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爱练就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大巴，错过了一路上粉艳艳的夹竹桃，下车时，已经是下午了。
　　这是一个旅游风景区，从门口进入景区，一片绿意盎然，连湖都是绿的清透，毛练扭着头舒散筋骨，站在树荫下，看着斜照的日头依旧毒辣辣的，就默默地从包里掏出小电风扇，打开，对着脸吹。
　　看着所有人正在积极地钻到车肚子里去找行李，杨帆帆扯了扯自己未过膝的连衣裙，一脸羞涩对着毛练说：“毛毛，人家忘记穿安全裤了，你帮我去拿一下行李好不好？”说完，风情万种地咬着嘴唇，还不忘眨巴眨巴双眼。
　　“呕你别介，郭缘智会帮我们的！”毛练连忙捂住双眼，不忍直视杨帆帆的娇容。
　　杨帆帆不乐意了，伸手扒开毛练捂在眼睛上的手，认真无比：“那你也要去帮帮忙啊！人家一个人这么搬上搬下的，多累啊”！
　　毛练看了看烈阳余辉，往回缩了缩脖子，一脸放心地回答：“没事，你看看郭缘智，大把大把的肌肉，肯定是小case啦”！
　　杨帆帆气急：“你怎么能这样呢！很自私诶”！
　　自私,刻骨铭心的词,从段练口中听过，也从紫华口中听过。
　　毛练的笑容僵在脸上，回忆像是远方呼啸而来的北风，哗啦啦地刮过脸颊，很猛烈，来不及闪躲。
　　回忆里，段练冷漠的脸，紫华不屑的脸，来回交替，他和她，用冷漠决裂的语气对自己说：你可真自私！
　　回忆骤冷，毛练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流动变得麻木，如同机器一般的走向大巴车，接过来人从底部推出的行李箱，一个一个，僵硬地搬出，放下。
　　“毛，毛练？”郭缘智从车肚子内推了行李箱出来，抬头才发现是毛练，下意识地将推出的行李箱往回拉了拉。
　　毛练伸手够不着，就直接爬上去，用力拽出来，结果用力过猛一个回转，头差点顶到车身，幸好郭缘智及时用手垫了一下，随口说了声：“谢谢。”后继续往车外拖。
　　没一会儿，行李整理完了，大巴车毫不留念地吐着烟走了。工作人员均已将自己的行李箱认领完毕，并且拖着选宿舍去了，剩下两个一银一黑的行李箱留在原地显得凄凉。
　　“毛毛，你看，湖里有王八！”杨帆帆一激动，站在湖边的草坪上，回头朝毛练大喊，因为激动，跳来跳去，脚下忽的踏空，整个人往湖里倾斜坠落。
　　毛练见状忙地伸手去抓住杨帆帆的手，重心偏向湖边，毛练几乎是跑向杨帆帆，慌乱之中惯力太大，她整个人是砸向杨帆帆的。
　　‘咚’的一声，将在一旁打电话的郭缘智吓了一跳，转过身，发现原本站在场地上的两人凭空消失了，前面的湖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扑水声。
　　“啊呀！有人掉水里啦！”斜对面居住楼的阳台上，收衣服的大妈扯着嗓子喊的惊心动魄。
　　郭缘智赶忙将手机往行李上一放，跑到湖边脱了鞋，看到她两已经自己游到湖中心了，毛练被杨帆帆抱着脖子施展不开，两个人接连被呛了还几口水。
　　郭缘智跳到水中，迅速游到湖中心，抓起毛练的手就往自身带，谁知道杨帆帆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地伸手抓紧了自己的胳膊，于是三个人都搅在一起了。
　　“咳，咳，你先救她，我会游泳。”毛练使劲挣脱被郭缘智紧紧牵制的右手，猛地吸了一口气，推开杨帆帆，然后潜入水中。
　　铺天盖地的的冰凉沁入体内，毛练在水中睁开眼睛，刺痛和模糊一片，断断续续的回忆随着泪水溢出，漫天的窒息袭来，大脑空白之际，脑海里闪过段练温柔的脸，低沉的嗓音牵引着她：二宝，来，用脚蹬水底下。
　　毛练浮出水面时，才发现岸边站了一些人，郭缘智正游向自己，湖上水波起伏，斜晖照映，水光粼粼，太阳还没下山。
　　回到宿舍，毛练冲好凉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吹头发，员工住的是复式的公寓，楼上是卧室和浴室，楼下是客厅，写字桌，电视，沙发一应俱全。
　　“毛毛，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会游泳啊？”杨帆帆刚洗完澡从楼上下来，因为呛了太多水，嗓子有些沙哑。
　　“恩？”毛练吹着头发，因为吹风机轰隆隆的杂声，她没有听清楚杨帆帆说的话。
　　杨帆帆一把扯过毛练手中的吹风机，关掉，亲昵地坐到毛练身边，一脸惊喜地看着毛练问：“我说，你会游泳啊”！
　　“恩”毛练拨散了自己还有些湿哒哒的长发，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你教我吧？”杨帆帆激动地朝毛练身上挤了挤，不停地眨着双眼，真诚言溢于表。
　　“我不行的，我也不太会。”毛练显然不太适应杨帆帆突然地热情，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那你把你会的教给我就好了。”杨帆帆双手搭在毛练肩上，一脸郑重地说道。
　　“啊？哥哥说，我狗刨连姿势都不对。”话说出口，方后悔至极。
　　“诶哟！至少你在水里可以扑腾几下啊！”杨帆帆说得光荣无比，双手抱胸接着说：“你说，我要是学了个一招半式，以后落水了好歹还能挣扎着等人来救啊”！
　　毛练抹着额头上的冷汗，点头称道：“你说得对”！
　　杨帆帆见毛练答应了,欣喜得抓着毛练的手问:“你答应啦！那好，以后凡是有水的地方，你都要指导指导我啊”！
　　以后凡是有水的地方,你都要想起来指导我啊！
　　时间戛然而止，错落的缝隙溢出点滴回忆，眼前的杨帆帆像是在做无声的口语，一句一句，变成段练，身边的环境陡然映出回忆里的场景。
　　简单的摆设，陈旧的家具，干净的房间，那是段练外婆家。是在大一暑假，和段练刚在一起没多久，如胶似漆，抵不过距离的想念，于是偷偷地买了提前回学校的车票，结果，段练不在市区，而是去了郊外的外婆家。
　　从小生长在城区的毛练没有见过青色的西红柿，更加没有尝试过下水摸鱼，好奇地拉着段练到处跑。
　　毛练跟着段练在小池塘玩耍的时候，因为脚陷进泥泞里，用力一提脚失去重心摔倒，刚过膝盖的池水将毛练呛得泪水连连，扑腾腾扑腾地喊着‘哥哥哥哥’。
　　段练扶正她后，直接坐到水里教她如何换气和摆水，原本只是有着牵手之亲的两人迅速变的亲昵靠拢，于是一整个夏天，变成了游泳教学，连初吻都是心肺复苏教程而来的。
　　每每看到有水的地方，毛练都不耐厌烦地提醒段练:“以后凡是有水的地方，你都要想起来指导我啊”！
　　“毛毛，你干嘛对着我露出谜一般的微笑，我感觉怕怕的。”杨帆帆双手抱脸，扭捏地晃着身体，故作娇羞。
　　毛练闻声傻眼看着杨帆帆抽风，嘴角一抽一抽地问：“帆帆，你是牙疼吗”？
　　靠
　　杨帆帆没好气地睨了一眼毁风情的毛练，说了一句：“没，我去泡面了”就起身上楼去了。
　　晚饭因为落水的插曲，毛练和杨帆帆就没能赶上，两人窝在客厅里哧溜哧溜地吃着泡面，郭缘智提着打包的饭菜过来时，杨帆帆正在打算要不要将最后的一点面汤喝光。
　　“在吗”郭缘智贸然进了女生房间,以防尴尬就在门口朗声问道。
　　“在在在！”杨帆帆一听是郭缘智的声音，立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去开门。见来人手上还提着快餐饭盒，恨不得扑上去抱着提着食物的人猛亲几口：“啊！！！！你太及时了，真是救命粮草啊”！
　　毛练看到也是兴奋得不行，接来杨帆帆从郭缘智手中拿过的食物，七手八脚地一顿乱扯开，就开吃了。杨帆帆连忙拦住似栅栏里放出来的毛练，松出一只手来拢了拢自己耳边的头发，对郭缘智问得自然：“阿智，你吃了吗”
　　“啊!!!有我最喜欢的凉菜!”毛练突然尖叫，令杨帆帆机械性地转头瞄了一眼。
　　“啊！！！有我最喜欢的炸鸡腿！”毛练抓着一次性筷子，双眼冒光似的对着茶几上的食物抓狂，杨帆帆眼睛都懒得转一下，对着郭缘智笑得刚好。
　　郭缘智有些意外杨帆帆突然喊自己‘阿智’，顿了顿，笑着回答：“还没呢”！
　　杨帆帆一把将毛练安置在斜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坐在茶几正中间的位置，对着郭缘智招手：“那正好，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啊，一起吃吧。”说完定睛看了毛练一眼。
　　毛练收到眼波后，立刻领会道：“是啊是啊！”说着，手自动将炸鸡腿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郭缘智对于毛练的动作尽收眼底，只是笑了笑，便在杨帆帆旁边坐下了。
　　一顿饭吃的欢天喜地，毛练才知道，原来郭缘智是自己高中时期的校友，还是同班同学，虽然仅仅同班过一个学期，是在高考最后的冲刺阶段，怪不得她老觉得郭缘智这名字有些熟悉。
　　席间，杨帆帆好奇地问了一大堆问题，郭缘智耐心地一个个回答，关于出外旅游，毛练也非常感兴趣，她也向往着自由的生活，对于那些著名的风景区，毛练也撑着脑袋问了不少问题。
　　讲到陕西的时候，郭缘智自己也是激动不已，用手比划着说：“我和驴友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真的见到狼群，漆黑的夜里看着一群绿森森的眼睛，亮的吓人”。
　　没想到郭缘智经历过这么刺激的场面，两个女生闪着星星眼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用手掩鼻假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毛，毛练，你以前不是说你最想去世界环游吗”？
　　毛练听了，一脸向往地说：“呐，是啊！等我毕业参加工作后！我一定要去遍世界上所有罗曼蒂克的地方，拍一组照片，写一本游记，纪念我的青春”。
　　杨帆帆抽着嘴角发表意见：“恩，很好很伟大的梦想。”然后学着《小时代》里，周崇光的表情和语气，微笑着继续说：“你要等”。
　　毛练和郭缘智一同开口问：“等什么”？
　　杨帆帆眨着眼睛，笑得暧昧：“等段公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成为大老板啊！”说着，瞥了毛练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不然就你现在这股努力劲，也只能搁在S大拍拍照片，投几篇校园报了”。
　　杨帆帆话一出，四周极为沉默。
　　毛练一时语塞，看着杨帆帆不知如何接话，巴砸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郭缘智看了一眼沉默挣扎的毛练，兀的说话了：“那就现在开始努力啊，顶多是大器晚成咯！”说完，对着毛练定颜一笑。
　　毛练抓着额头‘嘿嘿’地附和着笑了两声，其实她自己也赞同杨帆帆说得话，当初段练也跟自己说过，想要实现这些梦想，不下一套狠功夫是不行的，结果都被自己撒着娇躲过了，现在想来，段练那时对自己，肯定很头疼吧。
　　杨帆帆察觉到周围的尴尬和沉默，随意抓了个话题转移风景：“对了，你怎么知道毛毛的梦想是环游世界啊？”说完，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郭缘智。
　　杨帆帆一问，毛练也有些好奇了，大学三年来自己都怎么见过郭缘智几次，有好几次都是学校社团举行的老乡见面会碰到的，但那时都是段练陪着自己，她也没多余的时间顾得上和其他人搭话，他怎么会知道呢？
　　郭缘智没有想到杨帆帆会问这样的问题，撞到毛练同样好奇的眼神时，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喝了口水才回道：“以前，高中毕业时的散伙饭桌，毛毛自己说的”。
　　毛练焕然大悟：“也是哦！那时大家都说十年后相聚一定要实现梦想，所以才各自爆出自己的梦想，说以后相聚的时候，好看看谁实现了。”说到这里，毛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连郭缘智人都记不住。
　　杨帆帆也是咂舌，连连懊悔地说：“我当时是抽了什么疯，竟然选择大暴走，跟着堂哥晒黑了一圈不说，还花光了三年来所有私存的积蓄，啊”
　　越说越懊悔，杨帆帆不免想捶胸顿足了。
　　话题很好的被带向了毕业，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谈论着自己对于未来的想法，不知不觉，窗外的夜深得浓了，路灯也被飞蛾圈住，兹兹地扑火声，路灯下有好些飞蛾的尸体，瞬间起了火星，遂又一股烧焦的烟味袅袅，说不出哪里可怜，却不得不肃然起敬，向那些勇于拥抱梦想的生命。
　　而城市的夜晚喧嚣溢彩，灯火照明，大厦顶楼的通宵赶公告，书房掖门的备课批改作业，S市的生活节奏太快，段练刚把手头中往年国泰的业务和工程项目资料看完，手机上的闹钟就嗡嗡地响了，拿起手机，手机上毛练呲牙眯眼的笑容挤满了整个屏幕，十二点了。
　　这是大二的时候，毛练发现段练一旦接手某件事情后，就没有作息规律，为了让段练可以保持正常的作息时间，她一连在段练手机上设置了一天到晚的作息时间安排的闹钟，这一习惯如今已经两年了。
　　抚上屏幕上冰冷的笑脸，段练看着书桌上的日历有些出神了，日历上，娟秀的字体写着一个又一个的梦想，不用也知道，那是毛练曾经在图书馆，翻阅杂志周刊记录下的景点和地名。
　　“到底要怎么做？”段练看着屏幕上的笑脸，无奈，心乱如麻。
　　不是不能够，只是真的拿她没办法。
　　段练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毛练呢？有时候没心没肺的过着日子，却会让身边最亲近的人提心吊胆，害怕你没有将这份感情寄往心里去。

《断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