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世无风 三界月灵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袭盛装踏出相国府的大门，从此为人妻，为人妇。一路飞红卷朱幕，一世凡尘琐初心。
　　“娘娘，时辰到了，上轿吧。”说话的是太后身边服侍了她几十年的寿嬷嬷。寿嬷嬷是太后的陪嫁，当年随太后一起进宫。寿嬷嬷是个精明人，她一步步将太后从妃扶到皇后，又一直熬到太后，深得太后信任。寿嬷嬷也算是宫中资历最高的老人，她精通礼仪，平日里衣着装束都高贵典雅，谈吐之间也透露着她的不平凡。这些都是题外话，此时的寿嬷嬷大红色喜衣，一头银灰色的头发被梳得体体贴贴。寿嬷嬷替我盖上红盖头，扶着我的臂弯，稳稳地往前走。
　　“寿嬷嬷，我母亲呢？”
　　“相国夫人今儿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现在受了点儿风寒，在屋里歇着呢。相国大人，老奴有礼了。”
　　“寿嬷嬷不必多礼，今天真是麻烦您了，回头我亲自把喜钱送去给您。”父亲的声音从我面前传来：“冰儿。”
　　“父亲。”我行了个礼：“父亲，母亲身子可好？”
　　“你母亲很好，你不必担心。只是孩子，你如今已为一朝太子妃，言行举止千万要注意。皇上圣明，愿意还你一个清白，你可不要辜负皇上的好意啊！”
　　“父亲，女儿明白。”
　　“长姐！”是如清的声音：“长姐可一定要记着回来看我，我，我……”二妹泣不成声。
　　“如清，别哭，你若想我就来太子府，我们还是很容易见面的。”我轻轻拍着如清的背，她的背因为抽泣一起一伏。
　　“娘娘，时候不早了，上轿吧。”
　　“冰儿，你去吧，照顾好自己，事事小心！”
　　轿帘缓缓放下，随着红盖头的亮红色逐渐变为暗红色，我在内心和我的从前道别。
　　一路上，锣鼓喧天，我能听到路边的百姓在谈论着。
　　“王四儿，你看这太子娶妻多气派啊，我老周就是变卖家常也不及太子妃娘娘的嫁妆的一半啊！”
　　“是呀是呀，这太子妃一定是上辈子做多了好事积了德，这辈子才荣华一生的呀！”
　　听了这话，我也开始猜测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想着想着，轿子上下起伏了一下，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喧闹声不见了。
　　“奴才恭迎太子妃娘娘，娘娘纳福。”轿子两侧传来清一色的声音。接着，轿子又往里行了一段路，最后终于缓缓放下。我听见轿帘被撩起的声音，随后就听见寿嬷嬷不急不慢的声音：“娘娘，下轿吧。老奴扶您下来。”寿嬷嬷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有头有脸的人，说起话来恭恭敬敬，却丝毫不谄媚，苍老却很有力，语气委婉却有底气。我在寿嬷嬷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从盖头的下方我可以看见一路上都洒满花瓣，寓意着步步生香，幸福如意。
　　我走得不快，寿嬷嬷也顺着我的速度慢慢往前走。渐渐地，她停住了脚步：“太子殿下，老奴就先送到这里了。”接着，寿嬷嬷把我的手送到世风的手中，世风轻轻用力握住。
　　“辛苦您了，寿嬷嬷，来人，看赏！”
　　这时，从旁边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寿嬷嬷，您且随我来，我带您去歇歇。”等到寿嬷嬷下去后，世风牵着我的手往前走。
　　“如冰，现在父王还没到，你先进屋歇一会儿。一会你只要随着我就可以了，别紧张。”世风低声对我说道，我点了点头。
　　世风领我到了一个屋子，姝玉的声音立刻传到我耳边：“大小姐，不，奴婢该死，娘娘，奴婢恭候多时了。”
　　“你先在这里等，父王来了我会派人来叫你。”
　　“好。”
　　世风走后，我对姝玉说：“姝玉，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吗？”
　　“回娘娘，这屋子里没有别人了。”姝玉边扶我坐下边说。
　　“既如此，咱俩就别这么拘束了。”我顺着姝玉坐下后又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也坐下吧，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也累了。”
　　“娘娘——”
　　“坐吧。”我打断道。姝玉犹犹豫豫地坐下后，我们两人都不讲话了。
　　“娘娘，今天夫人哭得可伤心了。今早她悄悄拉我到一旁让我以后好好照顾您。”
　　我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母亲病得严重吗？”
　　“夫人没有生病啊。”
　　“啊？那母亲今早怎么没有出来与我道别？”
　　“许是夫人觉得见着您就要落泪，干脆就不见了。”听姝玉这么一说，的确是很符合母亲的性子的。母亲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犹豫不决的人。母亲深明大义，父亲做什么事情母亲都尽力支持，所以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我沉默不语，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娘娘，太子殿下请您过去。”
　　“好，我这就去。”
　　姝玉掺着我走到了正堂旁边的侧间，世风在正堂里应付客人。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众人跪拜的声音：“皇上圣安！”
　　“免礼。”
　　“谢皇上。”
　　世风的随从过来对我说：“娘娘，太子殿下请您出去了。太子殿下问您能否吃酒，若是不能，一会儿以水代酒。”
　　“我可以喝。”其实我从来不自信自己的酒量，上回在太子府的醉酒经历是我为之付出的惨痛代价：
　　“太子哥哥，你在花房里叫人种的寒兰香也香，美也美，只是它这么娇贵，这么难伺候，何不换成别的易养的花，像很多富贵之家喜好的什么牡丹，秋菊，或者是兰将军府的竹也是不错的。”
　　世风不说话，拿起酒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然后举起来细细看着：“你说这美酒和好酒有什么区别？”
　　“美酒不就是好酒？”
　　“你当真这么认为？”
　　“是。”
　　“好酒一定是美酒，但美酒不一定是好酒。美酒的美是尝出来的，而好酒的美是品出来的。”接着，世风目光转向我：“就好比某人，你看着她呆呆笨笨的，可说不定等她和你呆久了就会发现她的明理，这一点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我明白他在说我，但不知道他是赞我还是讽刺我。我觉得有些尴尬，可又不知道怎么打圆场。我看着世风，世风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终于，我求饶了：“太子哥哥高见，我敬太子哥哥一杯。”
　　世风端起酒杯，我也端起来。
　　“你，能喝？”世风问。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拿起来的是酒壶，也不知怎么脑子一热，说：“干了！”于是我眼睛眨也不眨就喝下了一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世风引导着我拜了堂，又送走了皇上，一切都很顺利。
　　按照规矩，此时我应该随世风一起向客人敬满三杯酒以示感激，然后才能回房。有人将酒杯递给我，我接过刚想喝，这时有一个粗哑的声音说：“我等和太子殿下喝过不少回酒，但与太子妃娘娘喝酒可是第一次啊！”
　　这时另一个文弱一点的声音说：“王大人说得对，今天我们也是沾了喜气，怎能让娘娘敬我们？我看咱们啊，还是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过了一会儿，差不多大家都喝完了，在一边的丫头的提醒下我也饮了第一杯。不知怎么的，这酒的味道似乎与平日里喝的不太一样，有些淡，我想这也许是什么特定的酒种。不过说起来，这酒虽味淡，酒劲却是十足的，只是第一杯，我就感到头晕目眩，我开始后悔自己的逞能。敬到第二杯时，我感到头有点疼，身子隐隐发热。到第三杯酒下肚后，我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了，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有汗珠从我的额头滑下，还好有红盖头挡着，周围的人并未察觉。
　　“娘娘真是爽快人，我等佩服，佩服。”
　　“是啊，是啊……”众人一片附和声。
　　“你先回房休息，我今晚会早些回去陪你。”世风低语道。
　　他这么说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我在丫头的搀扶下尽力平稳地走得稳些。好不容易回了屋，姝玉就走上前来：“娘娘，娘娘可是喝醉了？要不奴婢伺候您沐浴？”
　　“不用，你帮我准备热水，我自己来。”此时的我更加感到头部的沉重，于是我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当身体浸在热水里时，我感觉不适的症状得到了缓解。我穿好衣服，只觉得很累。我说：“姝玉，我先睡了，你也去歇息吧，就不用过来了。”
　　“娘娘你不等太子殿下回来吗？还是奴婢在这儿陪您吧！”
　　“不用不用，你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
　　姝玉走后，我便睡了。刚开始睡得还算安稳，可是过了一会儿，先前的那种燥热感又一次袭来，并且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很快我就感到头疼，还有些呼吸困难。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意识开始模糊。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好像有动静。接着，有一个人走近，坐在我的床沿，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酒气。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睁开眼，是世风。
　　“你来了。”我尽力平稳呼吸。
　　“不舒服？”世风拉住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温度传入我的体内。接着他再一次摸了摸我的额头。我隐隐看见世风微微皱着眉头：“如冰，你累了，先睡一觉吧。”说来也怪，世风话一说完，我倒是真的起了困意，不一会儿就没了知觉。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睡在世风的怀里。这一觉睡下来倒是让我现在神清气爽。我动了动身体，世风也睁开了眼。
　　“感觉一下，还不舒服吗？”
　　“好多了，对了，太子哥哥……”
　　“叫我世风。”
　　“唔——世风，昨晚上的是什么酒，劲怎么那么大？”
　　世风沉吟了一下，说：“你昨晚喝的酒里被兑上了玉潭的水。如冰，你体质特殊，玉潭的水你以后不要碰了。”
　　“我难道和别人不一样吗？”我想到那天在玉潭边引钰对我说的话，不禁怀疑起来。
　　“有点不一样，你毕竟是太子妃。”世风半开玩笑地说。接着，他又说：“如冰，许多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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