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盲公子与哑护卫

　　当睁开眼睛，一切好像都变得不同了。迷茫地轻抚额头，还有些晕。身上盖着一层软薄被，上面有一丝微微的暖香味似曾相识，再仔细辨认，味道却消散了。

　　花满楼坐起来，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四把小凳和三盏竹灯，上好的木材，精致的雕纹，在桌子上面放了一盘紫红色的桑葚，还有茶壶、茶杯，杯里有水，冒着呼呼的热气。他正疑惑，琢磨发生了什么，忽然，门打开了。有个人走进来，一身夜行衣，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醒了。桌上有水。”

　　那人淡淡道出一句，便不再往前走，把视线移到桌上，双手后背，和花满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花满楼眨眨眼睛，有礼貌地“恩”了一声，却警惕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那人微眯眼，而后返回常态。这不是池笙，莫不是花如令的七子。

　　“桌上的东西没有一样是有毒的，你可以随意吃。我与你父亲相识，不必担心。而接下来，你要听我的话，若不听……”

　　说罢，也不知道从那里拔出一把剑，指向花满楼。简单粗暴。搞错对象，此为大忌。是我之过。看着花满楼抿起嘴，从床上下来，站在原地，剑身入鞘。他本是细心而又冷静的人，但总是耐不下心来搞定这些懵懂的孩子。叹息。最后一次任务结束后，如能找个清静之地安度一生好了。

　　在面纱的遮掩下，微微上翘的嘴角，是无奈和自嘲，蒙不住的是微暗的双眼。缓缓脱下身上的夜行衣，里面是一身黛色衣衫，摘掉面纱，向前一步，把这些衣物放在桌上。花满楼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悄悄将他的面容记在心间。那人收拾好，转身离去。

　　“你老实呆在这里，外面不安全。”

　　“等等，别走！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六哥和八弟去哪里了？”

　　花满楼追过去，他刚开始想确认六哥和花笙是不是在黛衣人手上，他很担心，因为这一切都太不正常。现在他确认他们不在。这黛衣人，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吓唬我，但看上去不像坏人，始终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人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去，叹息一声。

　　“跟上。”

　　曾听闻说，花家七童活泼好动、天真可爱，不想这孩子能有这成熟的一面，现在看来，倒是个善良、心细的孩子，不似司空鬼精。花如令啊，花如令，你那好福气，得七子，个个前途无量。为何师兄如此命运，有子不得见，如今有难，又不得救。他前面走着，花满楼后面跟着，两人走出客栈，一路向南。

　　忽然，黛衣人减缓脚步，默默拉住花满楼的手，示意不要出声。人群中，两人漫步而行，见前有岔路，轻轻一闪，进入拐角。夜色中似有人轻喘一声，再进拐角，已不见踪影，便悄悄离开。花满楼睁大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在一旁，黛衣人微蹲身子，背靠墙，左臂护着花满楼，右手握拳。

　　他们被盯上了，这是个坏消息。那些人还未停止寻找，池笙目前没有危险，这，是个好消息。

　　随着晚风，有一股花香扑鼻。在街道中央，有一座小楼，香味随此而来，跟随记忆，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路上行人零散，也是很晚了，提着一盏小灯笼，暖橙的光线照亮黑夜的路，也照亮孩子红润的小脸，一蹦一跳地，想着自己的开心事。在别人眼里，这好像是个得了小玩意儿，欢喜万分的小乞丐，哪里能想到，这是江南首富，花老爷疼爱的小公子。

　　这也难怪，见花笙这身打扮，谁又能认出来？褪下丝绸小衫，只是破布烂衣，满是灰土，打上几个花补丁，还是不同颜色的，显得格外滑稽。袖子挽到胳膊肘，本该显出白嫩的小胳膊，却满是泥土，黑黑的。他的头发半系半散，蓬蓬茸茸，脸虽红润，却抹了两道灰，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花猫。

　　直奔小楼，风一样的拍开门，直往里面冲。刚一开门，不想有一人在门后，花笙人小，“咕咚！”一声，被撞了一个屁股墩儿，痛得直呲牙，灯笼也撞落在地上。那人失重，好不容易稳住脚跟，没栽，两眼一瞪，破口大骂“臭叫花子！”。花笙一愣，微皱眉，他不生气，刚刚确实是自己心急，失了礼仪。

　　“愣什么愣，今儿心情好，见你人儿小就这几两肉，不够打，放你一马。滚滚滚滚！”

　　那人挑眉，说完关上门，一边低声咒骂一边拍着身上的土，神经质的嬉笑起来，然后哼着小曲溜达着走了。花笙望着那人的背影感到诧异，站起身来，拍拍土，朝着那方向吐舌头捏鼻子，表示不满。这下可好，鼻子上也抹两道灰。重新回到门前，这次，有礼貌地轻轻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反复尝试了几次，仍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花笙忽的有些担忧，他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穿着红绳的玉制弧形小笛，抵在嘴边，吹出简单的音调。这时，屋内好像有些动静，若听个清楚，那是某种暗器破空的声音，繁琐而又锐利。一系列混声之后，门，打开了。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笙小公子来看花啊。”

　　开门的是一位年过半百老伯，他两鬓斑白，留有长须，梳得整整齐齐的，说起话来不时抚须，笑起来两眼眯成弯月牙，他满脸皱纹，右脸上斜有一道从左眼角穿过鼻梁，直到右耳后的疤痕，看着可怖，可花笙却觉得并不可怕倒是觉得老伯和蔼可亲。

　　这老伯就是小楼的楼主，也是爱花的老花匠。花家二童花昱斋满月前后，他搬到小楼来住，还送了满月礼给花小二，他喜欢这样叫花昱斋，从此与花家交好，再这小楼里，整日足不出户，只鼓弄花草，至今也住了将近二十年。除了花如令和花家大公子，没有人知道他过去是何人，做过些什么，只觉这小楼诡异，不肯靠近，哪怕花香四溢。

　　花笙点头，笑着跑过来。老伯弯下腰来，摸摸花笙的头，无奈地顺了顺，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梳子，轻柔地梳了起来。“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是跌倒了么？走，我们回屋洗洗。”花笙摇头，伸出手指，在老伯手上磕磕巴巴的写了两个字‘何人’，疑惑的看着他。老伯会意，擦掉花笙脸蛋上的一抹灰，笑笑。

　　“不必担心，不过是几只臭虫而已。先让他们尝些甜头，以后有的是好戏看。”

　　花笙不明白，他只觉得老伯像是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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