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树

　　南木一大早就来到学校，彼时是夏日睡觉最舒爽的清晨。才高二，学习氛围并没有很重，每日烦热的天气让他们无法入睡，清晨这时候，是他们睡梦中最香甜的时刻。姥姥永远都是天蒙蒙亮就起床，总是在太阳的第一缕曙光之前把菜园里的菜浇好水。南木也无心睡眠，即使姥姥的动作很轻，为了不吵到南木连灯也不开，握着一把电筒迎接即将来临的黎明。南木倒也配合，姥姥离开房间以后才睁眼，估摸着姥姥已经出门了才惺忪着起床。摸着黑，把脸靠在窗上，姥姥的脚来回快步的走，南木记事起姥姥走路总是这样走路，像匆忙的人不予理会其他干扰的事物专心致志的走路。连走路都十分专注的姥姥从小就要求南木，做任何事情都要专注。
　　“这世界诱惑很多，虽然我要求你专注每一件事，但并非所有事你都能做到。学习你必须专注，这里的山是束缚不了你的，你一定要离开我离开这片村子，怀念的时候记得回来就好。”南木刚上高一的时候，姥姥在开学的前一天，像往常一样吃饭，她说的时候眼神专注的看着碗里的饭，好像并不是说给南木听的。南木在姥姥面前如同是一个脆弱而透明的初生婴儿。“姥姥，我不想离开你，这里的天这么蓝我也不想离开。”眼泪唰唰的滴到桌子上，姥姥像是没看到一样，满不在乎的说：“有一天我会死的，这里的天空会被污染变得灰暗。东城新建了工厂，很快就轮到我们这里的。”南木捂住嘴亦是流泪，“我不要，不要。”
　　南木趴在桌子哭，哭累了就在桌子上睡着了。姥姥看着她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也有些心疼。姥姥坚信最亮的那颗星就是女儿，她朝着那颗星说，“我对南木一直是穷养，金钱上只能令她温饱，父母相爱是最好的富养，我连感情也给不了她，只能教她习惯一个人活着。带着希望和美好，一个人活着。”
　　南木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学校。顾白躺在摇椅上慵懒的眯着眼，恍惚之间听见南木的声音斜着把眼皮抬了一点，果然是南木。顾白心里在偷笑，就是不睁眼。顾白十分喜欢南木为难的样子，两只眼睛浓密的睫毛迅疾的盖上眼睛，两根粗眉像努动的毛毛虫。南木刚开始只是小声的喊，“你好！。”喊了许久，像是积攒够了勇气，大幅度的深呼吸以后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被蓝天拍了一下。南木惊吓得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蓝天笑脸盈盈的把手搭在南木肩上，“既然保安哥哥睡觉，你就直接进去吧，反正你也是有学生证的。”南木正在思酌的时候，顾白假意伸了懒腰，惺忪着懒腰，“南木啊。”南木摊开学生证，顾白眼神盯着南木看，不分一点眼角余光给蓝天，“进去吧。”
　　顾白目送南木走开，蓝天啧啧啧的拍掌称赞，“你再怎么看，人家也不会回头的。”
　　顾白没搭理蓝天，径直坐到摇椅上躺着，眯眼。蓝天从兜里掏出请假本，镇定自若的走进保安室拿起墙上的印章盖上，蓝天拍拍手掌拿起请假本就走，“谢了，帅哥。”
　　顾白摇动椅子，发出伊伊的声响，“你昨晚去哪了？”
　　蓝天媚眼看了一下顾白，口气甚是轻佻，像极了青楼女子招呼客人时挑逗的样子，“去哪了，你今晚陪我去你就知道了。”她见顾白并无动静，细长的手指摸上顾白的肩，刻意在他耳边呼气。顾白一巴掌推开她，“你从哪学的？”他拂了一下蓝天碰过的地方，眼神甚是嫌弃。“学得一点也不像，你早上还没刷牙吧，口气好重。”
　　蓝天直接了当坐到旁边凳子上，“酒吧的女子就是这样摸海滨的，他很享受的样子。”
　　顾白倒了杯水给她，“这种东西你是学不会的，也别学了。”
　　蓝天轻轻哦了一声，顾白瞥了她一眼，意味声长的看着教学楼。蓝天直接把喝剩的几滴水撒到顾白身上，“别看了，我不想去上课，我在你这呆一下。”
　　她停顿了一下，又赶紧补上，“别赶我走，你也赶不走。”
　　叶情拿着面包和牛奶站在走廊上，她被风扬起的发丝和裙摆微微撩动着青春期男生正在萌发的感情。调皮点男生已经把笔放下，半只身子探出窗口你推我攘的互相取笑，眼神却直直的看着叶情。陈树觉得不忍，随意拿起杯子就走出去，路过叶情身边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说，“别等了，回去吧。”
　　叶情佯装没有听见，拿着早餐的手握紧了几分。直到上课铃声响，叶情还是不甘心，正在四处张望时看见王涛。他带着一副眼镜，拿着文件袋，是个梳头发穿西装的古板人物。王涛也听说过一点风声，大抵都是小孩子的爱情没有长远的说法。这个女孩很优秀，王涛看了一下表，还有时间，便停在她旁边。叶情的确很漂亮，王涛觉得有点可怜她，那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苦巴巴的追着北风。王涛把手放在扶杆上，“北风转去九班了。”叶情听到以后，很镇定的轻轻哦了一声，“谢谢老师。”叶情步态优雅的离开，在转角的垃圾桶，把手里的早餐丢了进去，刚被值日生清空的垃圾筐，面包突兀的在袅袅散发着热气，像是无声的挣扎，可最终冷在风里。
　　北风早早就来到教室，带着两份早餐，丢了一份给南木。可能也就只有北风会觉得是丢。北风把南木书桌上的书整理好，豆浆放里面一侧，还贴心抽了张纸把塑料袋蹭到的豆浆擦掉，怕面包冷掉还特意包了好几层纸巾。南木看到重重包裹的面包险些忍不住笑，她假装没看到北风一脸严肃偷瞄自己的变扭模样，反而把面包放到一旁拿起练习就做。北风挪了几下屁股，很不自然的把练习啪的一声打在南木桌上，“这个字，怎么读？”南木内心觉得特别好笑，却又不表现出来，“yi，第四声，熠熠发光。”
　　北风极其变扭的说，“你那个面包要趁热才好吃的。”说完又一副满不在乎的脸。
　　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孩。南木边吃边想。
　　南木自己也没发觉，她平日里努力克制的小怪兽日益长大。她把自己藏在心底阴暗潮湿的角落苟延残喘，因为姥姥喜欢的是成熟，自律的自己。北风却像是漏进心里的光线，南木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自己会有很多张牙舞爪的样子，会搞怪得像一个精灵。很多年以后，南木在酒会上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全场中心，有气氛更加愉悦的能力。
　　谢谢你啊，北风。每当别人夸她说话令人舒服，她都会对自己说。
　　谢谢你啊，北风。
　　蓝天回到家的时候，蓝音穿得风姿摇曳的正准备出门。丹蔲色的指甲油，明艳的红色连衣裙更衬得她的肌肤如雪。这是三十多岁女人特有的韵味。蓝音的一举一动都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韵味。蓝音走到门口换鞋的地方，穿上12厘米的细跟黑色高跟鞋。连蓝天这样的少女都会多看几眼，仿佛她伸出了长长的丝线把眼神牵引了去，但又是心甘情愿的入迷的欣赏。明明是母女，却视对方为空气。蓝音就这样自顾自的换好鞋出门。
　　蓝天无力瘫坐在地上听着高跟鞋的声音走远，她望着干净的房子，却找不到一点家的感觉。好累，她顺势躺下。再睁眼，四周都黑了。蓝天凭感觉摸索着灯，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开灯。开灯是空荡荡的房子，至少在黑暗中我并不觉得孤独。蓝天去翻门口的罐子，摸到钱就出门了。
　　蓝天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去，拿着一个蛋糕摇摇晃晃的走在街上，总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她疯笑着坐到长椅上，一遍又一遍的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是不笑的话，要哭吗？
　　南木提着一袋盐眯着眼打量这个城市，其实还是很羡慕其他家的小孩可以晚上出来玩的。南木看了自己的影子，踩了自己两脚，想什么呢，姥姥还在家等我。
　　蓝天乐了，她看到了南木。她步履踉跄的走到南木身后，手自然搭上南木的肩膀，“你，你是南木吧。哈哈，被我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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