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译gl

作者:苏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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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难别亦难


      若是晓得醉酒是如此难受之事,昨夜我定是会拼死抵抗红绾,说什么也不喝下那几杯烈酒。
      扶着疼痛欲裂的脑门出了房间,红绾正和千译在院里弈棋。红绾黑子,千译执白,现下黑子已是被吃了大半。
      红绾刚落了一子,又立马拦下千译要扫荡黑棋的手,“诶等等!刚刚那个不算!重新来!”
      千译不答,两人便僵持着,两只手在棋盘上方默默较劲,就看谁先力竭败下阵去。一开始还是势均力敌,但不过片刻,便见红绾额头冒汗,牙关紧咬,有些力不从心。
      “哟,”红绾有些吃力地将身体前倾,正对千译,“可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呢。”
      千译眼皮微抬,扫了她一眼,忽而撤下了手。
      红绾一时没了着力点,差点摔在棋盘上,幸而反应快稳住了身形。
      “嘻嘻!承让啦!”红绾狡黠地嬉笑着,拾起刚落下的黑子又重新摆下。
      我在一旁觉得可惜。虽是看不大懂,但看红绾那赖皮劲儿,想必千译若不相让,黑子定是又要失掉半片。
      一局下来,红绾玩赖悔了四五次棋,却还是不敌千译,败下阵去。
      “不玩了!不玩了!”红绾恼羞成怒地将双手一推,将那棋盘推离面前,“老是你赢,有什么劲儿!”
      我在一旁偷笑,千译将棋盘摆好收拾起来。
      “笑什么笑!”红绾起身过来掐我的脸颊,“去,灶房给你闷了碗粥。顺道把药盅给你小姐姐端了去。”说完便双手叉腰,一副使唤人的样子。
      双颊被她揉得几近麻木,我白她一眼,自去灶房取东西。也不理她在身后说我是小白眼狼。
      端着放了药盅和粥的托盘去小姐姐的房内,路过院子见红绾和千译正坐得近,小声讨论着什么。千译见我走过,看我一眼又移开目光,专心听红绾说话。
      我忽而想起昨夜偷听到她要去扬州的消息,便留了个心眼,面上若无其事地往小姐姐房里去。心里却急得不行,直想做那院中的树,好能听得她二人在说些什么。
      进屋风卷云残地喝完粥,服侍小姐姐喝药。只盼她赶紧喝完,我便能出去偷听了。
      “你是怎么了?这般焦急。”见我坐在床榻旁,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瞅,小姐姐问了一句。
      “红绾不知和千译说什么悄悄话呢。”我舀了一勺汤药,送至小姐姐嘴边。
      小姐姐将药饮了,斜我一眼,“还不让人有秘密了?”
      “我不是怕她丢下我么。”我有些委屈,抿了抿嘴。
      “哎,都已经受了人家那么多照顾了……”小姐姐从我手里抢过药盅,“你去吧,我还没病到不能自理的地步。”
      知她是为了我,我雀跃地跳起来,“小姐姐你最好了!”说着便往门外冲去。
      正要跨过门槛,又觉不放心,回头望了一眼。
      小姐姐心思缜密,见我回头,便知我是不放心她。她半依在床榻上,端着药蛊,冲我微微一笑,“去吧。”
      有了她这一句,我才彻底心安,出了门。院里却早就没了千译的踪影,只有红绾一人正坐在树下,蜷在躺椅里,望着院中那四方的天,不知正想些什么。
      我不禁失望,长叹一口气,旋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莫不是千译已经丢下我走了?!
      “小丫头片子,一天到晚叹气。小心未老先衰啊!”红绾惯是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未老先衰呢我可治不了。”言罢还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弄得我一阵恶寒。
      “亏你还担得一声‘鬼医’呢!”我不屑地白她一眼,自顾自走到一旁摆弄花草,并不理她。
      红绾噗嗤一声,似是笑得欢畅,并不生气。
      余光里,那一抹红衣跟在我身后,双手盘在胸前,气定神闲地看着我在地上乱采乱挖。
      “唉,倒是苦了我白白一颗想要医病的心啊。”红绾做无奈状地摊开双手,叹口气便要走。
      我听出有门道,忙不迭地转身,喊住她:“都是明白人,说话别说一半啊!”
      红绾眼里满是狡黠,面上却挂着一脸的委屈,“有人可说我担不起‘鬼医’这名呢。”
      我忙腆着脸过去,挽着她的手来回晃,讨好道:“才不是呢!红绾姐最厉害了,皇城里的御医都比不上您分毫呢!红绾姐简直是妙手回春第一人啊!”
      “喔?有人刚才可不是这么说呢!”为显自己悲伤,红绾甚至掏出袖中手绢在眼角拭了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见她这副摸样,我便知她定又是要戏耍我一番。
      “若是红绾姐能医好,那便没有人会那样说了。”我道。
      红绾仍是委屈,以手绢掩面转过身去,双肩颤抖。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却知晓她定是脸上的笑憋不住了。
      她抖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被人瞧不起,我这庸医也只好哪儿来哪儿去了。”
      红绾作势要走,我哪儿容得她吊完我胃口就走,忙抱住她的衣袖,赔着笑,道:“你若是不敢医,那可不是做实了庸医这事儿?”
      话音刚落,红绾便扑哧一声再也憋不住,笑了出来。
      “哎,你这丫头乐死我啦!我真是舍不得你走!”
      走?
      我不禁疑惑,颇有些迷茫地望着那个笑得正欢的红衣女子。
      “怎么?你不走啊?”红绾神秘地眨眨眼,“我可是听说千译她……”
      吊人胃口的停顿后红绾却是腰肢一扭,往院门外去了,手轻轻拍着自己的嘴边,小声嘟囔着,“哎哟!瞧我这嘴瞧我这嘴,我怎么就不小心说了。还好我没说她明儿卯时要坐马车呢……”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抹红衣行至院门外。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候着,正是昨日我同千译乘的那辆。红绾踩着小矮凳上车,俯身的一瞬,媚眼轻挑,冲我狡猾一笑。
      那一抹红色衣袂消失在马车门后,我的嘴角也带上了如红绾那般的笑,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儿。马车扬长而去,我的笑容终是憋不住,喜笑颜开,在原地蹦了好几下,惹得小姐姐在屋内唤我,以为我着了魔。
      听得小姐姐喊我,我便冲进屋去,一把将她抱住。
      她着实是比逃难时还清瘦许多,软盈盈的。我这一下都能将她抱离床榻那么一瞬。
      小姐姐被我这般火热吓了一跳,瞪大眼直瞅着我,“你这是着了魔了?在外头那般闹腾……”话音未落,轻咳了几声。
      我不禁皱眉,为何小姐姐这病这般难缠,还未好透。
      “不是给红绾瞧了么?当初也说好了大半,怎地又咳上了?”
      她又咳了好几下,我赶忙递上手绢,又起身去倒水给她。小姐姐喝了水,才平复了下去,“红绾说是从前的隐疾,若不好好养着便要落病根了。”
      “唉,都怪我!”我自责地拍拍脑袋,“若不是我执意跟着千译,便不会遇上驿站那事儿,你也就不会生病了!”
      小姐姐见我自责懊恼的模样,忍俊不禁,掩嘴笑着。一双大眼弯成一道新月,弯弯地悬在柳叶眉下,荡着温和的光。
      笑了一会儿,见我还兀自懊恼捶头,她忙伸手护住我的脑袋,“不许打了。下手没轻重,打坏了你可赔?”
      “我皮糙肉厚着呢,可不似你千金体贵!”我憨憨地傻笑,心里盘算如何同小姐姐说起明日要偷偷跟着千译走这件事。
      小姐姐一旁正絮叨着什么事儿,见我没有回应,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
      “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小姐姐抚了抚我的额,问道。
      “我……”咬了咬牙,心下一横,“我是来同你道别。”
      此言一出,小姐姐愣了一下,看了我许久,才抿了嘴,“她要走了?”
      她这副模样看在心里着实觉得愧疚,带着歉意开口:“嗯,红绾说明日便走。我……我便是要偷偷躲在马车内……”因着歉疚,又迎着小姐姐的目光,我不忍去看,只得埋下头,双眼看着小姐姐修长白皙的手指。说到最后,声音细如蚊蝇般,几乎微不可闻了。
      小姐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里紧攥我刚刚给她的手绢,十指发狠拧着,本事柔软的手绢被她拧得犹如一股麻绳。
      我大气不敢出,想着对策,可终究是我要追着千译走了丢下她一人,怎么说好似都不合适。
      一时间屋内无人说话,仅余小姐姐的呼吸声和偶尔的轻咳。
      听得她咳嗽,我心下更是不忍。拿起空了的茶盏起身去给她倒水。再将茶盏递回去时,只敢略略看她一眼,便又赶紧低头。
      只那一眼,便瞧见小姐姐脸色有些苍白,眼眸里漫着一层雾。
      “如此……你便去吧。”小姐姐将茶盏捧在手里并未喝下,声音沙哑,“我身子不争气,不能跟你一道了。你一人,万事小心。”
      不知为何,明明小姐姐说的是要我去的话,我听了却只觉得心里一阵难过。毕竟,自老乞儿去后,就只有她对我如亲人般的好。且我二人也是一同经历了生死磨难。而今,我却不能常伴在她身侧了。
      “红绾姐医术了得,有她照顾你也不必挂心。倒是千译看着并不是那么好相处,我还有点儿担心你呢。”小姐姐说着说着嘴角竟是带上了浅笑,“初见你时,你就是个野人。明明那么小,却精明得很,不让自己吃半点亏受半点委屈……你啊也倔,明明饿得走不动道也不肯求别人。若不是我问你一句,你怕都不会开口罢。”
      初见的场景或不是最美好的,甚至可以说糟透了。一路的逃荒,饥饿、困倦,人性的脆弱和险恶。但幸而有了小姐姐,让那段回忆不至于不堪到那种地步。
      “小姐姐,谢谢你。”一张嘴满是哭腔,伸手紧握住小姐姐的手。牢牢牵在手心。
      “傻瓜。”小姐姐宠溺地抚了抚我的脸颊,“你跟着她,怕是少不了四处闯,我的性子也不是受得了漂泊的人。安住长安,于我而言更合适些。何况,天下无不散筵席。若是有缘,自会再相见。”
      “我定交代红绾多照拂你!我师父同我说了,红绾在长安可是只手遮天呢。”我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满脸的泪。
      “跟花猫似的,”小姐姐嗔我一句,从怀里掏出干净的手绢细细给我擦脸,“你倒是师父叫得顺口,人家都未曾答应呢!”
      我嘿嘿一笑,道:“总会有法子的!”
      小姐姐颇为无奈地看着我,拧了一下我的鼻尖,“你啊!无赖一般!”
      而后两人便相视而笑,气氛总算不那么哀凄。我见小姐姐精神好,索性脱了鞋,褪了外衣,爬上床,盘腿坐在她身侧。
      我二人便缩在床上说了一天的话,期间有丫鬟进来送吃食我们也不肯下床去,就在床上吃了一餐,接着说。小姐姐和我聊着些她小时候的趣事儿,从前她家同长安大户人家有着亲戚关系,后来她家举家北迁至洛城,久而久之便同长安的那户人家断了来往。我才知晓小姐姐竟是洛城望族苏家的小姐。想她逃难时沦落那般境地,不禁觉得唏嘘。
      聊完了她自己,便来问我的幼时是如何。我只得同她说起以往与老乞儿流浪乞讨的事儿,她仔细地听着,听我整蛊恶人便掩嘴笑,听我被人欺负打骂就心疼地握着我的手。
      后又有浮裳居的人送来昨天定制的几件衣裳,我与小姐姐的都有,却是不全。来的人道他们东家怕我与小姐姐没有衣裳,先送了几件过来对付。我道了谢,将包裹拿进屋。小姐姐又嚷着要我试给她看。一顿折腾下来,她倒是心满意足,我在一旁唉声叹气地将自己的衣服收拾好装进包裹里。
      小姐姐见我哀怨,忙讨好我,又让我上床去同她说话。这一说便彻底忘了时辰,直到外头月上西山,夜幕低垂,黑得看不清对方才惊觉时候已晚。
      我忙点灯,服侍小姐姐用了些糕点喝了药,帮着她洗漱,要安顿她睡下。
      小姐姐却不肯,拉着我同她一道躺着,接着和我说话。我不愿她不高兴,便顺着她,躺在她身侧。
      被窝里暖烘烘的,烛火摇曳映在小姐姐的双颊上,映出一阵浅浅的红晕。
      天南海北地聊着,絮絮叨叨到最后,只余下小姐姐一人说着,我迷迷糊糊地听。她的声音好似变成了一曲好听的歌谣,仿佛在很久远我还是幼儿的时候听的,像是娘亲轻轻哼过。
      我不禁嘲笑自己魔怔。娘去的时候我那般小,都没有记忆,又怎么会知道她是否给我哼过歌谣呢?
      蜷在小姐姐身侧,枕着她温婉柔和的歌声,渐渐沉睡。

      睡了不知多久,我忽而惊醒,还未睁眼便闻得一阵熟悉的怪异气息。
      是千译那几次夜半回来时,身上带着的味道。
      而后便觉有人站在床榻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出去。
      房门轻轻地,开了又合。
      我知晓定是她。睁开眼,看到外头已有微微亮光,定是时辰差不多了,千译该是过来告别的。我连忙翻身而起,轻手轻脚穿了衣裳鞋子,又去衣柜里寻收拾好的包裹。待一切准备好了,正要开门,却听得床上有悉索声。
      “过来。”小姐姐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床上看着我贼眉鼠眼的样子。
      本是不想她看着我走,现下怕是不成了。
      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小姐姐纤眉一挑,“怎么?还没走就不听我的了?”
      听她故作生气,我不禁咧嘴一笑,刚走至床边,手里忽而被塞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些银两!
      “这我不能要!”
      “拿着!”小姐姐瞪我一眼,“我知你把上次千译给的钱都留下了。这一点,是逃难前爹给我的。就当我送你的礼物了。”
      我犹豫着,不想收下。
      小姐姐见我如此,便将头一扭,道:“你若是不收,我就告诉千译你要跟着她走!”
      哑然失笑。
      小姐姐这人,还说我无赖,明明最无赖的是她。
      将银两收进怀里,道了声珍重,便转身要走。
      抬脚还未迈出,右手的衣袖便被人扯住。
      回头只见,那眼眸在微光里闪烁着除悲伤以外的复杂神色。我读不懂,也道不明。只听她说得一句——

      “我叫苏若生。若比邻的若,生明月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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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见难别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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