”
刘彻看向卫青:“卫青,你看去病是不是将才?”
“去病少年剽锐,临阵如虎,臣自愧不如!最重要的是,他经过陛下的亲自调教,敢于自己临阵而变,不是凭一勇之夫,而是应用了一套打破了常规的新战法。”
“哦?是吗?去病,给朕这个师傅讲讲!”
霍去病沉默,看向卫青,刘彻愣了一下,语气也变得有些酸涩:“怎么,在朕的宫里还得听卫大将军将令不成?”
霍去病坐正了道:“不关舅舅的事!是去病要想想怎么措辞才好给陛下更好的汇报!末将以为,此次我汉军未能与匈奴单于主力决战,是意图过于暴露,出击迟疑,从而失去了突然性。依臣看来,匈奴人口稀少,战员物资不足是其致命弱点,因此,对匈奴最有效的战术就是以超过匈奴的速度和兵力,大举歼灭和捕获匈奴的军士和百姓,速战速决,以长途奔袭掠击匈奴后方,出其不意,袭敌之不备,以匈奴之道还治匈奴之身,让这帮昔日不可一世的混帐们也尝尝被端掉老窝的滋味!”
刘彻这才满意的点头,望向卫青:“你看怎么样?有点古之名将的意思吧!不过此役之所以失去了突然性,责任不在大将军,而是因为有人提前将情报泄露给匈奴人!”看着卫青霍去病的惊异,刘彻漆黑的眼中闪着光:“廷尉署刚刚查抄了长安的一家商号,在内发现了各种关防伪造文书,也就是说,有人拿了这种伪造文书,可以畅通无阻击出入边境,向匈奴人传递消息。更为严重的,淮南王之女刘陵,居然与这家商号颇多来往,换句话说,朕的家里,出了内奸!”
看着皇帝脸上狠利的神色,卫子夫忙拉起刘据走入偏殿,刘彻看着殿内只剩下君臣三人,坚定的对卫青道:“朕命你歇息两日后即刻赶回前线,至于去病,暂留朕身边,朕考虑将新练成的羽林健儿这支生力精锐交给他统领,作为打击匈奴的战略机动军。匈奴此次虽未战败,但元气已大伤,去病讲得有道理,拼人力、拼资源,匈奴斗不过我们,现在是两军相持阶段,绝不可懈怠,待匈奴显出疲惫之势,朕要你立即发起第二波攻击,待朕处理完家里的内奸,会马上率去病移驾到甘泉宫,那里距塞口近,朕要亲自为你们督战!”
出了皇宫,霍去病仍是恋恋不舍的拉着卫青:“舅舅,你可要记得别把匈奴打光了,给我留一些!”
“好了,别闹了!你留在陛下身边,也要多注意,即是出了内奸,怕这宫廷之内,也不安全,护卫陛下周全,不是小事,万不可轻慢懈怠!明白吗?”
“舅舅待他可是全心全意,明明打胜了,他还那般阴阳怪气的难为你!”
“去病!”卫青厉声制止了他:“那是陛下,怎么说话呢你!”
霍去病有些委屈,却不敢和舅舅顶嘴,赌气抄起马鞭狠狠抽了一旁的柳树几鞭:“是,他是皇上,我这辈子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上进,也及不上他!”
“你要是不愿意,就回去老实待着!反正我也使唤不动你霍大少爷!就去和皇上说你不愿意从军便是了!”
霍去病看舅舅脸上带着怒意,忙换了一幅神色:“舅舅,我……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只是不愿意他这么一边要你卖命一面又这么打压,要是我回去了,他换个别人又不服你,再算计你,那可怎么好!左右我不过白白抱怨几句,该做的,我一件也不会少做!白白惹你生气做什么,下次我就偷偷自己在心里说说,何苦来的,明明舅舅心里够难受,还要操心我……”
卫青听着这个小外甥喋喋不休的自顾自说着,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是啊,这些年,皇上再不是那个当初在上林苑里恋着自己的青涩少年,他已然是一代霸主,江山对于他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不过是他江山上的一颗棋子,既要用来抵抗匈奴,又要防着自家外戚专权,毕竟少年时代的回忆对皇上来说,足以铭刻五内,尽管自己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还是要如此提防,那个曾经搂着自己说永远不要离开的少年,已经如风般消失了……只有这个任性而为,时时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小去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想到什么就和自己说什么,一直以来从不曾改变过,而自己呢,却时时处处要求他尊敬效忠那个在他看来对不起自己甚至是欺负自己的陛下,不是有些讽刺吗……
看着舅舅落寞的神色,霍去病扔掉了手中的马鞭,几步走到卫青近前:“舅舅,你放心吧,你交代的事,去病会一一做好的!只要是舅舅想做的,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会给舅舅做到!何况只是护卫他的安全!”看着卫青欣慰的温柔眼神,霍去病将脸埋进他的胸前,闷闷的声音:“舅舅,你在去病心中,比什么都重,只是……只是你不知道……”
“去病……?”卫青有些发愣,这小子这是中了什么邪,说的这是什么话?
霍去病不再说什么,使劲抱了舅舅一下,起身直奔自己坐骑,翻身跃上,竟是头也不回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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