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番外）

　　我觉得，再不会有人比我更倒霉了。

　　我好好开着车，半路忽然冲出来一个酒鬼，又是雨天，路面又湿又滑，我下意识地把刹车踩到了底，紧接着就连人带车翻进了沟里。

　　再醒来，我居然穿越到了清朝。

　　我不能说话，我只是刚出生的婴儿，一张嘴，所有语言都变成了大哭。我根本不想哭，更加不想一哭就被嬷嬷摇晃着着喂奶。为什么我要跑到如此落后的地方，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罪？不过，幸好如今是清朝康熙时期，国家安定，黎民富足，我也没有成为夺嫡的九子之一——

　　至少，我能活到寿终正寝。

　　只是，我的人生，似乎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尽头。实在是，有些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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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遇见她。我人生中的意外，这个世界里的意外。

　　我第一次见她，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我没有细想，更加没往心里去。但后来，我陆陆续续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扑克牌、跳棋、抽木头……她发明的游戏令我触目惊心，再想想她平日所为——她身上没有一处，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心底如夜般的死寂，终于裂开了缝，似乎有光芒透射进来。

　　我无法克制心中的感动，我终于不再是孤独一人。十八年，异乡异客，唯有她与我，才是彼此的亲人。

　　她叫凝若，可我更愿意叫她原来的名字，苏晓。

　　她和我们不同，我们的命运都早已被书写进了历史，但她的人生，却有着无限的可能。

　　至少，我希望她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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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避嫌，我们不常联系，但关于苏晓的事情我始终派人打听。我那几个兄弟都对她越来越上心，我听说十三弟和九哥先后对她表了心意，而她却托人传话，说有事找我。

　　我自然知道她的“事”是什么。她虽然一直说着要去追求自由安宁，但其实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这份优柔，我只怕，迟早会毁了她。

　　没有多久，十三弟和十四弟都被指了婚。

　　苏晓去做了十三弟妹的伴娘，这事本没有什么，可婚礼当天，她却失态了。

　　转天我去找她，她没有否认。不过，她仍然不愿嫁给十三弟，反而说她实在不行可以去投奔我，她或许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但我，却是认真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愿意给她一个家。不一定非要有爱人和子女，得有一个归处，就够了。

　　我其实给不了她更多，我能做的，只有始终陪在她的身边。

　　就算最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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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多久，皇阿玛调苏晓去了书房当值。

　　她的活计十分轻松，皇阿玛大概只是想把她放到身边，一来监视，二来，警示她安分一些。我很快便没有初时的担心了，皇阿玛不是滥杀无辜的昏君暴君，他那几个儿子成天围着一个小宫女转，却没有一个求娶，我看皇阿玛心里，好奇要比不快更多。

　　而且，就冲她的脾气秉性，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但是，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却瞧不过眼了。

　　我不常见她，竟是五哥最先发现。他知道苏晓是我母家的亲戚，从翊坤宫离开，便来找了我。他说苏晓被宜妃娘娘叫着念书，嗓子都哑了，他不好直接带她离开，就先回来，问问我如何打算。

　　我听得直皱眉头，她怎么总是事情不断？我想了想，叫人给九哥带了个信。

　　当然，我没忘了征询五哥，他听后微微点头：“行，让你出面，的确不合适，我不太了解其中曲折，就让九弟去劝说额娘吧。”

　　哪有什么曲折，宜妃娘娘此举，八成是为了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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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养母，苏麻喇姑去世了。

　　我自小跟着苏麻喇姑生活，她是我的半个老师和母亲。虽说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但她终究陪伴了我二十年。我去为她守灵，按照古人的风俗诵经祈福，若苏晓听说，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吧？可我实在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只是，跪坐在幽暗的祠堂，看着飘摇的烛火，我却忽然有些惶恐。

　　我的寿命太长了，七十九年，到那个时候，还有谁会在我的身侧？父母、兄弟、儿女，已经全都不在我身边了，苏晓她……会像我一样地长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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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阿玛准允苏晓随行塞外，她竟向十三弟表明了心意。

　　她回来之后，十哥却故意找茬，和十三弟大打了一架。

　　我着实有些心慌，一个宫女的性命，终究远远比不上皇家的尊严值钱，皇阿玛会怎么处置她？我小心翼翼地打探着皇阿玛的心思，然而没几天，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却又出了幺蛾子。

　　两位娘娘，前后脚地向皇阿玛求她。宜妃娘娘还好说，是为了九哥，然而德妃娘娘，竟打算将她嫁给四哥。

　　皇阿玛一定极为震惊，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乾清宫一切如常，皇阿玛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给两位娘娘任何答复。

　　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揣测着皇阿玛的用意和打算。黎明渐渐降临，我的脑海中终于有一线光芒逐渐明晰。

　　十三弟和九哥属意苏晓，这是事实，皇阿玛也都知道。但是，若她从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呢？若她谁也不嫁，她是不是，反而会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

　　这一次，我又赌赢了。

　　苏晓给我写了封信以示感谢，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未作回复。如今风头刚过，我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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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六年已近尾声，明年太子一废，将会成为整个康熙朝最关键的转折点。苏晓或许仍会随行塞外，有机会亲眼见到历史的真相，她却沉默了许久，说，她不敢去。

　　我明白她心里的恐惧。

　　说实话，这些年我或多或少，也想过改变历史的可能。我才能不输，又知晓历史，是不是最有可能成为赢家？或者，若我插手历史，是不是能够扭转他们的命运和结局？——但如果我真的迈出了那一步，历史又究竟会向更好，还是更糟的方向发展？

　　也罢，不要让她涉险了。

　　我怕她忍不住做了什么，却不仅没能改变历史，还把自己牵连了进去。然而，她却满脸惊惧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告诫我：“十二，你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千万不要企图去改变历史。”

　　我怔了怔，我已经隐藏不住自己的欲望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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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循着书中的记载，张明德入了狱，皇阿玛怒斥八哥，欲杀十四弟，五哥跪抱劝止，诸皇子叩首恳求——

　　我知道十四弟最后定会安然无恙，苏晓肯定也知道，可她脑子是短了路还是进了水？——她竟然冲到前头，拦下了皇阿玛的刀。

　　历史上，可没有记载一个宫女拦皇帝刀子的事情吧？然而这场闹剧终于结束，皇阿玛却又下旨，任何人不得提起她今日之举。

　　我在心底苦笑。终究没有改变历史，不是吗？

　　我的确不该怀有奢求。

　　我又回到了府中韬光养晦，直到太子复立，四十八年也彻底过去。

　　京城很快就再次开始了动荡。

　　历史照旧运行，太子二废，良妃去世，皇阿玛对八哥冷漠的态度。这些都是我早已知晓的事情。我不知道的，是她——将会去什么地方。

　　苏晓到了该出宫的年纪，各宫今年的安排都传达了下来，她的名字，却不在其中。

　　难道，皇阿玛想让她嫁给十三弟吗？

　　倒是不无可能。现如今，她比我们更得皇阿玛信任，这几年她在皇阿玛跟前兢兢业业，安分守己，或许皇阿玛早就想给她一个赏赐了。

　　可是，她却选择了留下。

　　留在乾清宫，皇阿玛身边。

　　皇阿玛的确给了她一个赏赐，却并非为她和十三弟指婚，而是给了她一个决定人生的机会。

　　是啊，我羡慕她。她的人生，果真有无限的可能。

　　不像我，我的未来，早已被束缚在史书的一笔一划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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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八爷党“死鹰”事件发生了。

　　事情发生得措手不及，我没能查清幕后黑手。这件事情，几个人都有嫌疑，就连皇阿玛也有暗害八哥的动机。而最后，仍是苏晓告诉了我真相。

　　十四弟，可能整个历史都小看了他。

　　他真是个出色的演员。若非苏晓告诉我真相，只怕我也会认为他和八哥同心一体吧？

　　十三弟、八哥，他成功把两个强敌拉下了马，直到皇阿玛死去，他们都不再有翻身的机会——可是，他却输给了四哥，那个在暗处蛰伏，最后的赢家。

　　想着他们彼此明争暗斗，最后却仍敌不过命运，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幸亏我是十二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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