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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绣会
“哎呀,小姐,你快点儿。”
“等等等下,我的发带,发带呢?”
“在腰上,腰上。你怎么把它系那儿去了。”
“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走!”
威远镖局的后院一片兵荒马乱,镖局里一帮五大三粗的男人是帮不上忙的,只能一个个堆在后院门口干看着自家大小姐手忙脚乱的样子,并且以大武为首时不时传出几声哄笑,怀墨早早地上集市看灯去了,显然也帮不上忙。
流泠足足花了三五柱香的时间才把自己收拾妥当,总算是带着小圆出了房门。着一衫暗纹蝶绣上襟,下陪一淡色曲裾,腰间还系着一个白玉宫绦,脸上略施粉黛,头上挽了个垂鬟分肖髻。
宛然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是身量较那些纤细柔弱的小姐们还挺拔几分,眉间还带着些习武之人的英气
这还是平时那个咋咋呼呼的大小姐么?
门口霎时一片安静,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几分呆愣,连平时最喜欢调侃流泠的大武都一时之间忘了出声。
“干什么呢,马车呢?没看我都要迟了么?”
“小姐,这边,这边。”
苏流泠恨铁不成钢地朝着一群人喊了一声,赶紧就毫无形象地提着裙子跟着小圆往大门口跑,丝毫没发觉这群人好不容易对她升起的欣赏之情。
大家都还愣着没回过神来,门口又传来一声急切的大喊:
“车夫呢?车夫去哪儿了!”
大家纷纷幻灭地往院子外走,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来了!”大武揉了揉脑袋,露出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往外走去。还好他足够明智,从开始就没对这丫头抱太大期望。
马车终于“骨碌骨碌”地驶离威远镖局,往着今夜最热闹的地方不缓不慢地驶去。
华灯初上,轻柳扶风,湖岸旁为了这场花朝刺绣而搭起了绣台,各处皆以丝绢系之,当台正中是一块凤鸣锦绣屏风,正是今日大会的彩头,也是这江南绣坊今年最精巧之作,得此屏风者便也是江南绣坊默认的最佳绣女,此后其绣品之价格必会飞腾而上。
然而这一切跟苏流泠是没多大关系的。
她唯一想做到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在今天能不那么丢人。她转头看看这与自己同坐在一个棚下的少女们,一个个都带着各色的花样、绣线、绣布,翘首以盼这台上的情况,或是三三两两地悄声细语着,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小圆替她去拿自己落在家中的针线包了,而自己一个人就带着极其简陋的绣布和线,显然是格格不如的样子。
“呦,这不是威远镖局的大小姐么,怎么上这儿来参赛了,不和你爹去押镖啊。”一个刚刚缓步进入绣棚的绿衫女子瞧见了流泠,面有讽色,看来是早有积怨的样子。
屁,她从来没和她爹去押过镖!
但虽然心里这么想,流泠还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说出来。忍了忍,没吱声。
不过显然这绿衫女子不是这么想的,见着流泠不还口,只当是流泠瞧不上与自己说话,摆着副冷脸给自己看。跟何况她刚刚那声喊得挺响,引得周围的几个女子都看了过来,流泠丝毫不搭理她,让她有点下不来台。
“哼,野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呢!”
这话说的傲慢极了,果然有些人就是给脸偏要还你的人,流泠冷哼了声,就一扔绣线就站了起来。故作一脸“凶恶”地看着她:
“孙楚楚,你是不是嫌上次那跤摔地太轻了。”
流泠站地太猛,唬地孙楚楚瞬间就向后退了两步,还好她丫鬟在后接了一把,否则几乎又要摔一次。再听着流泠提起上次在天通寺前和她争执摔倒的事,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惶恐。
“你…你…你个野蛮人!走走走,本小姐羞于与这种人坐于一个棚下。”孙楚楚踉踉跄跄地被丫鬟扶到另一边。
流泠鄙视地看着那个孙楚楚离开的方向。流泠很清楚孙楚楚才不是什么“羞于”,她是害怕流泠会向上次和她动手。
好吧,其实那完全是一个意外啊。
流泠长叹一声,却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对。
略带讽意的,窃窃私语的,几个绣女都悄悄地拿着自己的绣品挪远了一些,都冷漠而尴尬地看着她。
像是,一群蝴蝶不愿与一只草莽的兔子为伍。
流泠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还好没把自己的鞭子给带出来,否则还不得把这群小蝴蝶给吓死。她越想越好笑,于是拿了自己的绣线和绣布便坐到了一边人少的角落里。周围的人打量她的眼神怪异,她也不理会,自管自地练习着。
前面又熙熙攘攘地热闹了起来,各色的裙衫往来交织,纤细的声音在不停地问着答着,天色愈发暗下来,台边的华灯一盏盏被点亮,衬得一个个娇美的容颜越发俏丽。
绣台之上的各路商贾已然就坐,纱帘后的歌女也拨着琵琶尽了一曲《夕阳箫鼓》,曲尽之际,一声铜锣振响,即刻喧嚣便停了
江南绣坊的坊主姜锦宣布花朝绣会正式开始,各路绣女小姐都陆续坐了下来,等待着与往年一般的百人刺绣比赛。流泠也拿着小圆刚刚送来的绣布,做到了自己应坐的位子上,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穿针。
谁知道,姜坊主笑着挥了挥手,左右的人便再次敲响了铜锣,只听他朗声开口道:
“此届比赛不同与往,为免浪费时间,此赛再加一道初赛。”
说着,棚子两周就有江南绣坊的绣女鱼贯而出,手上皆捧着一袭绣好的锦缎,纷纷固定在绣架之上,每副绣品都是一样的。
“这里的这些绣品都是一样的,但希望各位能在这绣品之上各自略作一小物,飞禽走兽,奇花异草皆凭各位心意,添的最是适宜出彩的十位,便可上这台上来,争一争这最佳绣女的称号,为期一炷香。各位,这就开始吧。”
姜坊主说完便悠悠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也不顾底下一堆小姐姑娘错愕的脸。
能不错愕吗?这花朝绣会按规按套地举行了这么多年了,猛地这样来一下,真是要命了。围观群众倒是乐了,一个个叫起好来,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错愕归错愕,这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里还是有几个有真本事的,想了想便开始穿针引线了,剩下的几个慌归慌,也还是硬着头皮绣了起来。
至于流泠?
流泠是完全不慌的,反正这么多人选十个人,被淘汰了也不丢人。只是为了不要在其中太“脱颖而出”,还是要好好秀一下的。不过她唯一能绣的好看点,也就只有怀墨那天在她画上绣的那段黄花了。只要老老实实照样画个葫芦就好了。
小圆在场外看着流泠一脸镇定的样子轻叹一声,转身和大武说:
“唉,小姐一脸完全放弃了的样子啊”
大武赞同地点点头。
而就在离他们不远的边上,连歌珏也一脸饶有趣味地看着,身边的景石却是一脸凝重地站着:
“爷……”
“放松点,不过是一两个小喽啰,由他们去。”
“是。”景石答得极轻,努力地放松了自己的表情,但被人群挡住的手却稍稍往前,越发靠近了自己腰间的剑柄。
连歌珏折扇轻摇,眼神似是极感兴趣地望着场内,嘴角却是微微抿了丝冷意。
“待稍后宣布前十,全场欢腾之时,你我乘乱甩掉那几个小尾巴,”连歌珏嘱咐景石。
“是。”景石颔首。
一炷香的时间过的极快,一声锣响之后,每个侍立于那些小姐身后的绣女们都纷纷收起那块绣品,依次上台陈于案台前,而那些格外拙劣与未绣完的便直接被放到了一边。几位评委围着案台评头论足了一会儿,便各自拿了几幅绣品交给了姜坊主身后的侍女。
姜坊主一一看过,才含笑出列,开始公布前十人名单。
“柳书儿,针功细腻,针脚平滑,所绣之物灵动。”
“孙楚楚,针线细密,其形华丽,流云生动。”
………………
又是几个人的名字报过,场外皆是一片片欢呼之声。流泠不识得这些入榜之人,唯一认识的那个孙楚楚则是听见名字后便开始得瑟了起来,下巴昂的老高,也不怕掉了。
“最后一位,苏流泠,针线朴实平常,针功扎实,以两面苏绣为巧,其花卉清丽。”
“…………”流泠默了。
“大武,你快掐我把,我是不是听错了。”小圆把眼睛都瞪圆了。
“我也听见了,应该是报错了吧。
“应该是的………”小圆默默地看着场中的小姐。
姜坊主宣布完了名单,两声击掌示意大家的目光,指了指后面的凤鸣锦绣屏风开口:
“本届冠首当得此屏风,且将入我江南绣坊为御用绣女。”
人群中更是一阵喧哗,随即又响起一阵阵喝彩,正是最最混乱的时刻。
连歌珏趁机示意景石,两个人慢慢地往着另一个方向挪动,原是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看见自己跟的人不见了,随即着急地要往前挤。但奈何身在外围很难挤入攒簇的人群。
“总管,那人跑了,人太挤我们跟不上。”
“跟不上也得跟,主子说了只要抓着这人,又没说不许伤他。”
“可…可这这么多人,兄弟们要是……”
“慌什么,出了事主子自会护着你们的。”
“是,属下知道了。”
连歌珏在人群中兜了大半个圈,几乎晃到了绣台底下,眼见着总算是甩掉了那群尾巴,舒了口气,刚要转身吩咐景石,结果回头一看,哪里还有景石的影子。
“………”原来被甩掉的除了尾巴,还有景石。
还没等连歌珏回身去找景石,后方的人群中便传出一阵惊恐的声音,而且人群开始慌乱起来,连歌珏感到有一大堆人在往这个方向挤过来。
“别挤啊。”
“不是我啊,是后面的人。”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再挤要挤进绣台了。”
也不只是谁的乌鸦嘴这么灵,果然“砰”地一声原本拦在绣台外的竹竿便挤散了,一群人一窝蜂地涌进了绣场的棚内。
几个坐在绣场周围的小姐闺秀们便不幸地淹没在了人群里,包括苏流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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