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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满西楼
第二天一早,白术带着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相貌普通的青年走进济世院,阮子誉正坐在院中,褐衣青年向着阮子誉行了一礼:“吴三拜见谷主。”阮子誉点点头,说道:“你从前在韩王府中做过杂役?”
青年恭敬地答道:“是,属下是六年前家乡遭瘟疫,得蒙您出手相救后,我就随着家乡不少人一起到了这杏林谷,被选中,在黄柏先生手下受了一年的训练,后来四年前白术先生吩咐我去韩王殿下府中做杂役……”
阮子誉神色晦暗不明,眯了眯眼睛道:“监视韩王的一举一动?”青年楞了一下,略有些疑惑地说道:“属下当时接到指示是,密查府中其他暗探,关注其来往的人员。”
阮子誉皱了一下眉,站起身来,转身背对白术和吴三,抬头望着茂密的枫树,又缓缓开口说道:“韩王殿下被圈禁后,他……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吴三挠了挠头,略有惭愧地说道:“属下当时只是下等仆役,并不能时常见到韩王殿下,先皇下令圈禁韩王殿下之后,府中被京翼卫包围,我们也都被看管起来,只听闻韩王殿下在书房中没有出来过。”
阮子誉沉默了许久,才道:“那,韩王殿下是否,真的身亡?”吴三迟疑着说道:“属下在韩王阖府被捕前一个时辰接到命令撤离,后就被接应的人带走,在京城的安全点呆了一个月之后又被派到晋城杏林堂,虽未亲眼见到,但是,据说,当时是韩王殿下当着传旨使臣现在的大理寺卿许元林的面接旨后自刎的,应该……”
阮子誉霍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他,吴三的话越说越轻,最后住了嘴。阮子誉一步一步走近,到吴三面前三步之后站定,一字一句地说:“你说,韩王府被抄前一个时辰,你接到指令离开?”吴三抖了抖嘴唇,点点头,咽了一口唾沫。
阮子誉再次转过身,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下去!”白术对着吴三使了个眼色,当先一步走出了院子,吴三赶紧跟了上去。
吴三边往谷外走边低声问身边的白术:“白先生,谷主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之前给我指示的人不是谷主么?”白术看了一眼满脸惊疑的吴三,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不关你的事,是谷主和二小姐之间的事,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知道吗?”吴三赶紧点头称是。
等到白术送出吴三再次回到济世院,阮子誉还保持着同一姿势站在那里,白术刚默默地站到一边就听到阮子誉开口问道:“你们早就知道了?”白术垂下眼,低声说道:“当时老板身边的黄芪通过三笑堂那边下达的撤离命令,不过,老板之后立刻……”白术还未说完,阮子誉已经飞身离开。
阮子归正在躺在池塘边的躺椅上,闻人晞早上一早便离开了,少了整天斗嘴的人,她正百无聊赖,脸上盖了一本书,似乎已经睡着了,鱼竿支在池塘边,鱼漂在上下抖动,然而它的主人却懒得把上钩的鱼儿捞上来。听到走近的脚步声,阮子归闷闷的声音从书下传来,“大哥,快帮我把鱼捞上来。”
阮子誉站在湖边并没有动作,双手握紧,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会死?”阮子归抬手拿下盖在脸上的书,转头看着阮子誉,站起身来,脸上再不复之前的轻松调笑,眼眸深深地盯着阮子誉说道:“我当日只是收到先皇实际上在那天早上就崩逝的消息,我也只是猜测,我……”
“为什么不救他!你可以从府中救出你的探子,为什么不救他?!”阮子誉已经多年未曾像这样情绪激烈,毫不掩饰愤怒,“他死了,谢家倒了,天下动乱,你如此关注局势,暗地筹谋,处心积虑!到底,你有什么目的?!还是说,他的死,根本是你一手造成!”
阮子归闭了闭眼,又睁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回答。阮子誉抽出腰带中暗藏的软剑,剑锋笔直,指向阮子归,再开口声音却变得冷酷无比,“回答我!”阮子归咬了咬嘴唇,却依旧没有回答,表情变得有些沉重而痛苦。
阮子誉足尖一点,持剑朝向阮子归面门而去,阮子归站在原地,盯着他持剑而来,没有丝毫躲闪,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尖离她额头仅剩一寸多时,斜上忽然伸出一柄剑鞘,挡住了凌厉的剑势,牢牢地把外放的剑气锁在剑鞘前方,却是辰砂从一侧持着剑飞身挡住了阮子誉地攻势,剑鞘一个旋转,直插入土地中,露出泛着蓝光的锋利剑身,阮子誉被逼退了一步,辰砂随手挽了一个剑花,迎上去,只听见“叮叮”的宝剑相击的声音,剑影缭乱,两人出招都异常快速勇猛,只见辰砂将剑在左手中绕了一圈,右手变剑指为掌向着阮子誉胸口拍去,阮子誉侧身一躲,辰砂忽的将掌收回,“叮当”一声,阮子誉地软剑已经被挑落在地。
阮子誉站在十步外看着自始至终没有移动的阮子归,胸膛不知是因愤怒还是打斗而剧烈地起伏着,辰砂反手握剑落在两人之间,站定在阮子归身前,面对着阮子誉,俊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语气有些冷然地说道:“你用她送你的剑刺向她?”阮子誉身子一震,转头看向池塘水面,辰砂并没有想他回答,只是接着说道:“你只相信你知道的所谓的事实真相,你相信你看到的,甚至是你的揣测,然而你却从未相信过她。你来谷中已然三年,却也未能看清楚她的心。”
阮子誉脸上充满了矛盾的痛苦和挣扎,三人一时有些沉默,白术匆匆赶过来,看着三人的状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阮子誉猛然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阮子归,足尖点地,再次飞身略走,白术捡起落在地上的软剑,望着阮子誉离开的方向,抬起手张了张嘴,又看向一直站着的阮子归,一脸为难,阮子归闭了闭眼,扶着躺椅的扶手坐下,对着白术挥了挥手道:“去吧,去看看他。”白术点头,也施展轻功,向着阮子誉离开的方向追去。
辰砂转过身来,拔出地上的剑鞘,还剑入鞘,将剑抱于胸前,看着呆呆坐着的阮子归,默了一会,面上略有些愧疚,还是开口说道:“你没事吧?我以为他不会真的对你出手……”阮子归木木地转头面向辰砂,辰砂这时才发现,她的额际有一缕血渗了出来,缓慢地沿着发际线向下流到了太阳穴上。辰砂皱了皱眉,阮子归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抬手拿袖子抹了一下,淡蓝色的袖角顿时有些暗沉。
辰砂动了动嘴角,还是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不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阮子归苦笑一声,叹了口气道:“他的死,确实也有我的错。我不说,他也总会知道的。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说。”
辰砂拧着眉头,不赞成地把头扭向一边,阮子归看着辰砂弯着嘴角笑起来:“不过我倒还是有点开心的,虽然平时不过因为我夸你一句长得漂亮,你就要让我多练一个时辰,总是虐待我,但关键时刻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嘛,总算是没有枉费我这七年来对你的关心爱护。”说完还喜孜孜地上下打量辰砂,一脸喂了许久的白眼狼总算养熟了的表情,辰砂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身影一晃,人便不知所踪。只留下阮子归一人坐在躺椅上,敛了刚刚的笑容,默默地盯着孤零零的鱼竿发呆。
第二日清晨,白术走进济世院中,却发现院中似有打斗的痕迹,花廊边的月季东倒西歪,软剑插在了树干上,阮子誉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总是梳得服帖发丝有些蓬乱,似已坐了一夜,周身都有些霜寒之气。
白术楞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对着阮子誉说道:“谷主,老板今天早上带着黄芪和辰砂出谷了。”阮子誉慢慢地转过头来,声音略有些沙哑:“她去琼州了?”白术回道:“只知道他们一行去往西北方向,可能是去往琼州边境的绥靖城。”阮子誉苦笑一声:“她选的原来是他。”随即站起身,身形晃了一下,白术想伸手去扶,被阮子誉推开。
望着西北方向,阮子誉地表情有些悲凉:“他说得对,我确实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懦夫。”白术咬了咬牙,开口道:“谷主,本来老板说,若有一日你问起再告诉你,但我……其实,老板五年前就与韩王殿下相识……”
通往琼州的官道上,一辆灰色的马车正在疾驰,虽然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却跑得异常平稳,驾车人通身黑袍,带着一个巨大的斗笠,几乎看不到脸,车内有两个年轻的男子,一个身着青色长袍头顶插着翠玉簪的十六七岁模样,另一个一身深蓝色短打头上也扎着蓝色的缎带,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表情十分丰富,看上去十八九岁。正是男装打扮的阮子归和黄芪二人。
黄芪凑到斜倚着靠背假寐的阮子归跟前,皱着一张脸问道:“老板,你怎么不跟谷主说你跟韩王殿下之间的事呢?害的咱们跟逃跑似的跑出来……”
阮子归睁开一只眼,颇为怀念地感叹:“五年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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