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咒

　　凌源县城不大也不小，地理位置介于重要与不重要之间。常有军总把手，但鲜有战事放生，多年来百姓倒也安居乐业，于是县城的的繁荣萧瑟完全取决于把守的军头。
　　汤司令显然萧瑟了凌源，他来到凌县，坏事干了一箩筐，好事成就了十三桩。好事当然指的是他的十三个姨太太，因此，百姓背地里叫他汤十三。
　　汤司令本名汤来福，后来当了官，自己更名为汤福来。按他自己的理解：这“来福”是祈求之意，放在以前还算实用，如今自己雄霸一方如皇帝一般，当然是要啥来啥，只有“福来”才配得上自己今天的霸气。
　　这些事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谈，长生耳濡墨染，但长生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死之身如有神助，而今天一早也得到应验。所以长生觉得自己应该凌驾于汤司令之上，早晚是凌县最具风云的人物，当然这个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凌源县保留着古老的传统，酉时关门，卯时开城。
　　长生一路跑到南门，借助跑动带起来的风，裤子已经风干的差不多了。早风吹裤管，清凉又摇摆，长生竟觉出了惬意。
　　此时城门已经大开，门洞里稀稀拉拉的有了行人，出来的多是蔫头蔫脑，进去的多是睡眼惺忪，倒是几个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的农民精神饱满。
　　长生摸摸肚皮，昨晚吃的西瓜早随着尿液被风吹走了，而此时又是个前胸贴后背的状态。长生寻思着到哪里讨些吃的，这里距离龙少爷家倒是不远，但长生脸皮再厚也没厚到厚颜无耻的地步。
　　不劳而获长生总觉得不甚踏实，虽然他从来没凭劳动赚钱。但乞讨也应该算门活计，遇上善心大发的施主，长生总以为是在浪费自己的运气。
　　长生决定先去讨口饭吃，晚上再去抓妖怪，毕竟青天白日的，就算有妖怪也不可能出来。而且纵使抓妖怪，也要先想想对策，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
　　长生进了城门，一路向北的走，街道铺面林立，一应俱全。到了一家面馆，他停下了脚步。面馆叫四季面馆，四季常开，掌柜的姓沈，是个勤快的也是个抠门的。
　　如果放在平常，长生决意不敢进去。可今时不同往日，长生有任务在身，既责任重大又正气凛然。他绷着脸，仰着头，决定讨饭也要讨出气势来。
　　“掌柜的好啊掌柜的早，我给掌柜唱段儿数来宝。”长生照例来了段开场白。
　　“滚！”低头算账的掌柜回答的倒是干净利落。
　　长生刚想转身离开，不料掌柜却喊住了他，神情异样的看了长生一眼，随后指着靠里的一张桌说道：“回来，恩……坐那儿吧。”
　　眼见着掌柜变脸似的转变了态度，长生莫名其妙，但人家既然赏了饭还给看了座，自己也别不识抬举。长生依照掌柜的意思，在面馆最里面的一张桌坐了下来。
　　掌柜叫来伙计，耳边嘀咕几句。不消片刻，伙计端来满满一大碗面，然后径直出门去了街上。长生受宠若惊，吸吸溜溜的吃着面还一个劲儿的向掌柜点头致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面馆人不多，早餐少有人会出来吃。临近长生坐着两个老头儿，两人相对而坐，动作复制般相称，一手拿着筷子捞面，另一只手还攥着掰儿蒜，一边吧唧嘴一边唠着长磕。长生平时就爱听贼话，因为根本没人会跟一个乞丐正经聊天。
　　“哎，老李，听说没，汤公馆闹鬼！”其中一老者神情严肃地说道。
　　“胡说，是闹妖精，这事儿我知道，我小舅子他儿子的老丈人给汤司令他们家打更。”另一老者神情骄傲的回答，仿佛这么绕来绕去的，就能把汤司令绕成他们家的亲戚。
　　先说话的老者肃然起敬：“吆，那你说说，是咋个意思。”
　　被称呼老李的老头儿不急于回答，说话之前四处撒嘛一遍，好像马上就要说出惊天的秘密一般，直到伙伴不耐烦的催促，他才开了口：“嘿！那叫个邪性，汤司令的八姨太让妖精给迷了！听说啊，这八姨太不知道到哪个庙里上香还愿，回来就魂不守舍，然后就有人看见她晚上跟别的男人私通。”
　　“吆，那还不给她毙了。”
　　“没有，要不说这汤十三是个活王八命。”
　　“嘘，小声点儿，嘿嘿……”
　　两个老头一边乐一边压低了声音，长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俩老头儿形容猥琐，但内容似乎很惊奇，他竖起耳朵继续听。
　　“汤司令一生气，把八姨太给锁了起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嘿！明明房门都锁着，可还是有人看见房子里面儿有男人，汤司令派人去抓，可是进去一看根本就没人！八姨太像丢了魂儿一样，又痴又傻，问什么她都不说。于是汤司令觉得不对劲了，请了和尚道士做法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你倒是快说啊。”
　　“嘿！都给吓跑了。汤司令一生气还给枪毙了俩，后来有人推荐了朱家坎的李先生。”
　　长生听到这里，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心想他们说的李先生，定是教过自己两年书的李大先生，而自己虽然对李大先生很不满意，但也不希望他让妖精吃了，或是让汤司令给毙了。
　　老头儿往嘴里扔了瓣儿蒜，继续说道：“这李先生说他只会算卦不会降妖，汤司令一生气就要毙了推荐的人。嘿！可是李先生说，他虽然不会降妖，但是能算出谁能降妖。要说这李先生也算有些本事，他给汤司令卜了一卦，叫什么：色胆包天耗子精，降妖伏魔唯长生。知道啥意思不，就是说八姨太是被耗子精给迷住了，只有那个叫长生的人才能降服妖怪。”
　　长生正一绺一绺的往嘴里塞面，此时一口面不上不下，卡在了喉咙再也咽不下去了。心说这李大先生真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他降不了的妖怪推给自己，还不是要害死我吗？
　　这俩老头继续嘀咕：“这不，汤司令昨个儿贴了告示，满城的的找一个叫长生的小乞丐，谁找到的就赏谁十块大洋呢！”
　　“十块大洋？够给我们家你侄子娶个媳妇了。”
　　长生忽然明白了沈掌柜为什么要赏自己一碗面，还让自己坐在最里面，而伙计送完面却出去了，感情他们一碗面卖了十块大洋。
　　与此同时，俩老头儿一通挤眉弄眼后，也都发现了长生的存在，眼睛里放出光来，像是看到了十块大洋和儿媳妇。
　　长生暗道不好，灌了一大口面汤，起身就跑。还没等俩老头加个沈掌柜三人反应过来，长生已经飞一般的跑到门口。
　　可是眼见着就要跑出门了，迎面伸过来一只黝黑大手，揪住长生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长生拎了起来。
　　原来此时伙计带着两名穿了军装的男子正撞上长生，而长生只看见拎起自己的是一名背着长枪的黝黑大汉。
　　“他就是朱长生？”另一名腰间挎抢的军人问沈掌柜。
　　“他就是，总来这讨饭。”沈掌柜点头哈腰小跑过来，走到近前还俏皮的打了个立正。
　　“好，给，十块大洋。”说着，此人将一个牛皮纸包成的小包扔给了沈掌柜。
　　“姓沈的，你个老王八蛋，我日你大爷。”长生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而沈掌柜完全沉浸在白得十块大洋的喜悦之中，长生的叫骂，他丝毫没有听见，或是根本就不在意。
　　清晨的凌源大街上，一个挎抢军人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一个背枪的黝黑大汉，肩上还扛着一个小乞丐。而此时小乞丐不住地手刨脚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我不会捉妖！
　　坐落在县城老衙门的对面，有一欧式建筑——圆顶、圆窗通体的白，这便是著名的汤公馆，据说是汤司令花重金请俄国人修建的，可是在长生看来，这房子和大一点儿的坟包儿也差不多。
　　长生被人扛着，挣扎了一会儿见没有效果，便也省了力气，不再哭喊了。汤公馆不远，三人很快到了正门。正门两侧有两名卫兵，都是灰色军装背着枪。他们看到挎枪的军官，行了个标准军礼，未加阻拦。
　　挎枪的军官一进门儿，便大声的喊：“司令，我把人抓回来了！”
　　说话的同时，二人同时加快了脚步。穿过花廊，进了一道门。长生被扛着，满眼都是黑大个的后背，看不到前面的情况。
　　只听前面的军官兴高采烈的又喊了一声：“司令，人给抓回来了。”
　　“放屁，我是叫你请。”说话的是个大嗓门，声音嗡嗡的震耳欲聋。
　　在挎抢军官的示意下，黑大汉放下了长生，敬了个军礼，小跑出去了。
　　长生被放在地上，眼前才开阔了，这才来得及细细打量周遭的景象。屋里的风格不像是外观，虽然有些洋货，但是古香古色的家具偏多，不算奢华，但却有些韵味儿，一看就是经过细心打理的。
　　“来，我瞅瞅。”汤司令早就知道长生是个十几岁的小乞丐，但小乞丐不算小了，挺直了腰板儿能有自己肩膀高。
　　他俯下身想摸一摸小孩儿的脑袋，但小孩儿的脑袋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凌凌乱乱的还打了厚厚的一层油。将手立起，他转而想去拍长生的肩膀，可是长生刚才哭闹的时候甩了一肩膀的鼻涕。汤司令一时间无处下手，抽回手不明所以的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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