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姑射神山，河州在海中，山中有仙人。传说在三皇五帝时期，有位木族大神之女曾在此修行，所以此山也被封为木族圣地，寻常之辈不得随意登入。
　　在《逍遥游》中也曾记载，“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因此，后世常认为逍遥游中记载的仙人可能就是那位木族大神之女。
　　在五族制被废之后，姑射神山的圣地之位也被废除，不再禁止世人进入。
　　道门一派也认为姑射神山充盈天地灵气，是修行圣地。但是，山中多妖物，且时有异象发生，在此修行者时常受异象迷幻，反不利于清心养性，故而逐渐被道门人士抛弃，反而渐渐成了妖兽的乐土。
　　神山分有南北二峰，中以一巨崖深沟隔断，难以直接逾越。若想从两峰之间往来，必须下山绕道才行。相传最早神山只得一峰，因后来妖物作祟，滋扰木族神女修行，被当时大荒的天子白帝少昊一剑劈断，方使神山化为两峰，从此南北相望，相亲而永不相近。
　　青雅现在就身处姑射北峰之巅，隔崖眺望着不远处的南峰。不知为何，想到了这南北二峰的传说，心中一片茫然和伤感。
　　“哼，不过是远古的传说罢了，我要是那妖，才不会傻到去跟大荒之主少昊相争，不明摆着找死么？啧啧，也不知那妖物做了什么，竟惹得白帝少昊如此震怒，将这神山一剑劈断。不得了，看来肯定不是个好妖！”雨师妾在边上一边欣赏眼前之景，一边眨着桃花眼振振有词。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不是好妖！青雅觉得这妖狐的脸皮当真是厚过城墙了。
　　南北二峰之间，山崖两壁峭立亘天，危岩乱叠，如削如攒，谷中横云断雾，难以探知底下深浅。若非心雄气壮之士，怕早已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雨师妾就伫立在北峰崖边，目射远方，眼露迷茫，一副伤感神色。山风舞起她的衣玦和秀发，配合上她的绝世妖颜，若是不知底细的人，或许真会将她误认为姑射神山上那位传说中的仙女了。
　　青雅不知这妖女又在打什么主意，刚才还是兴高采烈地样子，现在又一副魂断神伤的悲情模样，真是变幻无常，当真对得起她千面妖狐的称号了。

　　萧萧风声之中，隐约听到山下似有人声传来。青雅好奇，不知又有谁人到来？
　　雨师妾似也听到了山下的人声，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眉间朱砂落梅再次闪耀起来，灼灼其华。
　　青雅见之，心中暗忧，这妖女，不知又有谁要遭害了？
　　雨师妾倏地别转娇躯，一双美目对着青雅上下打量。像是一个猎人正在细心品尝自己的猎物。
　　青雅被她瞧得心中发毛，浑身激起鸡皮疙瘩。
　　耳听山下来人声音越来越近，貌似不止一人。希望是师叔他们赶来了！
　　“哼！你这狐妖，让我等兄弟好找！这次看你往哪跑。”居然是早间的朝阳谷三水妖。雨师妾轻哼一声，对三妖之言听若罔闻。转过目光，直接向三妖身后的中年男子飘去。
　　青雅在旁偷偷打量，见来者共有七人，除了早晨见过的三妖外，另有四人未曾见过，七人装扮相近，但其中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服饰比起其他六人明显更加华贵，一派儒雅风流，但也隐隐予人一种精明厉害的感觉。三妖脸上似有带伤，想来是早间混战时所受，见到雨师妾后，一副恨牙欲咬的状态。但似乎碍于中年男子在场，不敢出声，乖乖立在中年男子身后，怨毒地盯着雨师妾。中年男子一身玄色宽袍，以金边镶称，胸口正中也以金线绣有一只八首八面的凶兽，诡异至极，青雅思虑半天，也认不出此凶兽来历。此刻他目□□光，向雨师妾望去。似发现青雅在旁，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青雅只觉中年男子目光有若实质，被他这一瞧，似整个人都已被他看透，胸口一阵气滞苦闷。忽然记起晨间朝阳谷三妖似提到过谷主之事，莫非此人就是朝阳谷主水伯天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今个到底什么日子，居然一天之内连遇两个妖界魔星。
　　一阵柔媚的笑声响起，打破沉静。
　　“狐狸精，你笑什么笑，现在有谷主在此，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见雨师妾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早上施法攻击青雅的水老三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笑声。
　　雨师妾无视他的问话，一双桃花眼直接瞥向水伯天吴，挑眉笑道：“这就是水伯的御下之道？”
　　水伯天吴终于开口，声音浑厚带有磁性，歉然道：“让雨师狐主见笑了，你们三人，还不给雨师狐主赔礼。”语气不卑不亢，带有一种摄人的气魄，教人一听而知他乃惯常发号施令之人。
　　三妖虽心中不忿，但惧于水伯天吴，对他之话不敢不从，压下心中忿意，满脸干笑向雨师妾赔礼道歉。
　　雨师妾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自然样，秀目微转，望向一边，右手轻弄秀发，左手掩口轻声笑道：“小女子怎担当得起，罢了吧。”
　　口中说着不介意，可青雅却认为，怎么瞧都觉得雨师妾刚才那个动作像是在翻白眼。

　　水伯天吴眼中忽地露出一道寒芒，但迅疾隐去。目光微闪，瞥过青雅，笑道：“不知雨师狐主身边何时又多了一位这么可人的姑娘，看来雨师狐主福分不浅啊！”
　　雨师妾闻言低头捂唇娇笑，眸中却闪过一丝恼意，但是因为她低头秀发轻掩，令人无法发现她刚才的表情。“水伯可好眼力劲儿，这么快就让你发现了。”说罢还故意向青雅千娇百媚地嗔视一眼。青雅只觉心头一阵恶寒。
　　其余六妖听到二人对话，齐声惊讶，立刻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青雅，羡慕、嫉妒、鄙视、怜悯。
　　青雅发现自己忽然成为众妖关注的对象，心中既羞且怒。妖女无耻，竟然公然败坏自己名声。鬼才跟她有什么呢？瞧众妖的神色，这下怕是百口莫辩，难以洗清了。
　　尴尬之际，青雅忽然听到一声巨大的轰响，似乎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震动了一下。辩其方向，像是从崖间的深谷里传来。莫非下面还有什么妖物不成？青雅立刻想起此行的目的，不会这么巧吧？
　　听到谷中异响，众妖脸上神情各异，有喜有忧。水伯天吴面带欣喜，目中射出炙热之光。而身后六妖似喜似怕，只有雨师妾俏立在崖边，望着深谷目光游离，似有忧色。
　　青雅搞不清众妖为何有此反应，对她来说，如果真的是大妖现世，将是道门大患。身为道门弟子，必须将苍生安危记于心中，势必将与之一战。所谓道之所在，虽千万妖吾亦往矣。

　　水伯天吴收摄心神，沉声道：“雨师狐主，现今道门之人已集聚到山中，随时可能到来，雨师狐主可有打算？”
　　雨师妾作为青丘之主，统领狐族，本身又有实力，所以在妖界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因她喜怒无常，常以美色诱人，事后又翻脸无情，被她所蛊害的豪杰不知已有多少，且不管是道门还是妖界之人，雨师妾下手都绝不留情，因此，在妖界也算“臭名昭著”了。但是，因其美貌，总有不怕死者前赴后继向她献宠。事实上，水伯天吴并不喜欢雨师妾。但是此刻形势所迫，道门之人随时会攻来，而深谷下又情况不明，因此，现在不能与雨师妾交恶。所以他才会令手下向雨师妾道歉。此际他出言问话，无非是希望雨师妾能够与他联手抗敌。
　　雨师妾秀目微闭，淡淡道：“水伯可有计划？”
　　水伯天吴先是瞄了青雅一眼，方才说道：“此次道门代表真言、净念、听潮三派皆遣弟子前来。除三派外，另有几个重要的道门宗派也同时派人到来。在这群人中，资历最老、名声最盛的自然是真言的紫阳真人。”
　　不知是否眼花，青雅觉得在水伯天吴提到天池山听潮阁时，雨师妾的眼神似有变化。但是太过迅速，令她来不及体会其中蕴含的意味儿。
　　水伯天吴又继续道：“但除紫阳道士外，空桑玉虚宫的云中子倒也值得注意一番。”听到水伯天吴提到自己门派，青雅立刻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云中子是紫薇真人的嫡传弟子。名望或许不如紫阳老道盛，但毕竟是人仙所教，手底功夫怕也不简单。除了这两个老一辈的人物外，剩下的俱是新一代的年轻弟子。饶是如此，听闻此次来山的年轻弟子皆是各派的精英，不过我看其中大部分是虚有其名，不足为虑，但有四人需要多加关注，这四人资质充盈，若是再修炼一段时日，怕是将来对我妖族发展不利，因此，若能趁此次机会将他们一并除掉最好不过。他们分别是真言宗石鼎寒，净念的不舍、不念、以及听潮阁的司青霜。”
　　听到水伯天吴再次提到听潮阁，青雅赶紧偷偷打量雨师妾，但见她玉容平静，毫无反应。
　　“看来水伯是不想让这几个年轻之辈下山了！”雨师妾娇容忽然浮现一抹极其魅惑的浅笑。朝阳谷六妖见状，无不魂色授予。饶是心智坚硬的水伯天吴也为之一荡。暗想，九尾玉狐，狐媚之功确不虚传。
　　倒是青雅因为陷在自己的深思中，未曾发现众妖异状。
　　深谷自刚才发出一声巨响后，再无动静。
　　水伯天吴邀雨师妾到一边商谈，留下六妖和青雅待在崖边。
　　六水妖十二只黄芒齐刷刷地盯着青雅，令她想起面对饿狼时的感觉，更可恶的是晨间攻击她的那个水老三，还故意伸出舌头舔着下唇，一副嘴馋之极的模样，不由遍体生寒。
　　该死，妖女，为何还不回来？青雅似乎忘了之前她可恨不得妖女赶紧离开她，现在倒是无比想念起妖女来了。

　　千盼万盼，雨师狐狸终于回来了。
　　瞧见青雅一脸欣喜之样，雨师妾忽然感到一丝暖意。
　　“怎么，姐姐才离开一会儿，妹妹你就舍不得啦？”雨师妾靠近青雅，凑到她耳旁轻声笑道。
　　感受到雨师妾的气息呼到耳边，青雅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心道，妖女说话都是靠人这么近的吗？果然不是个正经的妖精，亏得自己刚才还对她有些改观呢。
　　雨师妾从身上抽出一条绸带，笑吟吟打量青雅。
　　青雅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脚下不由又往后退了几步。但是她似乎忘了，自己正立在崖边。只觉左脚一空，身子一斜竟直接往深谷中跌去。
　　青雅心中骇然，下意识张口惊呼，一股寒气径直灌入嘴中。由于她坠势极快，根本瞧不清眼前之景，只觉狂风撞面而来，打得她脸际生生作痛，极是刺眼，赶紧闭起双目。耳边全是山风的呼啸，根本不知自己现下情形如何。不过就算看清眼前情形也没用，从高崖之上坠下，自个还能有活命吗？没想到自己下山不过七日，就要命丧黄泉。

　　青雅认命之际，突觉腰间被一异物卷住，身形一滞。但由于下冲之力实在太大，虽是被异物半空挡下，但仍然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力砸在腰间。青雅觉得自个的腰都快要绞断了，差点昏死过去，不过总算是保住一命了。
　　在青雅心脏跳动剧烈，心神俱寒之际，耳旁倒是传来了雨师妾熟悉的娇笑声，“傻妹妹，想不到你这么喜欢姐姐，竟然用跳崖殉情的方式向姐姐明心志！”
　　鬼才要跳崖向你殉情呢！经此一吓，青雅快被惊走了七魄，实在没有力气跟雨师妾争辩，懒得搭理她。
　　待气息平稳之后，青雅方才睁开眼睛打量自己身处之地。只见雨师妾的绸带正束在自己腰间，想来就是这绸带救了自己一命！青雅挨着崖壁悬在半空之中，山风吹过，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向下一瞧，谷中雾气凝重，寒气侵骨。只觉风愈大，雾亦愈厚，将深谷层层遮住，瞧不见底。
　　冷风吹过，青雅突然有种阴森悚骨之感，心生寒意。赶紧抬头向上望去。见雨师妾就悬在自己上方紧贴崖壁，左手缚着绸带拽着自己，右手紧抓弯刀，刀身入崖。身子也跟着自个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教人看着都心惊。本是危险至极的环境，雨师妾却一脸无惧，反而满脸傲色，一双桃花眼对着自己眨个不停，仿佛是在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呀！快来夸我呀！

　　原来在青雅踩空掉入深谷之际，雨师妾想也未想，下意识地出手救她。奈何青雅坠势极快，拉力又大，竟把雨师妾也跟着拉了下来，幸好雨师妾反应迅速，危急之际，抽出月晕往崖壁上使劲一插，刀身入崖，才勉强稳住了身形。结果又被青雅的拉力，硬生生往下扯落好几丈，方才止住落势。幸好月晕是采天外陨石夹杂精钢淬成，刀身坚硬锋利，若是普通刀剑，此刻怕是早已刀断人亡。
　　想不到雨师妾居然舍命相救。青雅心中感动，对她之前的恼意全消。
　　“啧啧，小妹妹，你可千万别被姐姐感动了，想要以身相许作报答。姐姐不喜欢你这样的。不过瞧你长得不错，或许我也可考虑一下。”
　　不要因为妖女一时的善举，就认为她是个好妖。妖女，你还我眼泪。青雅不再理她，低头寻思寻求脱身之法。
　　忽见崖壁左下方似有飞石突起，平覆如砥，或许可以立脚。赶紧将之告诉雨师妾。
　　见有可以落脚之处，雨师妾也不犹豫，提息纵气，施起御风之术，带着青雅径直往那掠去。踏到实地之上，青雅终于可以舒口气了。今日接连几次惊心际遇，又滴水未进，刻下早已精疲力竭，双脚刚一及地，直接就瘫坐到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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