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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盛夏的家离学校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常期在外，几个月才回来探视一次，留下空荡的房子，连同杂七杂八的家事，全部交给盛夏来料理。
“根本忙不过来嘛……学校的事已经搞的我焦头烂额了。”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很希望有一个帮手。
“像哥哥呀姐姐呀或者邻居什么的，唉。”
叹气归叹气，她还是乖乖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只见地面和家具都蒙上了薄薄一层灰，餐桌上还摊着看了一半的漫画和吃完没扔的零食袋子。
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作风似乎不太好……
小区是才建的，两年前盛夏家搬到了这里。因为不常有人住，家里布置得还像新居一样简单，收拾起来倒也不太费力。最后，她拉开了所有窗帘，让阳光照进来。自己则冲了一碗泡面。
将手机里的金属乐音量调至最大，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前，她一边大口吃一边想着，这样的生活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即使听着喧闹的音乐，即使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或是和电冰箱电视机交流，也掩盖不了她是一个人的事实。
有些寂寞。
这一天盛夏睡得很早，反正也无事可做。手机上的微信微博通通刷过好几遍，越看越觉得无聊，索性一头扎倒在床上跟世界说晚安。
希望今夜能做一个稍微不那么恐怖的梦，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困倦起来。然而——
盛夏，盛夏——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她。
……
盛夏，盛夏——
声音忽远忽近，熟悉而陌生的，睡梦中的她不禁皱了皱眉。
……
睁开眼睛，盛夏——
……
“靠！”盛夏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子，这下她可是完全清醒了。窗外漆黑一面，星子不安地闪着。现在是凌晨三点，寂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挂钟指针跳动的声音。
嗒、嗒、嗒……
这个夜晚有些奇怪，她总觉得周身凉飕飕的。不似平常那种寒意，而是阴冷彻骨，像是什么东西，从地狱里冒出来一样……
好讨厌啊，这种感觉……盛夏痛苦地翻了个身，决定去父母的卧室里抱一床被子来。
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头脑因为困倦有些不太清醒。哦对了，她要抱床被子，主卧，主卧……唔，是往那边。
然而在她登上拖鞋的一刹那，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窗外一道白衣的人影，在黑暗背景下一闪而过。
又见鬼了！心头猛然一凉，盛夏捂着胸口，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可是再一定神细看，窗子漆黑一片，哪还有半点奇怪的迹象？
是错觉吗？是错觉吧……盛夏开始自我安慰：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太困倦而出现幻象了？
看来要减轻一点学习压力了。
随手披了件外套，盛夏蹑手蹑脚地向主卧走去。因为布局的问题，自己的房间其实并不挨着父母的，而是间隔了一个书房。她的房间更接近家的大门。
于是，她听到了，混杂在挂钟指针跳动声中的，有谁在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门外的那个人，一声接一声，执著地敲着。
天哪！不要再敲了！盛夏在心里不安呐喊。现在可是半夜啊！谁会在这种时候敲门呢？怎么说呢，这种异样的感觉——
好可怕。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此刻盛夏脑海中一片混乱。
……
“这是我画的护符，带在身上吧，会对你有用的。”
……
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她双手插进外衣的口袋，果然让她摸到了一张又薄又脆的，皱巴巴的纸。
——那个天师送给她的道符！
那个人到底可不可信啊，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不管了！盛夏掏出符纸，“啪”地一下按在门上，双手用力地抵住。
感到手中的符纸微微发烫，依稀冒出几缕白烟来。同时，门外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
盛夏重新爬回床上。后半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似乎又在被什么东西追，那家伙一边哀怨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放我进来……”，一边扯着她的后腿不放。
再次睁开眼睛时，果然觉得后腿有点抽筋。此刻阳光已经撒满了整间屋子，天亮了。
……应该没事了吧，盛夏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推开家门探头望去。开门时带来了一阵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和棉布裙摆轻轻扬起。外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看来天师的护符有效果呢，太好了。她咧着嘴笑了起来了。然而——
盛夏，盛夏……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却是从她背后，持续地，低沉呼唤着。心里一阵阵发毛，她很慢很慢地转过头去，然后——
靠在墙侧的白衣男子的身影，颜色很淡很淡。他冲她微微扯出一笑，便虚弱地昏倒过去。
——————————————————————
“白无常，抱歉，我也不知道是你……”
储物室没有窗子，因此一片幽暗。鬼魂的无常非常轻盈，盛夏把他扶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轻轻阖上门。
“这边绝对不会被光线照到，对你的休息应该是有利的吧，”她绞着手指嗫嚅道，“真是对不起……”
幽灵若有若无地呻吟了一声。
缓缓靠在墙上，她有些自责，也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帮助一向害怕的鬼？大概是他也曾经救了她吧……可是无常君为什么特地要来寻她？又为什么如此执着地守在门前？难道——
难道是她阳寿已到？！
这可是件大事儿。盛夏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很想进去找他问个究竟。可他现在那么虚弱……究竟能不能恢复过来呢……
思来想去。她决定暂且不打扰他。储物室里寂静无声，盛夏搬着小板凳守在门口，手机上的游戏下了又删删了又下，心情也愈发的焦躁……那家伙，为什么还不出来？
不会是出事了吧？！
“无常先生你还好吧？如果没事的话，就告诉我一声哈。”她探着脑袋喊了一句。
没有回答。
盛夏想了想，又换了一种问法：“如果你现在状态不错，就伸两根手指；如果现在不好就伸三根。”
突然想到隔着一堵墙，自己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我已经无恙，劳您费心了。”蓦地一个声音回答。盛夏抬起头，对上了眼前那道身影，不由得晃忽了一下。
月白色深衣墨绿色叶子，柔软而微微蜷曲的头发，近乎透明的白皙皮肤，眉眼弯弯入画。纵然是鬼，却生了一张清俊又温暖的面孔。
并不吓人。
仿佛还是很虚弱一般，他抬起眼看了看她，复又垂下了。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轻声道了句：“谢谢你。”
盛夏不好意思地说：“你觉得好些了就好，都怪我把你挡在门外。”
他摇了摇头：“没关系，任谁都会这么做罢。况且，我搞成这副样子也并不是因为你。”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昨夜里遇到了很强的怨灵。很羞人……不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被摆了一道，散了一身的法力。”。
盛夏点了点头，这是她生平中第一次和鬼对话，颇有纪念意义。然而对方的话题显然不是她所熟悉的领域，于是……他们冷场了。
该说点什么，该说点什么……盛夏绞尽脑汁想着。
“那，为什么要来找我？”她突然想起自己一直在意的问题。
闻言，对方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已经无处可去了。这样的我，已经不再是无常了。”
“诶？！”盛夏不由地凑近了几步：“你你你……你改名字了？”
“……”白衣幽灵眉毛一跳，好半天才无奈开口：“无常只是职业而已，我叫勾阑。”
——原来不是名字啊。
“我当然知道啦，开个玩笑嘛！哈哈哈哈……”传统知识匮乏的盛夏干干笑地了几声，“喔对了，我叫盛夏，盛开的盛，夏天的夏。”
“盛夏。”勾阑喃喃重复道，“盛夏的阳光一定很美，真是个好名字呢。”
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可总觉得有些空洞，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夏日午后，皮肤被暖暖阳光包裹着究竟是什么滋味，他大概永远没有机会体会了吧。
对话进行得很不默契，两人各怀心思地沉默。勾阑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盛夏则暗暗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已经无处可去了……已经不再是无常了……可是他还是没说清楚为何要找到她家啊？难道——
“怎么了？”终于，勾阑收回了思绪问道。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盛夏连忙摆手，一边生硬地问道，“肚子饿不饿？我给你泡碗面？”
勾阑摇了摇头：“我不能吃人类的东西。”
盛夏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自言自语：“也就是说，鬼不用吃东西么？”
“无常并不是鬼，确切地讲，应该属于阴间的使者罢。”勾阑颇有耐心地解释。“喔。”盛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至阴至纯的无常使，断不能沾染阳间事物，否则力量便会消解，像我现在这样。”他继续说着。“喔。”盛夏依然不太明白地点了点头。
“总之，近三个月内，我必须寄居在你家里。”勾阑微一颔首，“多多叨扰了。”
“喔。”盛夏下意识地答应着。
……
不对，不对啊！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等等！”盛夏霍地一声站起身来，“你跟我讲清楚！三个月是怎么回事？住在我家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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