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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下)
临近晚上刚下班,我随意在公司楼下挑了一篮水果便急忙拦了辆车赶往刘炀家。关市有大,我虽在这边待过几年,但仍有很多辖区和路都是我从未去过的。计程车驶离商圈后开得飞快,最后拐进了一个老旧的巷子里。
这块地藏在几栋高楼后面,都是一户紧挨着另一户的民房,我顺着巷子走进去找到了刘炀家。抬头一数,竟有五层楼,不光是高度还是占地都要比周围的房子多出不少,楼顶上还有个花园,几株三角梅都伸到了外头来。
我敲了敲门,许久后才听到个中年女人隔着门应了声。
“谁呐?”
“我是刘炀的同事,来探病的。”我提了提上手的水果篮子。
她‘哦’了一声,悠悠地把门打开便又径自走向屋里。这人画着浓重的妆容,眼眶周围跟抹了碳似的,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手腕上却缠着一条黑纱。
家里的摆设跟外面看起来显得略微单调,简约的深褐色桌子和椅子挨着墙整齐的摆放着,天花板上依旧挂着老式吊扇,浅灰的釉面地砖显得地上很脏。
“老爷子留下这栋房子是分给大姐跟我的,你过来凑什么热闹?还想来这里抢钱?真是没天理了!”
“凑热闹?呵,还不知道是谁抢钱呢。要不是你动了手脚,能那么快搞到钱?高利贷都快上门了吧?我看你打盹笑得哈喇子都流了一桌子了。要不是他死了,你们现在可能老脸都丢到大街上了。”
“你你你胡说什么呢?谁动了手脚?他自己下楼滑倒了能怪谁?再说了那天是大姐拖的地,你本事真大啊,要把我们全家都送进牢子里,一个人独占在房子是吧!”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那些个破事你自己清楚。我要的不多,这栋房子我要三分之一,不然我就到警察局那说去,看看到时谁倒霉!”
“你别欺人太甚了你!我要是进牢子里了,你也别想拿到一分钱!”说罢两个女人开始互相推搡起来。
“哎哎哎,有客人来了啊。刘芳文慧你们吵什么吵,都老大不小了净给我们家丢人。”
“大姐你评评理,是她先上门闹事!”
“刘芳你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人都死了几天了,还瞎闹个不停。”那女人懒懒地看了她们一眼,慢慢挪到一张摇椅上闭起眼睛,“这样椅子真舒服,终于轮到我坐了。”随后久久才对我说道:“刘炀在四楼,你去吧。”
大厅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张遗照,却有些突兀和怪异,稍稍瞟过去就会抓住你的注意力。照片里是个头发浓密的老人,脸部看起来很丰满,眼神也清明,给人感觉十分健康。怪就怪在但他的视线并平视的,而是微微朝下从墙上望过来并注视着你。
她感觉到我迟迟没有动身便说道:“老习俗了。家里老人过世,也不知道有外人要来,过几天我就撤下来。”
“这恐怕不好吧?老爷子才刚过世几天。”那个就刘芳的女人担忧道。
“哈?有什么不好的,现在这里是我家,想怎么做不行?你们还要去地底下向他报告吗?”
我不想参与她们的家庭战争也无意听下去,转身便向楼上走去。楼梯很窄但又很密,稍微不小心就会踏错阶梯极其容易扭到脚摔倒,看来老式的房子住起来还是有许多不便。
我小心地走到四楼看准了房间,打开门进去后明显的感觉到这个房间的温度要比楼下低了很多。我看着紧闭的窗户,空调并未有打开过的迹象。
刘炀眼睛紧闭着,看起来似乎还在沉睡,房间很乱,我随意找了个地方就坐了下来,发了条短讯给季寻告诉他情况有些不秒。我打开窗,清爽的风吹进来扫走不少压抑,谁知刘炀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睁得死大,像忌讳着什么似得盯着一个角落看着。
“你醒了?”我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他才注意到我。
“齐然?!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眼袋几欲掉到脸颊上。
“听说你生病了,部长让我代表大伙来看你,你身体好些了吗?要不要吃些水果?”
“谢谢,不用了。我这几天都吃不下饭,只能喝一些粥。”
“对了,那把伞你没再继续用了吧?烧掉了吗?”
“烧掉了。”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烧掉了?看来是我想得太复杂,可能他只是单纯的发烧罢了,天气突然转凉又了几天阴雨,感冒发烧也难免。
“但是它又回来了。”刘炀又小心翼翼地跟了一句,像是说出了一件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什么回来了?”我剥着橘子,心不在焉的问他,觉得自从那件事以后自己变得越来越敏感了,不管发什么意外第一时间都会往那方面去想。
“是那把伞。”他咽了咽口水,死死地盯住门旁的角落,慌张的说道:“当时你叫我把伞烧掉,我觉得很莫名其妙,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几天一直在下雨,那天下班以后我还是用着这把伞遮雨,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我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贴在我身上,撑着伞的手像是被包裹住一般,冰凉凉的,我想去旁边的小卖部买包烟,谁知道整个人都被扯住了一样,怎么也走不动,特别是手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是被那把伞抓住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他中断了叙述,幽幽的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然后呢?快继续说下去。”看来刘炀也碰上了我那天发生的事情。
“后来有一架大卡车按着喇叭朝我冲过来,我吓得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把伞扔掉身体才能够正常活动,差点命都没了。跑到人行道后,亲眼看着那把伞被着实被卡车碾烂了。我吓得烟也顾不上买,顶着雨就冲回去。回到家也没多想,可能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等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那把伞又完好无缺的靠在门旁角落里。我当时脑子就炸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把伞太他妈邪门了。我突然想到你先前说的话,连夜就拿起伞下楼丢进街道口的垃圾焚烧炉里,也顾不得其他了。”他突然又停了下来。
“结果到底怎么了?”我再次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只见他指了指门边的一个角落。
“你帮我把那些东西挪开。”
角落里堆满了杂物,像是刻意的掩藏住什么东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些忌惮地把那些东西扒开,果真发现了那把黑伞。
“哈哈,我就知道。”他绝望地笑着,“结果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那把伞一直跟着我,无论我以什么方法想毁掉它,扔掉它,它都会一次次地出现在我面前。那晚后我莫名的发了低烧,吃什么药都没有气色,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幻觉,好像那把伞旁边一直有个人看着我,我一定是疯了!”
我不搭话,只顾从他身旁拿过一个橘子来,“你看你不是疯了,而是烧得糊涂。好好一把伞都被你说成精怪了。你好好休息,今日我先回去,你要实在担心,我帮你带走这把伞就对了。”
我不想过早跟他谈及鬼怪一事,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只管先忽悠他,毕竟知道了这类事物的存在今后免不了会变得神经兮兮的。再说目前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省得到时候还没开战就已败下阵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养病,“你别想太多,我先走了。”
当我拿起伞时,冰凉的触感很快传过来,那不是单纯的寒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离开刘炀家后天已经黑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伞就算不用我拿着也会跟着我,于是便顺手把它扔进了街边的垃圾焚烧堆里,急忙赶回去找季寻商量后事。
不出所料,黑伞果真随着我回到了住所。我硬着头皮拎着它进了屋内,季寻此时正翘着长腿看电视,双手抱胸头也不抬,“说吧。”
我扬了扬手中的伞,“看来这伞我们是有心要还,别人倒是受不起了。”
“嗯?”季寻正眼看过来,“自找麻烦。”
我不解,“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把伞拿回来做什么?”他冷道。
我有些心虚,“我...我看他被这伞害的不轻,就想帮帮他。”
“怎么帮?”
“知道我还用来找你吗?”
他不说话,我拿着伞愣在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伞多半是被怨灵附身。”他语气间缓和下来。
“怪不着怎么都毁不掉,是要除掉那个伞里的鬼魂才行吗?”
他摇摇头,“是也不是,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当夜我们就去了刘炀,我在巷口拉住他,“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了?”。
“你要是有别的方法,我不反对。”
“你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伞在他们家呆了那么多天事情都没解决,现在又拿回去有什么用?”
他没应我,自顾自地往巷子里深处走去,手里的伞突然传来一阵寒气,我抖了一抖赶忙跟了上去。
刘炀一家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对于我的二次来访有些意外。
我赔笑道:“东西刚落在楼上了,不好意思又来打扰。”
“上去拿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丢三落四的。”
那画着浓妆的女人坐在摇椅上扭头看了我一眼,满是不耐烦,当她看到那把黑色雨伞时眼神竟有些闪躲。
“这伞是你们家的。”
季寻从我手中拿过伞直接放到了桌上,那女人看到伞后,吱吱唔唔地说了声 ‘谢谢’,拿起伞匆忙地不知去了哪个地方。
“阿炀还在发烧,这孩子真不知怎么的,平时好好的,说发烧就发烧。”刘芳端着一碗汤正要送上楼去。
刘炀看到我后勉强坐了起来,凹陷的眼眶充满了希望,沙哑道:“你来了,伞烧掉了吗?找到原因了吗?”
季寻嗤笑,“原因?等下你就知道了。”
我不解的看着季寻,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几分钟后,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随之是又 是一声重响。
“怎么回事,谁这么不小心?”刘芳匆匆赶下来去。
“事情结束了。”
季寻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转身下楼,我搀扶起刘炀随后也跟了下去。刚到楼梯口便看到那个画着浓妆的女人昏死在一楼的楼梯拐角处被人围着,不知是死是活,而那把黑伞被她紧紧地抓在手上。
离开刘家前我似乎看到那遗照上的老人在诡异的笑着,眼神直视前方,十分祥和。
回去的路上,我问季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说,“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是报应。”
我听得似懂非懂,也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就这么解决了。第二天去上班,发现刘炀早早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看到我后跟我说他当天晚上就退烧了,那把伞再也没出现在他身边。而他大姑妈现在正躺在医院里,神智不清,估计正常生活都需要别人照顾。我突然想起季寻当时说的话,或许人犯下的罪孽终究有一天是得偿还干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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