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

作者:韦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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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山如画,美人如斯



      天到四更,朦朦细雾正笼罩正阳宫。樱姬女王醒了。昨夜忧思过虑,女王晨起觉头昏脑涨,但一想到这一天的行程,她便暂忘了阵痛,迅速装扮起来。衣饰佩带、冠前钗后,女王收拾妥当,便踱步至窗外。看着雾朦的天气,她心一惊,难道今夜无月?她迟疑了一会,也不敢多想,便朝殿堂走去。

      没想到了午时分,瞬时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今晚的夜必是有月了。樱姬女王此刻也不免脱下早上披着的雀灵罩衫来解解热。她好不容易批完了奏章事例,又复审了一遍扇业近两天的账簿情况,才熬到了午膳时间。

      膳食间,和樱姬女王一起用餐的,还有红衣。红衣昨儿因又多看了几本画册,夜里躺在床上回味多时,迟迟不肯睡下。好不容易睡下了,半夜又起来临摹她脑海中出现的美人模样。今儿又起了早,所以这会用起膳来无精打采。

      樱姬女王这一天事多体乏,更因这几天筹备七彩宫美人锁影事宜心里添烦,也吃不下几口。此时她见了红衣那可怜模样,便佯装着饭菜极可口的样子,劝红衣多吃些。红衣口啖肉膜,睡意来袭,完全不理睬女王的劝说。女王见不奏效,想起今天的事来,便有了妙法。

      女王干咳了几声,然后言语道:“红衣,我记得你之前说羡慕七彩美人,刚好今天我要进七彩宫。”樱姬女王一边说,一边挑了一小片羊肉入口,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今天吗?呀!我一时糊涂竟忘了。那,这次,臣女能随行吗?”红衣听了七彩宫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樱姬女王煞有介事地回答道:“你长这么大,还只去过一次。这次,随行到是可以,不过……”女王想以此威胁,红衣该多吃些饭菜。没想到小妮子听了上句,便直接撂下手中食物,说道:“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女王万岁!您慢用,臣女先行告退了。”樱姬女王还没应许,红衣一行火速就出了殿。

      此刻的红衣和前一刻判若两人,只见她神经气爽,喜形于色,嘴里念叨着终于可以见她的美人儿了。樱姬女王见此,便也把哄她吃饭的事忘了。正好,她也要去安排行程的事了,便也起身离席。

      樱姬女王最了解红衣的心思了,她这么急切回宫,肯定是为了今晚前往七彩宫做准备呢!

      确实,自从知晓了七彩美人们的传奇故事,红衣便一心想再见见那些个美人。又因女王肯定过她也会长成美人儿,所以她更加欢喜了。虽然她清楚自己未来女王的身份,但还是心存些不实际的幻想。这不,因沉迷于昨夜的美人故事,都忘了今晚就是这月的锁影之夜!

      红衣前脚刚踏进晴阳宫,便大声张罗起来。“红雀,取我那套锦绣服来!”“白灵,快备些脂粉!”“雯町、舞町,快备往正阳宫的车。”在她的三五声招呼下,一众丫头婆子应声而来,脚步匆匆。

      不一会,红衣站立在琉璃丝边花镜前,又急切地召唤着:“快些打理我的妆容!”这一连串的要求之下,晴阳宫顿时热闹起来。

      红衣一边催促,一边傻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时不时也动手搀和些脂粉,轻轻涂点两颊之上。或者偶尔把红雀插好的金钗又取出,再自己摆弄。她一边忙着粉饰,一边想象着即将见到的七个美人。哦,不,六个美人!由于心急,她一会穿错了左右袖,一会又少带了金边花钗……

      红衣也不曾疑惑,当别人都说七彩宫有七个美人,奶奶也说有七个美人,但她上次到了七彩宫只看见六个美人而已。按奶奶的说法,那第七个美人和她的生辰不和,不能相见。“没关系,从扇子上我已经见齐了那七个美人了。”红衣心里自己嘀咕着。七个,六个,也不差那么一个。“能见到她们都已经是我的福分了。而我,以后要是也长成那样的美人儿,多好啊!”想到这些,红衣就自己乐呵着。

      不一会,总算在阵阵嬉笑声中,红衣打扮稳当了。她紧盯着镜中自己,反复念叨着:“如此这般,可好了?”说完,又用手摸摸头上金钗玉坠,理理身上华衣锦服,再问一遍:“这样,都好吗?”终于在众人肯定欣羡的目光中确认后,才肯离了镜面。可临了要出门那一刻,红衣还迟疑着,又是弄弄发饰,又过问道:“如此这般,可好了?美人姐姐们会喜欢我这样吗?”白灵和红雀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连连称道:“好好好,公主,您可媲美画上美人了!”她们一边应承,一边检查着公主担心的每个细节,又催促着公主前行,又说些出行的吉利话。一行人磨磨蹭蹭,直至正阳宫那边来口信了,红衣才小心翼翼离了晴阳宫。

      红衣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整理衣角或者摸摸发饰,看看它们是否得当。红衣这份小心思叫百灵和红雀看了,都心里暗笑:“公主终于长成姑娘了!”

      在这之前,红衣每天上午进学堂通晓诗文作画,下午到训练场习刀枪剑法。虽每天也是穿着整整齐齐出去,但她从来不在意也不关心身上行装配饰。她们怎么给公主服侍穿上的,公主就怎么穿上。可这,公主不一样了。竟学起了些胭脂抹粉,也重视起行头来。这可让她们又惊又喜又好笑。这下她们才察觉,过了十岁后的公主,已经不再是个小毛孩子了,她也成了羽善随处可见的爱美少女。

      一行来到了正阳宫。红衣刚走进正阳宫的正殿,就立马和女王陛下说话了。

      “陛下,行礼前,臣女能求您一件事吗?”

      樱姬女王一边打点着要带进七彩宫的大小物品,一边思索着这小妮子又要添什么乱呢?但她还是保持着她一贯淡然的口气,回答道:“说吧,什么事?”

      于是,红衣大胆地开口了:“陛下,臣女今天可不可以不跪下跟您行礼了?因为那样的话,就不会弄脏我的服饰,还有百灵姐姐辛苦弄的发饰。您说可以吗?”

      这言辞一出,樱姬女王这才抬起头来,细细观看出此狂言的孙女。果不其然,红衣今天装束和平时不太一样。只见她里着薄彩玲珑纱,内衬裹腰细碎裙,上着金凰丝绸衣。脸上眉画黛黑,口点樱桃,白皙的脸上扑了一层薄薄的彩粉。面庞红润光彩,漆黑明亮的媚眼扑闪扑闪,衬着妆容,像极了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可人儿,足足一个美公主!樱姬女王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装束。心想,怪不得她这样疼惜这装扮呢!

      她思及红衣这前后反差,不禁暗自好笑,于是满口应承了她。红衣谢过礼后,盈盈嬉笑,踱步到女王身边,看着众仆人把要带的东西整理装进木箱。

      红衣静立一侧,见女王对要带入七彩宫的每件物品都检查得十分认真,便关切问道:“陛下,每次您都要亲自检查吗?”

      樱姬女王从纸簿中抬起头来,答道:“是的,必须一一过目,不然一些图利小人搪塞不干净的东西进去,会搅乱了七彩宫的安宁的。这是朝朝代代立下来的规定,必须亲力亲为。等你当了女王,也是要这样做的。”樱姬女王说完,立马走开,查阅下一箱。

      红衣低头嗯了一声,就转身随处看看。不一会,便看到脚边箱角上放着几条白绫。她印象中七彩宫应该是五颜六色的,怎么来了这白得晃眼的东西?于是,她便好奇地问道:“奶奶,这些白绫是做什么用?”红衣说着,还拉扯出一条拽在手里。

      樱姬女王此刻正在检查另一口木箱的封口。她听了红衣的话,立马抬起头来,便看见了红衣手里那条晃眼的白绫,映衬在她粉红的脸蛋上。粉映衬着白,白甚是耀眼。女王见此,突然心口一紧,一时回不上话。她顿时缄默,匆忙奔至红衣面前,抓起红衣手上的白绫果断地扔进箱中,颤抖着手,命令道:“来人,快把这些白绫锁住!”一声令下,三三两两仆人立马上前。红衣被女王的举动吓住,愣愣地往后退步,看着仆人们迅速收住了白绫,立马那一道道白色便也消失了。

      女王看着白绫消失,又看着红衣一脸惊吓的样子,稍作镇定,这才对着红衣,强忍颤抖说道:“这个事,你还不能过问。准备一下,咱们该出发了。”

      红衣听闻奶奶前后音色的变化,又瞧见了她飘忽不定的眼神和额头渗出的汗,一时不敢多想。她原本以为女王是搬弄这些活儿累了,脾性也急躁了。可她暗暗觉得不妙,便先急忙应声,道:“是。”便随仆人出了门。

      红衣心知,她能进七彩宫全凭女王的一句话,还是暂时不要生事的好。于是,她谨慎地按照女王的指令,亦步亦趋随行。

      她先是跟随女王和巫师到侧殿验身,随后又来到太阳宫,祭祀祖宗。一一在先王先祖牌位前祭拜后,并唯唯诺诺说了誓言:“誓死遵守七彩宫规”。紧接着,红衣又被蒙上了双眼,服了一味汤药,接下来的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待红衣睁开眼来,清醒过后,她已身临七彩宫宫门。

      驻足七彩宫,红衣刚才被蒙住的整个片段瞬间烟消云散,心情大好。一抬眼,便看见了满天的云霞,散布天空,渲染了这七彩的城。宫门外,站着的大小侍女,一个个已经美艳如画。她轻扯裙摆,步履轻盈,一手挽着女王,一脸隐隐笑意,像一个初来乍到的客人,眼神里都是惊奇和赞叹。第一次来七彩宫时,她还是个小孩,五六岁的样子,什么也记不得,印象中只知道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有好多美丽的姑娘和好多美丽的花蝴蝶。但这一次,七彩宫给红衣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以前,仿佛她只睁开一只眼睛来过七彩宫,一切都模糊和美好。而现在她是睁开双眼来到了七彩宫,一切是真实和惊艳。

      能抵达这七彩宫的,只有红衣、女王和女巫三人。女巫偲珂是不能进宫的,她一如既往守候在七彩宫外的行宫里,等候女王。

      七彩宫门外,七彩宫各宫主和各司头人已伏地而拜。行过礼后,众人便进了宫。樱姬女王挽着红衣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六宫宫主及一众侍女。余下便是作画坊、颜料房、服饰院和胭脂庵各头人。

      红衣适才在宫门口就细细观察了各宫宫主。几年不见,美人们已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大宫主紫烟灵敏秀气,一双大眼楚楚动人。细腰环佩,身形窈窕,着紫莲琉秀裙。二宫主蓝玉清纯可人,眉清目秀,高挺的鼻子,精致的小脸甚是教人喜欢。身着蓝珠流苏裙。三宫主青芝高贵典雅,柳叶眉,朱丹嘴,她穿着一身青丝纱缕。四宫主绿菲清丽娇贵。小脸凹凸有致,高高的鼻梁,墨黑的双眼,红润的皮肤。她身穿一件绿纱薄丝裙。五宫主黄芩端庄大方,秀外慧中。听说她是名门之后,着一身黄纱蝶飞裙。六宫主橙梦妖艳魅惑,一张标准瓜子脸,一对浮水柳叶眉,一口樱桃小嘴,一眸柔情似水眼,看着直勾了魂。她着一身橙纱羽儿裙。各宫宫主身后跟着的侍女们一个个也是标致人物,红衣来不及一一过目。此刻她走在前头,也时不时侧目浏览一众美人。这会,她已忘了彩虹下的七美少女,她想虹光中的美人大概也不过如此!

      一行人不紧不慢,说说笑笑,随后便到了七彩宫正殿彩虹阁。樱姬女王英气焕发,步履铿锵,随即入了王座。红衣则站立在女王左侧。各美人裙角窸窣,不一会分立两侧座位旁。而因上月四宫主绿菲美人为主事宫主,所以这次她就站在女王陛下的侧边位。等众人一一行过礼,红衣因公主身份不能停留于此,便由管事的侍女带下去了。

      这样的会面举行于每月十五月圆之夜,称锁影之夜。锁影意即锁定七美人中某一人作为此月七彩宫的主事人。主事人有掌管七彩宫所有事务的权力。能选中为主事人,便意味此人为一月中最美的美人。这不仅得根据整月中美人扇作品优劣和获喜程度,最重要的依据是月圆之夜中美人的行装和相貌来评比。

      这评比羽善自有规定,定夺依托于一个古老神秘的选美方式。即锁影。月圆之夜,七美人通过抽签的方式在月灵台上露面。当美人揭开面纱之后,如果她被月亮女神选作主事美人,那么她在月灵台上则无影。锁影意即如此。这锁影在意天时地利人和,无关公平。只要其一掀面无影,则敲定为主事人,后续的人也就不用上前。一月中七美人里只有一人可以成为主事人。成为主事的美人,会拥有女王赐予的象征七彩宫权力的锁影面具。如果当晚人人都有影,那则由女王陛下决定最后的人选。

      今夜正是这月的锁影之夜。

      这会,彩虹阁内,上月主事美人绿菲正在向樱姬女王报告一月中七彩宫的大小事。绿菲口才极好,说话有条有理,言辞得当又不失幽默。时而逗得女王陛下哈哈大笑,时而又提出处事见解让女王赞叹有加。

      此时,只见她脸上略带愧色,爽声说道:“陛下,臣主事这一月,诸多事情考虑不周全,还要请您恕罪。这主事第一天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这一转眼,就要交付给在场的姐妹了。”她说完微笑着,转而又念叨道:“说起第一天,陛下,您可知这一月第一天姐妹们是怎么开始入画的吗?”

      女王饶有兴致地回:“哦,不曾得知,不防说来听听。”

      绿菲轻摇手上蒲扇,微微遮面,浅笑后,道:“陛下,不瞒您说,那日晨醒,臣哪还记得主事的事呀!臣急急忙忙整理了容装,上这彩虹阁来。想着这是换主子第一天,可要早些来听候主事姐姐的差遣。谁知臣一到,发现姐姐妹妹都到了。臣暗想臣是最后一个来,可迟了?要受惩罚了?正想着,臣那侍女才把锁影面具给呈上来,说声‘恭喜宫主荣登主事之位。’哎呀,这一说,臣这才想起来,原来姐妹们在等我主事呢!这不,臣这记性,害我在姐姐妹妹们面前丢了羞不说,重要的是耽误了美人扇之事那可就是大事了。”

      绿菲说完,还不忘起身向众姐妹俯了俯身,说:“妹妹顾事不周,这一月来没伺候好姐姐妹妹,多有得罪,还请众姐妹在女王陛下面前多多美言,给我个改过的机会。下月姐姐妹妹们谁要是主事了,还请不要计较姐妹的过错,应和睦相处才是。”

      众姐妹听了,立刻起身,回拜过去,众口同声:“姐姐/妹妹说得极是!”

      这一起身,众姐妹又坐下了。就在众人安稳坐下之时,六宫主橙梦忽而身子一晃,离了位置,颠扑在地。这一声响,吓得众人立马簇拥上前。

      绿菲离橙梦距离较远,还没来得及上前。她瞧见橙梦的侍女玉莲急走过眼前,立马拉扯住,盯着问道:怎么照顾人的?你们宫主怎么了?”玉莲见主子惨状,一时心急如焚,这会又被四宫主的话吓得后怕,当着女王的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慌乱得只掉眼泪。此时橙梦已被大宫主紫烟抱起,声声呼唤中她才微微睁开眼睛,微弱的声音回了一句:“不怪她们。”紫烟离得最近,听了一脸愕然,急忙禀了女王,传了医师。

      玉莲这时才挤到主子身边,看着主子面色全无,才胆敢说道:“宫主这一月来身子都不大好,服了几服药也不见好转。宫里的女医都看过的,说是急需静养。但六宫主为了入画,还是每天坚持到彩虹阁来,拖累了身子。今儿为了迎接女王陛下又早起了些,想必此时是劳累了,便昏过去了。惊扰了陛下和众美人,奴女们伺候不周,该死!”说完便扑通跪下。

      樱姬女王从一开始,就一直正襟危坐于王位上,不曾为眼前的事而变过脸色。此时,她朱唇微启,不耐烦地说道:“那就回宫歇息,只要晚上来参加锁影就好,这一天就不随行了。”听了言语,橙梦一行人才领命出了彩虹阁。

      橙梦人一走,彩虹阁内顿时鸦雀无声。樱姬女王也变得兴致全无,也不言语。沉寂了一会,樱姬女王喝了口茶水,想起还有其他几位头人还没进来禀报,便差遣了她们进来。

      簌簌叨叨,言辞微多。樱姬女王假意听着,也大致明白了七彩宫这一月中并无大事。

      其实,未入宫门,七彩宫每天大大小小的事务,樱姬女王早就心中有数,也并不需要这些个也算在七彩宫有头有脸的人轮番上前细细汇报。女王虽常年不住深宫,但宫中事无巨细,她了如指掌。只是她装着不知道这宫中的事,这宫中的人也以为她不大明了。

      于是,女王简单听政后,又交代了些事情。随后,又命人取来了这一月的美人画集,一阵翻阅后,女王才停手了在彩虹阁的事情。出了彩虹阁,女王又动身往作画坊和颜料房走去。走走停停,不一会,就到了作画坊。见了作画坊头人阿丽达及众徒儿,免不了多唠叨几句,最后才又回了彩虹阁歇息。

      临近黄昏,晚宴准备完毕。一如既往,锁影设在了彩虹阁云阁大殿里。这彩虹阁分两层,底下的叫天阁,是七彩宫主事议事的场所。

      第二层称云阁,是月圆之夜赏月摆宴之用。因正好与月灵台相望,又是观看锁影的绝佳位置。出席晚宴的除六宫宫主外,还有画工坊、颜料房、服饰院和胭脂庵的各头人。但头人们位低美人一等,都排在了主室之外。

      橙梦由于身体不舒服,没来晚宴。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盛装出席。灯火通明的云阁,酒香四溢,人影交错。月光之下,众人把酒言欢,言笑晏晏。过了些时辰,待酒菜吃足,点心上毕,一轮明月早已悄悄喜上树梢,预备着今夜的重头之戏。此时各宫主们拜了女王,各自散去,前去准备锁影之需了。

      樱姬女王和红衣独立一桌,对立而坐。左边的女王心事重重,面色镇定,勉强又喝了一盅酒。红衣坐在右边,吃了些糕点,和颜悦色。这可是她第一次观看锁影!第一次来七彩宫的时候,因年岁较小,多吃了糕点,多玩了几处地方,竟然在晚宴上睡着了,生生错过了精彩好戏!

      今晚可真要睁大眼睛瞧仔细了,看看美人们露出的锁影之美,再看看月亮女神是怎么锁定美人作为主事人的,美人们怎么可能无影呢?红衣心里想着,迫切地等待着锁影开始。

      今儿离开彩虹阁后,她担心弄脏了衣裳,毁了妆容,便只躺床上歇息,养精蓄锐。所以现在的她可精神十足着呢!

      点心过后,锁影还没正式开始。红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此时女王已离了桌席,走在房廊下赏月说事。红衣瞧见女王身边跟着一个蒙面女子,正和女王一会瞧瞧天色,一会低声耳语些什么。红衣认得,那蒙面女子就是作画坊头人阿丽达,人称苹婆,有个外号叫丑姑。据说她非常丑,所以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常年蒙着黑纱。在这美人如织、绚丽多彩的七彩宫,她就像多余的怪物,常年穿黑裙,蒙黑纱。但因她作画技艺十分了得,才不至于被撵出七彩宫。现还做了作画坊头人,就更不会有人轻视她的面容了。女王每次前来,都要会会这个蒙面女子。好像她们俩交情甚好的样子。

      红衣虽好奇苹婆的脸到底长啥样,但也不敢多问。在这宫中,虽有和红衣同龄的女孩,但她们都因红衣的名讳和地位不敢接近红衣。而这里的美人都比红衣年长几岁,红衣也只是和她们客套几句回话而已。

      此刻,红衣也离了桌席,百无聊赖地也走上了房廊。她看着天空的月亮,发起呆来。此时月未当空,但玉盘已似珍珠般闪闪发光。红衣心里琢磨着,今晚这月会为谁倾倒呢?她琢磨着,注视着夜空。浩瀚无垠的天空,星光点点,十分美丽。那些闪光的星星,或成条状,或成图形,千奇百怪。她注意到最北的一颗星星是最亮的,就像星中女王一般,光泽四方。

      看着这无边的夜空,浩瀚苍穹,红衣心中突然闪现了一个疑问:那颗最亮的星空下,有怎样的人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赏着这美景呢?红衣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这样奇怪的问法。

      幸而巫师传话进来,说良辰已到,可以开始锁影了。红衣这才没继续往下想。终于等到时辰了!红衣立马忘了天上的美景,赶紧盯着远处的美人。

      在七美人出来前,先是祭月仪式。樱姬女王早已吩咐好。一声令下,侍女们不出片刻,就把从正阳宫带过来的祭品摆放完毕。现在,只等女王陛下上前亲手斩杀绑好的羊,并在祭品上撒上羊血即可。

      女王照做,歃血,上香后,锁影就开始了。红衣先是听见了羊儿的惨叫,再者就是对月弹唱的长号声和鸣月奏的笛声。长号低鸣,笛声悠扬。悦耳的声音前仆后继,场面异常庄重而华丽。

      接着,衣着华丽的蒙面美人就出现在了月灵台。她们每人手持一蒲扇,体态轻盈缓缓绕过场,行过礼。之后,便一一隐于内室殿内。通过抽签,由三、二、五、一、六的次序一一上场,等候月光的检验。由于四宫主绿菲是上月的主事,所以这月她不能参选。

      作画坊的苹婆是负责主持锁影仪式的人。红衣听出她的声音,清朗干净,想象不出这个苹婆到底长着怎样的丑脸。

      “美人出阁。”苹婆的声音起落。

      第一个出场的人是三宫主青芝。她缓缓走出,时不时摇动手中的蒲扇,两眼一直注目着云阁女王的方向。一步一步,她走过正中,微微颔首,表示对女王的敬意。接着又向右边的祭月台拜了拜,已求月亮女神眷顾。接下来便走到月牙椅旁,等待苹婆的命令。

      “美人露面。”苹婆温柔细腻的女音一出,三宫主青芝便慢慢掀开面纱,抬起温柔的双眼凝视那遥不可及的银盘。就像对着月亮照镜子一番,自顾欣赏自己的美。接着,她微微踱步,在月灵台上走着,期待黑影消失。如果等到代表三宫主的青色沙漏瓶子里的时间用光,她的影子依旧跟着她,她只得蒙面走下去了。

      很遗憾,她的影子并没有消失!

      “美人出局!”苹婆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告了青芝美人的失败。

      由于月灵台上不能点上一支蜡烛,只能凭借月光照明。所以青芝美人下楼台前,仿佛摔了一跤。但月光没在意,众人也没在意。何况大家的眼睛都只细细盯着月灵台上剩下的宫主们呢!

      接着上台的是二宫主蓝玉、五宫主黄芩、大宫主紫烟。她们也十分不幸,黑影随行,没有人入选。红衣由最开始的期盼,渐渐转为焦急,而后悻悻地不怎么感兴趣了。她猜想,看来现在就只有六宫主橙梦有希望了。

      待苹婆宣了:“美人出阁!”

      可等了小会,还是没见人影闪现。红衣细看月台上真没人影。苹婆以为自己声没传到,又宣了一次:“六宫主橙梦出阁!”

      这次,苹婆话刚完,就从画廊上跑过来一个侍女,冲向女王的方向而来。樱姬女王见了,这不是白天在六宫主橙梦身边的贴身侍女玉莲吗?只见她急冲冲拜倒在女王跟前,带着哭腔说道:“禀告女王陛下,我们六宫主今天下午身体不适,晚间回去休息了,也没见好转。这刚又接着来了月灵台,这会在内殿等待出场。她知道了几位美人都没选中后,心中焦急,便一时发病吐血,昏倒在内殿里起不来了。宫主特派奴婢前来,请求女王陛下开恩,免了她的主事权。”玉莲说着,还摊开一张带血迹的手帕摆在女王眼前。

      站在女王身边的苹婆见状,立马抓起手帕,收在手中。另一只手一巴掌就打在了这侍女脸上,她张口呵斥道:“下贱的东西,这等秽物也敢在女王眼前摊开,还不滚开!”苹婆说完,转头俯首在女王跟前,轻声说道:“陛下,恐怕六宫主身体确实抱恙,您看?”

      “那就罢了,她不愿意,我也不愿意看了。我看这样吧,既然今晚月亮女神没给七彩宫一个指示。那依本王只见,选大宫主紫烟为主事人为好。她为人和气,做事利索,经历的事情也多,是众美人的大姐姐。这半年来,她没当过一次主事的,我看她比较合适。”

      此话一出,这月的锁影就这么定了。

      平息了六公主橙梦的事,云阁立马又恢复了佳人美景的景象。大宫主紫烟应得了女王金口,许为主事人。这下早就下了月灵台,到云阁来领命。不一会,那精美无比、人工雕琢的锁影面具就从橙梦手里转接到了紫烟手里。紫烟领了面具,谢了恩,一众人才退下。

      此次的锁影,因无人无影,又六宫主橙梦的事弄得众人都有些不开心。而让红衣期盼良久的锁影也就草草结束了。这可苦了红衣,她的满心期待,一股脑的热情被浇了冷水,星星点点熄灭了。美人她是见了,可锁影没见着。红衣遗憾在心,但也只能作罢。悻悻地追随着樱姬女王一行,连夜赶回了阳城。

      这一路,对红衣来说,又是睡一觉的事。因第二天她一睁眼,便又是阳城了。

      回到阳城不久后,天气刚开始变冷,红衣就听说了。七彩宫六宫主橙梦死了!她终究没有撑过这一个岁月,红衣也没能再见她最后一面。第一次红衣知道了,一个人死去了,就是再也见不着了。

      往后的日子如流水般静默消失。入冬后,夜晚仿佛比以前增长了一倍,拖拉而漫长。但在红衣眼里,岁月已经静止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她常常矗立窗边,看着那满天飞雪,迟迟不肯散去,她盼望着的娇媚的春天还不知隐没在哪里。想到这,她就忧愁难安。

      这一年的冬天与往常相比,还特别地寒冷。大雪白茫茫不留余地地覆盖了整个阳城,连太阳光都被这寒气威逼,变得寒冷起来。阳城不再暖和,而红衣的心也冰凉冰凉的。

      天气渐暖的冬尾,红衣的娘——羽善王后也患病卧床不起。这一切源于这后半年来,她一直深受噩梦的侵扰。红衣生母梦中索命的恐怖画面,让她逐渐失去了自我,导致精神恍恍惚惚的。当年在太后的威逼下,与太后一同残害红衣生母,这事一直在她心里作梗。特别是看着一天天长大的红衣,聪明伶俐的乖女儿,她多么希望那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而面对更年长的景枫王儿,听着心中那些个无法言说的秘密,想着远在汉朝的王儿,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祈祷自己还能再见上孩儿一面。特别是听着景枫每天一声声唤她母后,这字字句句都在戳痛她的心。这十几年来,每一个日夜,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和痛苦中渡过。

      不论是女儿,还是儿子,她也不得不装作疼惜、爱护。可她越是这样,就越心疼自己:养了两个孩子,受尽世人的爱戴和羡慕,却无一人分担她的痛楚。

      心不顺,气不合,长期以往,她的身子便越来越弱了。这冬天上下,走动着吹了些寒风,就这样长病不起。春天还没来,就一命呜呼了。

      羽善王妃的死,两个孩子又再次成为孤儿。红衣这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亲人的死去。很奇怪,她竟然没流下一滴眼泪。她看着母后垂死挣扎前,拉着兄妹两人的手泪水纵横,而她却无动于衷。倒是景枫王兄哭出了声。

      红衣其实也非常难过,想到母后的死,她就感到一阵一阵地寒气攻破内心,冷,仿佛这寒气还冰冻了血液。她感觉自己就快不能呼吸了。可她依旧流不出眼泪来。

      王妃的丧葬还没过,红衣就病得下不了床了。当王城乱成一片,红衣就躺在床上,听来往的人述说着:春天还没来。

      红衣病过了一个残冬,凤凰河里第一道冰雪融化时,她才好转过来。

      这一年冬天,不同寻常。七彩宫死了人,王城里的王妃也没了。而羽善人被冬雪、寒冷冻死的也不少。

      樱姬女王忧愁这些事,正作着一个艰难重大的决定:“冬后,来年开春,废止七彩宫七美人之名,秘选新七彩主人。始于春分,止于新春。”七彩美人的使命和烟花一样,绽放如花,远不过芳华。该完结了。一波人去,一波人来,永恒不变的是美人的美丽。

      春天还没来,女王鬓角的头发又偷偷兑了些白,额头上的细眉也皱得快挤在一起了。

      夜里寒风呼啸中,她又被惊扰了睡眠,这下稍微起了咳嗽。樱姬女王思量着:‘不能病倒啊!’

      对啊,一国之王,即便为女,整个羽善国的春天都还在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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