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河北有照雪

　　等梁溯将赵启风安置妥当，已过去了半个时辰，有句话说久病成医，少霜崖确实比梁溯要在行一些。况且他药多，解毒虽做不到，护住经脉保全性命，用以暂时缓解还是有作用的。
　　少霜崖坐在床边，一直看着赵启风脸色的变化。
　　梁溯拍了拍他的肩，递来一个暖手炉。
　　少霜崖接过去疲惫地笑了笑：“多谢。”
　　“对不住了。”梁溯说。他因心急着赵启风的伤势，将少霜崖扶上轮椅后就把他带了出来，忘了他的斗篷和衾被。少霜崖体质奇寒，这次过后免不了又是一场大病。
　　梁溯看了看他已成了青白色的手，这么久了才恢复一点点血色。也不太像活人的手，青色的脉络分明。
　　“霜崖，托一个信得过的人，先把那女人的尸体藏起来。”
　　少霜崖低头想了想，说：“要先找到鸣忘。”
　　“你能找到他？”
　　“碎雪阁里机关不多。照你的推测，鸣忘如不在这房间里，就应该是被那个假的给藏了起来，王爷支他出去，正给他制造了机会。”
　　“怎么找？你房间那具尸体怎么办？”
　　“不用管。把我换出去之前他们不会做引起怀疑的事，否则就不必换掉如练了。”
　　梁溯忽然一怔：对一个有野心的人来说得到一个少霜崖肯定要比杀掉一个靖阳王来得重要。所以为确保成功把少霜崖送出照雪山庄，他们不会做引起怀疑的事，也就不会对赵启风下手。
　　同样的，在救出所有人掌握主动权之前，他们也不能做引起怀疑的事。
　　梁溯打开门，不料一个鸣忘正好站在院子中央。
　　他是想要过来，梁溯却先开了门。
　　“我想来看看王爷。”他说。
　　“我正要去找你。”梁溯关上门出来：“启风睡下了。我同霜崖去见客人，你来照顾。”
　　鸣忘点头：“好。”
　　梁溯带他进去，又推着少霜崖出来。
　　赵启风还睡着。

　　“怎么找？”到了外面，梁溯才问。
　　“去书房。”少霜崖回答：“碎雪阁所有暗道都通向那个地下密室。如果他们用暗道藏人，一定能找到。除非他敢背着个人在我山庄里走来走去。”
　　“没有别的密室了么？”
　　“有。但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一定是抓了我的人，才问出了暗道的事。密室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否则那个假冒我的不会不防。”
　　梁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如练也不知道么？”
　　“对。”少霜崖答。
　　梁溯没有讲话。
　　“将军，有时让别人知道的多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我明白。”梁溯淡淡地回答。他说不出别的来反驳，因为多年前，他也曾这么做。有时候，越无知就越安全。
　　可惜了，当年的段刈。
　　梁溯叹了口气，他已经在心里叹过太多次了。连累段刈，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愧疚的事。
　　少霜崖咳了两声，“梁将军，你再走就要过了。”
　　“……”梁溯回过神，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第一次进少霜崖的书房，里面尽是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正如他多年来看不懂少霜崖一样。他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好像过去满满当当，又好像过去空空荡荡。
　　他什么都不说，华如练也什么都不提。
　　打开暗门，梁溯背着少霜崖往下走。
　　密室里似乎燃着常年不灭的长明灯，落地的烛台一圈又一圈地摆满了地面。这里的空间远远比少霜崖的书房要大。
　　梁溯听说过长明灯使用人鱼身上的东西做成的。如果这些真的都是长明灯，少霜崖又是在哪里弄到的人鱼脂？
　　长明灯围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台。
　　那东西最宽的位置大概七尺有余，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的都是梁溯看不懂的图案。材质应该是一种梁溯不认识的石头，在烛光下游走着乌黑的流光。
　　上面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小球，似乎是银铸的。
　　“那是星轨盘，我做的。”少霜崖解释说，梁溯已经愣了许久了。
　　“……你平时卜卦占星，都是看这个么？”梁溯怔愣着问。
　　“上面还有个小的。”少霜崖又断断续续地咳起来：“平时……都是看那个。”
　　梁溯点点头，不再纠结少霜崖的东西，因为横竖他都是看不懂的。地面上也是布满了纹路，应该也是按照某种规则绘了什么东西。
　　“就是这里？”梁溯问他。他们是来找人的，可看这密室几乎一览无遗，哪里有什么人。
　　“不是，再往前。”少霜崖伸手往前一指：“前面，有暗门。”
　　梁溯内心是极度无奈的，可又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像照雪山庄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被各方势力盯上。修些暗道密室以备不时之需很有必要。少霜崖没有安装□□机括已算是简单了。
　　机括在墙上。梁溯开门进去……竟是个书房。
　　……比少霜崖的书房大多了的……书库？！
　　少霜崖又咳了两声，有点不太能抑制了：“架子被人动过了呃……他们……应该是拿走了什么东西。……将军，你去看看……有没有人。”
　　“好。”梁溯把他放到墙边作者：“你等着，我去看看。”
　　这间密室没点着灯，梁溯借着长明灯投来的光亮找到了烛台。用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亮。
　　他举着烛台绕过一排排的架子，身后不时传来少霜崖的咳嗽，带着回声。
　　既然是从另一边的通道进来，应该是在最里面。梁溯加快脚步，少霜崖不知什么时候会晕死过去，到那时剩他一个，就更被动了。
　　他绕过了最后一排架子，差点踩到一个人身上。
　　他俯下身，心口抵在了那人伸出来的刀上。
　　“如练？”梁溯辨认着那人的轮廓：“我是梁溯。”
　　华如练的刀才垂下去：“……梁将军。”
　　梁溯伸手扶她起来，华如练身上没什么力气，应该是被人下了药。梁溯半架着她往回走。少霜崖的咳嗽声越来越急……然后没有了。
　　梁溯带着华如练回到原点时，少霜崖侧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垂下来的手上、胸前的衣服上、地上，都是血。
　　“……庄主？”华如练失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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