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

　　那对男女手挽手冷笑着扬长而去，吴帆赶紧放开季小敏的手，微微地低头，将买好的肉脯递给她：“季小姐，今天冒犯了！谢谢。这个请你吃。”

　　季小敏摇摇头：“吴总，不用的。我自己买，您不用客气……”
　　“今天实在是不得已才做出这种荒唐的举动，请你千万别见怪。”
　　季小敏拼命摇头，转身准备走。吴帆忽然开口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正好要回家吃饭，不如……”

　　她有些发懵：“吴总，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心里嘀咕着这人还真有点怪，被他占点便宜也就算了，怎么还没完没了？
　　“季小姐，是这样。”吴帆干咳两声，“我跟父母说好今天要带女朋友回去，但是，……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一个忙？”
　　他心里过意不去，觉得就这么走了对不住人家，索性继续编故事。其实请她回自己家吃饭也算很大的面子了，除了前妻，哪个女人也从未被邀请过。
　　季小敏低头看看自己过膝的牛仔裙，对面是他擦得锃亮的Gucci的鞋子，正在形成强烈对比。
　　“没事，你一切都很好，朴素大方，人也漂亮，没问题。”吴帆厚着脸皮，“走吧，我父母等急了。”

　　敞篷车载着季小敏穿过繁华的街道，从顶楼停车场下来时，有路人朝他们不住地张望。

　　季小敏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还是敞篷的，浑身上下不自在。阳光正好，暖暖地晒着，她发现他的侧面轮廓很硬朗。
　　“刚才那是？”她小心地问，想打破这种尴尬的静默。
　　“我前妻。边上是她的新老公。”吴帆目不斜视，墨镜带着，季小敏只看到他嘴撇了撇。

　　“她很漂亮。”季小敏说出来就后悔了。“我的意思是说，您眼光很好……”

　　“眼光好我就不会离婚了。”吴帆笑了笑，“你呢？有男朋友吗？”
　　季小敏犹豫了下，说了句：“以前有过。”
　　这算是什么回答？吴帆差点笑出声来，侧过脸看了看这女孩。她太瘦，估计就这个头最多一百斤。浅蓝色的牛仔裙，上身是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脖子又瘦又长，带了条细细的链子。
　　公司里的外来打工者形形色色，谋求在大城市的一席立足之地是所有人的终极目标。为此殚精竭虑，不择手段。
　　吴帆心想，请她回家吃顿饭，应付一下父母的唠叨，也好还她个人情。

　　二十分钟后车子缓缓驶进一个花园式小区。这是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坐落在上海的一个洋社区，租客比自住的业主还要多。原因很简单，这样的小区如果自住，除了那些需要故意彰显身份的人之外，大多数投资客宁愿拿到一笔收益可观的租金。说不定走出去转个弯，马路对面的普通公寓同等条件下价格只有这里三分之一甚至更少。

　　季小敏跟着吴帆糊里糊涂下了车，梦游似的走进电梯。

　　一梯一户，刷卡启动。全智能化。季小敏站在吴帆边上，不知如何是好。
　　“我父母比较啰嗦，等下你别介意，他们年纪大了，有时候会担心过了头。”吴帆笑笑，“你就当作来同事家吃顿便饭，顺便帮我个忙……不用太紧张。”

　　季小敏心跳地厉害，腼腆地微笑着点点头，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失态。
　　房门一打开，有个小朋友欢呼着跑了过来：“爸爸，爸爸！”
　　吴帆蹲下来抱起他，使劲亲了一口：“你功课做完了没？今天乖不乖？”

　　小男孩笑嘻嘻地：“早就做完了，奶奶说我可以玩一会儿IPad."
　　话音未落有个人走了过来：“小治，快点下来，爸爸很辛苦的。”

　　吴帆放下儿子转身拉拉季小敏：“妈，我带个朋友回来吃饭。这是季小敏，您叫她小敏好了。”
　　季小敏就这么被推倒了聚光灯下，同时也看到了面前这位雍容华贵容貌秀丽的妇人。看长相和身材就知道她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到现在脸上也没什么皱纹。浅蓝色洋装收腰的，珍珠项链硕大饱满，头发染成了浅浅的栗色。一双丹凤眼威而不怒，淡妆化得恰到好处。

　　“伯母好。”季小敏怯生生地，声音很小。与自己母亲相比，面前这位太过光彩照人。
　　吴母眼神温和，微笑着点点头：“你好，请进吧。我们马上开饭。”她迅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季小敏舒了口气，“小治，去洗手，顺便叫姐姐和爷爷来吃饭。”看到小男孩应声跑开，她露出满意的笑容。

　　吴帆走进去脱下外套，一边弯下腰递给季小敏一双女式拖鞋，眨眨眼：“别紧张，我妈很漂亮吧？”
　　季小敏嗫嚅着：“吴总，我还是不进去了。待会儿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今天她就是出来闲逛逛买零食，顺便散散心。自从那天遇到黎晨之后，没睡过一个好觉，心乱如麻。没想到误打误撞又来了这么一出，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按照那天赵伟铭的说法，吴帆这个人生活作风很有问题。自己也是倒霉，好日子等不到，坏运气却一直来。
　　她在心里感慨着老天的不公。转身就想走。

　　吴帆一把拉住她声音低低地，手掌火烫，眼神却带着真诚：“拜托，来都来了。你一走我妈肯定骂死我。季小姐，咱们说好的不是吗？吃顿饭而已，你怕说话就别说，他们问什么我来回答，好不好？”
　　季小敏抬头看看他，哀求似的，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些引人发笑。

　　房子很大，还是楼中楼。餐厅内设施豪华，雪白的墙壁，大理石地板。欧式复古的装修风格，餐桌是长方形的，全部原木颜色。两个帮佣有条不紊上了菜，给每个人摆好了杯子。大户人家的统一模式，似乎没有过例外。
　　吴帆的父母表情和蔼，两个孩子则规规矩矩地坐着。小治一脸好奇望着季小敏，老大月月稍有些冷漠。到底女孩子懂事早，大概明白了几分。

　　”季小姐，第一次我们家，不要见外，随意就是。”吴母声音柔和，缓缓地拿起筷子“喜欢吃什么多吃点。帆帆，你给季小姐夹菜。”

　　季小敏点了点头，却迟疑着不敢轻举妄动。父亲坐在吴帆的对面，调侃说：“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遇事要冷静，想清楚。别混日子，帆帆，我说什么你知道了？”
　　吴帆见状立马给季小敏夹菜，随口应了句：“知道了爸，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有分寸还弄成那个样子。”他爸的口气很显然有所指。
　　吴母皱皱眉，轻轻抚了下老公的手臂，眼神示意他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自己则轻松地岔开了话题：“季小姐，不知道你跟吴帆认识多久了？”
　　她注视着季小敏，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其实从进门起就已经在关注了，所有的小动作都没逃过她的眼睛。

　　季小敏抬起眼帘勇敢地与吴母对视——这是礼貌，再心虚也得看着对方不是？更何况是面对长辈。
　　“其实我和吴……·”
　　“一年多！妈，我们认识一年多了！”吴帆插了句进来，不让季小敏说漏嘴。

　　“季小姐，你是哪里人啊？”吴父和蔼地问，“听口音你不是上海的。”
　　季小敏坦然说：“我是W市的。离上海不远。”
　　“哦，你父母亲还好吗？他们做什么工作？”
　　“他们都退休了，现在比较清闲。W市比不了上海，三线城市生活节奏慢。”
　　“那很好啊。你现在做什么工作？跟吴帆有什么打算吗？”
　　……

　　季小敏觉得头昏，有些应接不暇。吴父的问题其实都是重点，但她不擅长撒谎，一时还真对不上来。

　　吴帆不停地给季小敏夹菜，抬头说了句：“爸，别问这么多，人家还吃不吃了？”他白了父亲一眼，“小敏第一次来，你们这样会吓到她的。”

　　他一只手在下面握了握季小敏的手表示鼓励，季小敏脸涨得通红，使劲儿挣脱了。

　　吴母边给小治盛汤边淡淡地说：“其实哪里来的都不重要，在一起就得认真对待，过日子不是过家家，说好就好，说散就散。你说对吗，小敏？”

　　季小敏大梦初醒似的：“是是，伯母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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