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庄

　　父亲先前讲的故事中，有一个系列十分有趣。《山海经·东海内经》道：“雷泽中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帝王世纪》有载：“燧人之世，有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生庖牺于成纪”；《春秋世谱》言；“华胥生男子为伏羲，女子为女娲。”简而述之，便是：古有一地曰“雷泽”，守有一神名“雷神”，龙身人头，肚鼓，中有雷声滚滚。燧人氏分支华胥氏中有一女子，踩到了雷泽旁雷神的脚印，感而孕，生一子名伏羲，一女名女娲，为庖牺氏。《春秋公羊传》又言：“圣人皆无父，感天而生”并《说文解字》云：“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故曰天子”。

　　抛却其他不论，这“感而孕”很是神奇。感而孕后，怀孕几月生多久？如何生？我都很好奇，但父亲却不再与我细讲，反倒笑我年纪轻轻却想为人母，小心以后情路坎坷。对此，我只呵呵一笑。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是否真存在“感而孕”我以前不清楚，但今天，我偏向于肯定答案。只因我自己怕是“感而破”了——我要突破了。

　　这次气劲的突破是我没有想到的。待察觉到气流在体内乱窜，我立马盘腿直身，两手上下对立，顺时针逆时针交替着画圆。并在心里默念道：

　　“茫茫天地 不知所止
　　日月循环 周而复始
　　累累硕果 莫明其数
　　一果一仁 即新即故
　　日月当空 照临下土
　　扑朔迷离 不文亦武
　　飞者不飞 走者不走
　　振羽高岗 乃克有後
　　杨花飞 蜀道难
　　截断竹萧方见日
　　更无一史乃乎安
　　非都是都 非皇是皇
　　阴霾既去 日月复光
　　旌节满我目 山川局我足
　　破关客乍来 陡令中原哭
　　搀枪血中土 破贼还为贼
　　朵朵李花飞 帝日迁大吉
　　非白非黑 草头人出
　　借得一枝 满天飞血
　　荡荡中原 莫御八牛
　　泅水不涤 有血无头
　　五人同卜 非禄非福
　　兼而言之 喜怒哀乐
　　块然一石 谓他人父
　　统二八州 已非唐土
　　汉水竭 雀高飞
　　飞来飞去何所止
　　高山不及城郭低
　　石榴漫放花
　　李树得根芽
　　枯木逢春只一瞬
　　让他天水自荣华
　　天有日月 地有山川
　　海内纷纷 父後子前
　　天一生水 姿禀圣武
　　顺天应人 无今无古
　　声赫赫 干戈息
　　扫边氛 奠邦邑
　　天下之母 金刀伏兔
　　叁八之年 治安巩固
　　众人嚚嚚 尽入其
　　百万雄师 头上一石
　　朝无光 日月盲
　　莫和京 终旁皇
　　空厥宫中 雪深叁尺
　　吁嗟元首 南辕北辙
　　天马当空 否极见泰
　　凤凤淼淼 木冓大赖
　　似道非道 乾沈坤黯
　　祥光宇内 一江断楫
　　山崖海边 不帝亦仙
　　叁九四八 於万斯午
　　……”

　　每次运气疏脉，周天循坏时，这些口诀足以保证我灵台清明。但此时，很显然，光这些还不够。我基本无法控制住乱窜的气流，气团在丹田中一点儿都不安分，它分成了不同方向的几绺，争先恐后地突突地撞击着我的经脉。我本想梳理凌乱的气息，好让它们按指定的路数走，但它们非要对着干。

　　我曾听说过，此种现象是受到外界刺激而引起的半强制性提升，而非由心境的提升而带动气劲突破的自然提升。这种刺激，只能够提升外在的气劲。必须赶紧突破心境。但是怎样突破心境？以前自己的道行太低，平常也只是短时间的储存暗劲，以备不时之需。我连突然突破的原因都说不清楚，只能懵懂推脱于“感而破”，许是看到的尸体太多，或是闻到的血味太重，也可能是吃的太饱。

　　“何为生？何为死？”

　　就在我惶惶然不知所措时，听到一道庄肃却不失慈爱的声音响在耳畔。是老祖奶。这个认知让我安下了心，稍微放松了下紧绷的神经。而在她出声的时候，我恰也习惯了气劲冲击脉络的痛感，听到老祖奶这样问，便不自觉的被这个问题吸引了心神。

　　这是什么意思？没人能说清楚生为何物，死为何物。我只知道自己不看重生，亦不看重死，但不想死。

　　生是试情石，人活于世，七情六欲不可抛却。亲情、友情、爱情；乐、悲、喜、厌、爱、恨、惧、欲，都是弥补人们空虚的躯壳的情感，为了填满前世的空白，为了增添现世的精彩。死是一堆白骨或是一捧白灰，死者已矣，消散于尘世间的一缕风，徒留活着的人怀念，或悲、或爱、或恨、或喜。循环不息。有情者，生可以死，死亦可以生。了无生趣者，行尸走肉，摒弃了七情六欲，浑浑噩噩游荡人间；伟大高洁者，虽死犹生，其神立于世，万年不散。

　　我虽不想死，但也不怕自己死，只不想看见别人为我而死，或是死在我眼前。一直觉得“睹物思人”太过悲惨，宁愿自己当那被思人。这样想着，突感身体一松，气流的运行顺畅了些许。但我来不及高兴，因为我又一道声音在问：

　　“你是谁？”

　　我愣住了。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躯壳是父母给予我的礼物，但人的思想又由谁创造而更奇怪的是，我本以为我是自己的主宰，但总是困惑于自己究竟是谁。脑中时常混沌，看不清前方，模糊了过去。时常想无拘无束，放肆自我，但冥冥中又多了许多羁绊。我是我，可我也不能是我。一个人，只是一个人，但一个家族，远不止是一个家族。它牵引着我，走向正道。我不知未来，也不想完全寄托未来于占卜，我只相信自己能把控现在，能把控此刻的思想，也能主宰此刻的自己。

　　我，是现在的我。想到这里，只觉心彻底一松。好像听到“啵”的一声，接着便感到气流在体内沿着脉象畅通无阻的飞奔。

　　我睁开眼睛，却直直对上了一双更加透亮的眼睛，呆了片刻，回过神儿来，不好意思的冲老祖奶咧嘴笑了笑，然后起身和老祖奶一齐走到窗前。

　　窗外绿竹长的愈发笔挺，清香逼人。而透过竹子，我看到院子周围站满了人。每个人在看到我探头向外望时，都笑着对我点头。对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后，我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太阳出来了，雾也散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以前少年不知愁，能偷懒绝不多干，但现在经过这些事，虽有一种沉重感，却也多了某种酸爽的责任感。
　　尘缨既解诚堪喜，
　　世网重来非不知。
　　梦醒人轻莫如是，
　　疴冬确敢笑春风。

　　“珍惜当下，保护族人。”我眯眼望着刺眼的太阳，轻声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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