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吃大猫

　　大哥和小仙女对于余小然来说像是隐形的闺蜜。她俩负责述说，她负责倾听。有时候她也说说自己的心事。
　　婚礼回来之后，她接连见了丁娜和季洁，身心俱疲。已经好几天没有收听电台了。
　　“小鱼，你好久没来了。”
　　刚一登录，大哥便开心地问候道。余小然想了想，发送了几个字。
　　“你也去参加婚礼了啊。该不会是前男友的婚礼吧。”大哥揶揄。
　　“朋友婚礼，不过见到了前男友。”余小然想着前几天的事情，竟觉得心下一片坦然。仿佛之前所有的困扰都因为这一句确定而尘埃落定。
　　对呀，她就是见到了前男友。那个心里一直憎恨着她的前男友。
　　“我也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了，他竟然还愉快地将妻子介绍给我。像是没有任何芥蒂。可是我们明明那么相爱啊。”小仙女幽幽地说道，在这个寒气逼人的早晨。
　　“都是过去式了吧，人家早就放下了，只是我们固执放不下。”
　　“对呀，你前男友那会儿对你那么恶劣，你竟然还能怀念他那么久。是不是傻啊你。”
　　余小然能想到大哥一点恶言恶语，一边心疼地拍着小仙女的肩膀安慰。
　　“一切向前看，不管是好的坏的还是爱的。”
　　“对呀！”
　　三个姑娘的早晨就这样过去了。
　　余小然暗自决定，不再困扰。一切向前看，起码她看到的毛茂多得很好。而她做的那些错事便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偿还。
　　给自己的心理做了许久的防御之后，有些事情也必须坚决面对。余小然通过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毛茂母亲墓地的具体位置。
　　余小然在祭日那天特意请了假，上午粗略地收拾了东西之后便赶车去往县里。她对那个地方不是很熟悉，兜兜转转找了好久，等到拿着鲜花到达墓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今天是阿姨的祭日，但是墓前却没有任何祭拜的痕迹。余小然感到诧异，却也没有多想。她静静地看着墓碑上阿姨温柔的笑容，记忆在脑海里不停地闪回，不觉眼泪翻涌。
　　一切都是她的错。直到今日，她也还在想若时光能倒流，她一定要做一个懂事的人，不乱发脾气，不做错事。
　　站立良久，山间开始吹起了微风，太阳也被乌云一点一点地遮挡。
　　余小然收拾好心情，与阿姨道别之后便缓步向山下走。山间除了鸟语和微风，一切都很安静。余小然一步一步往下走，周围安静得能够听到自己细碎的脚步声。
　　距离入口五百米的地方，余小然的周围终于不再静得可怕，她放松自己的身体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能够听到车鸣，人的脚步声是一件多么简单又幸福的事情。
　　高兴之余，她忽觉不对。离公路近了能听到车鸣正常，为何自己还听到了脚步声。不是自己的，那是谁的呢？原本松懈的心情忽而又紧张起来，环顾四周她终于看到了前面忽隐忽现的黑色身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是来祭拜的人啊。
　　可是当她看清楚来人之后，她的心才真真地开始起起落落，七上八下。
　　余小然呆愣地站在原地，心里想了几十种寒暄的方式，最后都没有用上。因为，毛茂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毛茂从下面走上来，看到余小然的第一眼有诧异，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只轻声说了一句：等我。余小然还未有所反应之际，毛茂已经将手里的车钥匙递给了她，并且大致描述了一下车子的位置便提着东西往上走。
　　余小然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钥匙，不知前进还是后退。
　　T市的乌云从来不虚张声势，永远比预想到的还要大雨。此刻的余小然坐在副驾驶，忧心忡忡地望着越来越大的雨。不知此时的毛茂是否找到了躲雨的地方，若是没有遮挡的地方怎么办。
　　余小然越想越担心，再也顾不上其他，抓起包里的遮阳伞便往山上跑。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几乎都是被雨打湿的泥泞。以往的她定是会半途而废，不愿吃苦。不过，这几年独自生活她早就学会了独立解决问题，绝不半途而废。
　　余小然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毛茂的身边时，他正如一座严肃的雕像目不转睛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他浑身早已淋透，余小然赶紧将太阳伞打开，脚垫踮起才能勉强遮住他的头。
　　毛茂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恢复原状。余小然感觉到了刚刚的注视，但是她没有勇气回望。她甚至都没有勇气与他一起站在这里。后悔、羞愧、难过等等情绪全都一拥而上。还好在下雨，脸上的泪水可以当做雨水。
　　片刻之后，毛茂接过伞，轻声地对她说：“走吧。”
　　“对不起。”
　　这三个字憋在心里三年了，余小然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说出来。当她看到毛茂安静地站在那里，看到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悲伤时，她恨透了自己。
　　无法给自己爱的人以关怀已经是莫大的罪名，还要讲所爱之人的最爱伤害，这大概是滔天大罪了吧。余小然知道自己以后肯定是要下地狱的。
　　毛茂一直没有说话，他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将余小然护送到车上。
　　太阳伞实在是不抵用，即使毛茂将伞都给余小然，她的衣服也湿透了，毛茂从后座拿出毛巾来给她，她愣了一下，刚要接过来。毛茂却已经将毛巾轻柔地放在她的头上，娴熟地擦了起来。
　　毛茂握着毛巾的手在余小然的头顶来回游走，偶尔冰冰凉凉的手指触到了柔嫩的脖颈，惹得她皮肤颤栗，心痒难耐。就在毛茂的手第N次接触到了她的肌肤，余小然终于忍不住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他的大手。
　　整个车厢仿佛静止了，外面的雨也在他们的意识中湮灭。
　　余小然握着毛茂冰凉的手，心里没来由地心酸。她反复摩挲他指腹间的薄茧，心里更加郁结。
　　以前毛茂的手指是软软嫩嫩的，没有丝毫结茧的迹象。这些年，他一定过得不好吧。
　　“你这几年在干什么？”余小然吃力的说出这几个字。
　　她不是没有寻找过毛茂，前两年夜夜失眠的时候，她疯狂地寻找过毛茂。他所有亲密的好友，所有的社交账号，甚至是亲戚她都旁敲侧击过。没有，都没有。所有人都没有他的信息，毛茂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后来，她也做过最坏的打算。
　　“四处流浪。”
　　“哦。”
　　“嗯。”
　　空气又安静下来，余小然不甘心就这样，她想知道更多。
　　“去过哪些地方呢？”
　　“海边、高山、草原、沙漠都去过。”
　　怪不得他比以前黑了许多。
　　“最喜欢哪里呢？”
　　“没有。”
　　余小然细微地叹了口气，“那真遗憾。”
　　“嗯。”
　　回城的路上，雨势不见小，甚至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余小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目光呆滞地望着车窗外。窗外千篇一律的树木在她的眼中不断后退，旁边毛茂认真地观察着路况，小心翼翼地开着车。
　　毛茂一向稳重，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在余小然的心中，他就像是一座大山。永远那么沉稳，扎实，也永远都稳健地立在那里，等着她。
　　可是她心中的这座大山也许正如这辆车一样，慢慢地驶离她的身边吧。
　　她终归是要下车，离开他的世界。
　　“帮我擦一下车窗。”
　　余小然的眼神恢复清明，她茫然地转头看毛茂，见他正拿着一个白色的毛巾递给她。
　　“嗯？”
　　毛茂手里抖了抖毛巾，向她身旁的车窗努努嘴，示意她帮忙擦拭一下。
　　余小然这才注意到，她旁边的车窗蒙上了一层白雾。她开始纳闷刚刚自己看的到底是什么风景。
　　车窗擦拭干净，余小然终于看清楚外面的景色了。不同于高速路上一成不变的树木，此刻外面尽是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车子已经开到了市区。余小然不动声色的懊恼着，责怪自己没有提前提醒毛茂停车。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变得愈加懊丧，直达她家的唯一公车已经停运，她又必须倒几趟地铁才能回家了。
　　自责期间，毛茂将车缓缓驶向停车场，并且稳稳地停了下来。
　　“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家。”
　　毋庸置疑，余小然连反对的意见都没来得及说，毛茂就已经下车走向了店里。
　　余小然无奈，只能跟着他的脚步。
　　余小然嗜辣，毛茂则比较喜欢清淡。以前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点一辣一清淡的菜。今天也是如此。毛茂一上来便点了辣子鸡和水煮肉，随后将菜单给她的时候，她则点了清炒油麦菜和一个番茄鸡蛋汤。
　　饭菜很快上来，余小然一直默默地夹着油麦菜吃。忽然一双筷子出现在她的碗里，一大块辣子鸡落进她的碗里。
　　余小然吃了一块辣子鸡，瞬间觉得舌头发麻，口腔里也弥漫着辣味。她赶紧灌了一大口白开水，这才缓解了麻辣的肆虐。
　　毛茂一边给她倒水，一边问道：“不能吃辣了？”
　　“还好。”
　　她确实有许久都没有吃过辣椒了，这实在是不符合她以往嗜辣如命的习惯。
　　“我倒是习惯了辣椒的味道。有时候在山里待久了就特别想吃辣椒，一吃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余小然见他面不改色地将辣子鸡送进嘴里，一连吃了好几块都不见他喝一口水。她不禁暗暗佩服，心下却也有一丝黯然。
　　以前他们就是性格迥异，习惯相反的两个人。没想到现在改变之后竟还是如此。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