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

　　“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乃问于天师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一上不下，寒厥到膝，少者秋冬死，老者秋冬生。气上不下，头痛巅疾，求阳不得，求阴不审，五部隔无徵，若居旷野，若伏空室，绵绵乎属不满日。是以少气之厥，令人妄梦，其极至迷。三阳绝，三阴微，是为少气。”
　　“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寄身锋刃，腷臆谁愬？”

　　“凡脉大、浮、数、动、滑，此名阳也；脉沉、涩、弱、弦、微，此名阴也，凡阴病见阳脉者生，阳病见阴脉者死。”
　　“野竖旌旗，川回组练。法重心骇，威尊命贱。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

　　“所谓易陈者，易言也。难入者，难着于人也。粗守形者，守刺法也。上守神者，守人之血气，有余不足可补泻也。神客者，正邪共会也。神者，正气也，客者，邪气也。在门者，邪循正气之所出入也。未睹其疾者，先知邪正何经之疾也。恶知其原者，先知何经之病，所取之处也。”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

　　曾经以为等待会很漫长，在无尽的思念中度过漫漫长夜。但苏众里发现自己其实没时间去想那些东西，每天忙于修炼法术，研习医道，时间就在道贯三才、望闻问切中悄然流逝。当她学会以法术自保，医术也小有所成之后，韩枫临已经离开四年了。最开始，她还会收到他的信，啰嗦的人写的信都那么聒噪，读着读着，仿佛有人在耳旁叽叽喳喳一样，后来，信的内容越来越少，语气越来越冷漠，每封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战争，让风临变了很多吧。

　　她很知足，与麻里姐姐比起来，她是非常幸运的。大约从一年前开始，麻里就收不到任何来自大师兄的消息了，听下人们私下讨论，她的父亲有意向将麻里姐姐许配给三师兄，向容墨师兄问起，看他遮遮掩掩的态度，更让她确信这消息是真的，也难怪大师兄不再和麻里姐姐联系。韩枫将师兄和麻里姐姐一直是她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想到，长大伴随的竟然是别离，她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但她明白，其中一定有许多的“不得已”和“放不下”。

　　“众里，休息一下吧。”

　　“麻里姐姐，你怎么来啦，不用修习法术了吗？”

　　“怎么，来看看辛苦修炼的妹妹，你不欢迎啊~”举起食盒中精致的糕点，苏麻里笑着说。

　　“欢迎欢迎！”一整天没吃东西的苏众里，看到点心眼睛都冒绿光了，说着便扑了上去。

　　“小丫头。”拍了拍苏众里的头，苏麻里轻声说着，“看你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没办法，饿了。”还以为麻里在批评自己的吃相，苏众里擦了擦嘴，瞪大眼睛无辜地说，“光顾着修炼，好久没吃东西了。”

　　“傻姑娘，那么拼命干什么，有些事交给我们大人做就好。”

　　“枫临还不是小孩子，他还不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我怎么能输给他。”

　　…………

　　“要不然说你傻呢。”苏麻里青葱般的食指狠狠戳中苏众里的额头，“枫临如……都十八岁了，若不是……因为战……争，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级，而你还未及笄，怎能相提并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众里总觉得麻里在说这话的时候分外伤心，大概是想起了大师兄，于是她也不再说什么，埋头苦吃。

　　“对了，”替苏众里捋着凌乱的发丝，苏麻里突然开口道，“昨夜收到前线的消息。”

　　苏众里身形一震。

　　“天居地冥你来我往打了四年，双方都有些吃不消，如今对方提出休战，国主也同意了。”

　　“所……所以呢？”

　　“所以，你说呢。”

　　“我、我……”

　　像是三伏天突然遇上倾盆雨，数九寒见着热火炉，惊喜来得太突然导致苏众里大脑有些短路，四年来曾设想过无数见面的可能，她觉得最靠谱的就是自己出师以后潇洒的降临战场，化身军医，救死扶伤，让枫临对自己刮目相看。然而，他，已经要回来了。有点沮丧，却非常高兴。

　　“真是的，韩枫临竟然没有提前告诉我，还要让麻里姐姐来通知，等他回来叫他好看。”

　　苏麻里平静地看着众里不满的发牢骚，但她的嘴角、眼睛、眉梢却无一处不透着喜悦。苏麻里不忍心再说什么，可有些事又必须要说。

　　“还有一件事，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但我……”

　　苏麻里不知道该怎么说，仿佛一张口，世界就会轰然倒塌，她自诩坚强，希望能提妹妹们扛下一切，但她发现，自己的力量终究太微不足道，为了众生，连妹妹和自己的幸福都不能保护的她能做到什么地步，所谓的“圣女”，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从未见过苏麻里哀伤的样子，突如其来的喜悦之情马上被冲淡了。苏众里抚上苏麻里噙着眼泪的眼，轻轻地说道：“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时我会想，什么时候才能让你，让三师兄不再对我隐瞒一切，有什么事情能够一起承担……”

　　“傻妹妹，”握住苏众里的手，苏麻里说道，“我们都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但现在，我觉得自己错了，你总得长大，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为你编织一个繁荣完美的幻境只会害了你，如果幻境破碎了……”

　　“幻境？”苏麻里的话让苏众里有些困惑，“是指什么？”

　　“没……没什么。”苏麻里擦擦眼泪说道，“只是觉得不能让你处在我们的保护之下。我和三师兄，还有爹他们商量过了，等枫临一回来，就由他带着你去外闯荡，现在两国暂时休战，你们是安全的，等到第五年，就会有结果，到时候再回来吧。”

　　“这是真的吗？天居阁门规森严，没想到……”

　　“真的，枫临已经知晓此事。况且你们此次外出，并不是游山玩水，四年来，天居国境内很多人因为战火身受重伤，饱受疾病困扰，因此你们要一路帮助有疾病困难的人，以及逮捕各地草寇，也算是一次历练吧。你好好准备，毕竟枫临他就快回来了……”

　　说完，苏麻里收拾好已经空掉的食盒，起身离开。

　　“麻里姐姐且慢，你说的‘有一件事要告诉我’，就是这个吗？”如果只是这件事，为什么会那么伤心呢。

　　苏众里的话让苏麻里愣在了原地。

　　苏众里看到她的肩膀在止不住的颤抖。

　　…………

　　沉默，还是沉默。

　　许久，苏麻里突然开口道：

　　“一年前，大师兄战死。枫临受到很大打击，性情大变。等他回来了，希望你……好好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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