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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俐綺
『以後,还可能找到像他一样对我那麽好的人吗 』--于俐綺
(于俐綺視角)
大学的日子,看起来一年丶两年,其实换几个单位掂量,还是会觉得这日子分外冗长,但也不是特别难熬。无论是画画,还是习惯身边多了一个唐雅正,以前以为适应不了的,日子一久,也会习惯成自然。
美术系的生活不比其他系所,四年时间根本没有特别得清闲的时候。还好这条路是自己选得,倒也就不会觉得特别累。大三剛开学的第一个礼拜,指导老师就对学生宣布,从本届开始,毕业展要提前一年准备,教室哀嚎声四起,换言之,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得比上届学长姐们提前半年进入三天两头睡在教室里的地狱模式,拼命地榨,榨乾灵感,榨乾体力,榨乾自己,榨乾感情------自己榨不乾,就让别人来榨你,同学来榨你,老师来榨你,艺术这种东西不过如此,你越把自己榨得一滴不剩,就越容易功成。
我们的指导老师是个百分之百道地的华人,却酷似穿着Prada的恶魔里的米兰达,同是一头惹眼的白金色短发,连刻薄起来的口吻,都一模一样。从宣布准备毕业展开始,她便极度投入於剥/屑我們美院生的行列,从此再也没有谁感膽大包天的在教室裡喊一句无聊,有她在的空間,就有黑人爵士乐,学生们紧绷压抑,她趾高气昂地在我们的画架中缓慢穿梭,活像一只走著台步的鹅,头戴着金冠丶受持皮鞭的黑天鹅,高跟鞋踩出一连串的节奏,没有人希望那个脚步声会停在自己的後头。
米兰达的口禅,啧!我倒是没见过谁能啧地如此有味道,十足十的看不起人,有的学生讨厌她,有的学生惧怕她,有的学生崇敬她,我她的性格始源於能力,再怎麽说,我都能在她身上看见一个社会标准成功人士的气焰,米兰达的确她有嚣张的资本,於是犀利与逼人就不是那麽令人难以理解了,李治寒本來就跟她不对盘,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結了什麼仇,私下都喊她周剥皮,後来不知道是谁私下把这绰号吹到了『米兰达』耳边,也就是那一天,李治寒倒楣的日子真正来临。
美术系教室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尤其是所有学生都高度专注在作业里的时候,可压抑归压抑,半数人,包括我自己,即使身上被油彩沾得脏兮兮,我们也依旧乐在其中。因为这是归属。多数会到混美术系的人,多半有一种思考,此生除此之外,再无事可做。除了画画,再也别无所长。这是我们唯一的骄傲,说穿了,其实我们比谁都要更缺乏安全感。只是看不出来罢了。
忙。若用一个字来概括我们的大三生活,就是一个忙字。每天对着空白画布,成了一种空洞的机械生活,昏天暗地累成了狗,画到吐的人更不是不在少数,空气里蔓延着浓厚的油漆味儿,我们都习惯了,隔壁的日文系却受不了,不只一次像系办所抱怨过我们每天都在毒害他们的健康环境。
这很难达成妥协共识。除非他们不呼吸,要不就是我们不准用油彩。是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让我们搬系了。於是充耳不闻成了我们的手段,我们不打算解决,只打算忽略。於是除了美术系以外,四楼的学生几乎都是我们敌人。
但整体而论,忙得不分昼夜的当然不会只有我们美院生,其实不分系所,多半较认真的学生,也会在大三时陆陆续续准备毕业後的出路。想考研的会开始闭关。怕找不到工作的就开始到大企业打工实习。更多的人是开始准备出国当交换生。而唐雅正就不用说了,在大二快结束的尾声,他父母竟异想天开地打算让他由商转医,说是毕业後要送他出国念医学院,唐雅正一点也闲不下来,不仅要每天恶补西班牙文,还要从零开始预备托福与基础考试。
都说隔行如隔山,他一个念商的学生,忽然就要着手去念医学,想起来都不免有些勉强,但因为是他,我也不经升起一道迷思,隐隐觉得没有什麽事是真的可以难倒这个人的,只要他认真去作。这无非就是唐雅正的人生吧。医生丶律师丶成功的生意人,前途无量的未来,跟我们这种未来全是未知数的学生完全不同,我们的选择是赌博,是豪赌,是大起,是大落,可唐雅正,无论最後他会选择成为哪一种身分,走上哪一条路,那一条道上肯定都是发光发热的。
曾在某部电影里听见一句台词,当结束的时候,你会想到开始。最近,我莫名地想起自己与他的那些开始。
当年答应他的追求那一刻,我就了解到我们之间的差别有多大。在一起後,更是切身体会到相当实际的距离。不谈个性,不谈喜好,也不谈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是在他的人生当中,我发现一个问题,关於未来,我们对於彼此是否都还具备着必要性?必要性。非唐雅正不可。非于俐绮不可。离了他我就活不了。离了我他就活不了。像空气,像阳光,像水,像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养分。攸关性命,攸关呼吸,攸关我们的喜怒哀乐,攸关我们一切的一切...我想了许久,似乎,彷佛,好像------除了那一点类似爱情的爱情,以及清晰的情/欲,我们之间就什麽也没有了。
对於他,我竟未有过期望。也没有积极。我不曾对他索求过什麽。我以为自己对他无欲无求。但有谁真能对爱情无欲无求。不可能,那就不是爱情了。
那个穿着橘色外套的男学生,半闭着眼,每走一步,就得对前头敲三下,为了确定安全,每一步都走得那样吃力。走路,在别人眼中是一件多简单的事。可於他,前进的每一步都是冒險。因为看不见,谁知道下一步会走到哪里?也许是一片悬崖。也许是一汪深潭。没人能预估的未来,你怎麽知道接着走下去,是会摔下去,还是沉进去,谁都不知道,站在命运眼前,其实我们都没有两样,盲人还是盲人,正常人也是盲人,都在瞎子摸象,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而我明明知道,却还选择牵起了唐雅正的手。因为我冷。冷,於是忍不住要热。
面对唐雅正,我的自卑偶尔也会冒出头来作祟,蛀虫般,点点丶点点地蚕食我自己,他越情不自禁地好,我就越情不自禁地坏,好无非是他对我的好,坏无非是我对他坏,接近刁难,我何尝不喜欢他,就是越喜欢,才越要装得不在意。每当我热到极点的时候,也会蓦地刷地声冷却下来,面对他,这段所谓的爱情,随着我的傲气与自尊总在热涨冷缩,时日久了,质地就越发地嘎脆,轻轻一掰,就缺一角,粉尘零落一地,伸手去接,指缝太宽,又抓不住。他逐渐习惯了我的忽冷忽热,我沉默地挥霍他对我的爱不释手。都是鬼迷心窍了。我们谁也没去提西班牙的事。那种意昧着道别的事。放任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自然不会开口叫他别走,他也会因我而留下,似乎心里都清楚,也都消极,过着一天算一天,就是我的爱情。如果这就是爱情,我宁愿让它停在这里。
大二那一年无庸置疑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
我们拥抱对方。我在他的怀里渡过山上两个冷彻骨的冬季。我还是太过年轻,由情爱带起的连串渴望,生活也好,精神也罢,空虚被填满,再空虚,再被填满....我已经混淆了爱情与欲/望这两种东西的本質,它们究竟是分开的,还是本为一体?我只知道,我停不下來,感情,沾过一次後便想一尝再尝。我终於明白,两个人在一起,就至少得有一个人要晕,晕得头昏眼花,晕得摸不清东南西北,晕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晕得不愿面对现实,晕得失去自己。李治寒说要确定自己爱不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爱一个人,意昧失去自己,当你完全失去了自己,代表你是彻底爱上了这个人。
我问他怎麽样算失去自己,他笑说,如果你眼里心里脑子里身体里,装得全是另一个人,那麽恭喜你,你已经死了一半。
「为什麽是一半?」我問。
「如果对方不爱你,你还能活一半,如果对方也刚好爱你,你就全死了。」
「这是什麽歪理。」
「不歪。他不爱你,你顶多活得行尸走肉,他刚好也爱你,那你真的就是由内而外,包括灵魂都寄生在他身上了,心跳都随他,你说,那样活着跟死有什麽两样?」
简直是强词夺理。只不過那时我也反驳不了他。我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我并没有那麽爱唐雅正。我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并没有『死』。
我骨子里仍存有几缕对青春不灭的热情,这些东西一旦被挑起,便没有半途而废这种事,除非等它自己燃烧殆尽。
他特别喜欢在早晨的时候抱着我,两年来始终如一。碰上天冷了丶下雨了,他会赖着我肉麻兮兮的翘课。记得大二刚住一起的那年,我差点被这个人弄到缺席太多,在期末被米兰达记上一笔预警。那时我就想,被这麽个人缠上。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不比大二的温存,大三正式进入下学期,我们彼此都为自己手边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回家的时间总是错开,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聚少离多。屋子里的杂物越来越多,他那些艰深难懂的原文书籍在右边堆成了山,我的画具在左边叠成了谷,可越来越挤的屋子空气却越来越显得空荡,要不是地上那篮未洗的衣物一直扔在那里,大概会让人错以为这是久无人居的荒屋。
有一晚我们很难得同时出现在家里,彼此都有一种好久不见的错觉。
我剛洗澡,就坐在床上。他一进门,看见我在家,也是难得愣了一下,我闻到他身上酒气,不浓,但还是很明显。两人一时无话,他罕见地这样看着我而没有任何动作,隔了一会儿又像个孩子一样窜到我身边,把头靠在我的腰上摸磨蹭着:「这算不算小别胜新婚?」
我忍不住把手贴在唐雅正泛红的脸上,很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手太凉。我问他是不是醉了,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傻。傻得没必要。傻得没逻辑。唐雅正笑了,抬头说醉了,接着就把他苦涩的口腔与舌尖堵在我的唇上。是啤酒的味道。
我皱起眉头。起初想闪躲。我不喜欢酒的味道。
他把灯关了,只留下床头那盏五彩缤纷的玻璃灯。灯影在他的脸上打出参差不一的影,他低下头,黑亮的瞳仁里彷佛洒满了金色的珠片,可无论从哪个角度仰视,我都从里面看见满满的自己。隔著衣料,手依然是不規矩的,我能讀懂那十根指尖的語言。今晚,喝了酒的唐雅正,整个人都散发一股异样的情调,宛如一条饥饿许久的蟒蛇,穿过广阔的热带丛林,浑身沾着黏腻的气息,终於找到了猎物,蛇信子不怀好意地吐啊吐,一双瞳孔泛着的幽色的光芒,光只是被他看着,就被激荡出的颤栗侵略的无所适从。我想到生吞兩個字。那一刻,我不是女人,只是食物。他不是男人,只是一只需要填饱肚子的野兽。
我想笑。心裡有一絲甜。卻有更多的苦。
空气跟着燃烧起来。或许烧到了一百度,甚至更高。思緒被捲進浪潮里,一下被翻到浪尖,一下又被沉到海床,淒迷攫住了我,隔著一堵牆,我聽見斷斷續續的歌聲,『第一盞燈開了,你在想什麼...坐你開的車,聽你聽的歌,我不是,不快樂...』到處都是不踏實的,唯一能紧紧攀住的,只有唐雅正的臂膀。或者,從頭至尾,都只有我自已。
接着他的一句话,如同又把我的人从火山口里揪出来,推到了千年冰封的河中。那样的冷,何只是刺骨而已。
像是等了千年就为这麽一回。他疯了。我也疯了。我沉浸在这样的久别假象里,都疯了。房里彷佛充满了一氧化碳,我开始缺氧,朦胧中,甚至有了幻觉,听力都变得迟钝......他抱住我,我听见他略带沙哑的嗓子慢慢说:「我们一起走吧 。」
我醒著,還活著,卻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這是梦吗?我听见了什麽?我要答应吗?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妳喜欢西班牙吗?」
这回我几乎是立即惊醒。他的问话无疑在我的耳朵里投下一颗炸弹,震得我的人晕乎乎的,脑子成了一团廢鐵,心肺都要裂。我怀疑唐雅正是不是傻了?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他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
不,这不是梦。我无法回答。我又热,又冷,意识早就被他搅成一锅焦黑的糊,一股难喻的感伤缠上了我,丝丝袅袅,挥之不去,我就要溺毙,身体是空的,也是实的;而唐雅正既是浮木,也是那颗拖垮我的石头。
---西班牙。
---我开始在台湾想像着遥远的丶从未去过的西班牙。
如果换作平时别人这麽问,我首先联想到的,定是一团火红。拉丁女人穿着荷叶边的舞衣,高跟鞋一点一踩一踏,嘴边叼着朵艳红的玫瑰花,玲珑有致的曲线,伸出双手,一打一个响,穿梭在街上的乐队与打扮的五花八门的人群中,金色冰凉的啤酒,扶着一层奶白色的泡沫,镶银边的白面具,飘扬的红绸布,就是嘉年华得样子。
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在地球的另一边。
与台湾隔着一条国际换日线。
这边白昼,那边入夜...
这边绿色,那边艳红...
这边是亚洲,那边是欧洲...
....唐雅正的双眼在昏色中闪闪发光,他紧贴我的身体,夹杂着酒气,体温不断身高。再这麽下去,恐怕就要爆炸了。向来鮮少主动的我,一反被动,我給了他一個吻。也只剩一個吻能給他。他沉默着,没有动作,也可能是懂了,也可能是不懂,原本拥抱我的双手变得有些粗暴,使劲地箝制住我,我感到生生地疼痛。
我接受了他的愤怒。我直接将他的反应,理解成是愤怒。怒,就怒吧。这一晚,我概括承受了他的所有,心底浮出一波又一波灰色的温柔。对他坏了那麽久。就连在这个时候也不忘叫他失望。忽然间我同情这个人,这麽想着,起了涟漪,我心软了,又想对他好了。他的天真让我觉得像极了一个孩子,需要被安抚,我想安抚他。
喘息之间,我依稀又听见那句,跟我走吧。略带一点恳求。一点希冀。一点赌气。我猜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就跟他大多数说我爱妳的时候一样。我被压得喘不过气,却不敢真的叹息,这一次我再无法跟以往一样装做什麽都没听见,我爱妳,我可以当作听不见,却不能当作它完全没发生过,谁让我我还是一个女孩,还那麽年轻。
脑子里瞬间掠过几个画面,是那会儿大二时,他第一次主动说要帮我洗画具,我们两个一起挤在套房的小浴室里,打开水龙头,哗啦哗啦的,两个人的袖子都卷到了上臂,我轻轻握着他的手,告诫他水彩笔毛不能硬搓,要轻轻地丶温柔地------我们俩的手在冰凉的水柱下食指交缠,比就夹在双手之间,流水从指缝滑过,带出混浊的污水,流过白色的磁砖,早说不出是什麽颜色,我教他洗过一枝枝画笔,色盘,有时指腹不小心划过他的手背,他的大手包覆了我的五根手指,摩擦之间有细微的电流,酥麻了心间,那时我心想,这就是我的情人,情人之後呢,没了,又是一串省略号。那样的画面就该配上一首歌,一首最通俗的情歌,一首描绘着小情小爱的歌,昔日种种温暖,平淡,却在此刻通通冻结成凝固的流水,不,是刀尖般冷色的冰柱,它们刮着我的头皮,让我挣扎,我抱住他,把所有的感情化作有進無出的呼吸 。
我很早就作好了准备,这个人终究是要走的。
你不是我的。我知道。
可这一秒钟,我真的舍不得。
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舍不得一个人的感觉。
那是一種疼。
也許疼在一個地方,也許全身都在疼。
他还在等我的答案,我还是没有回答。我忍不住捧起唐雅正的脸,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吗?不管你知不知道,这一刻,我的眼神跟我的动作都没有骗你。我难受。我迷惑。我犹豫。我有不值钱的尊严。我舍不得你。
原本以为选择作为那个比较清醒的人,最後的重担就会轻一些。但我错了。原来痛苦,就是伴随着青春而生。青春是什麽,我不现在还不能准确说明,我只知道,它有一天会离开,而你就在我的青春里。
每一次,我都想告诉你,不是每个人天生都有跟你一样的优势。可每每话到嘴边,也只如冬季里面呼出口的那抹白雾,张口就散。现在我迷惘了,迷失在你编织给我的美好梦境,然後在这样现实的夜晚里,迷迷离离去想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以後,还可能找到像唐雅正一样对我那麽好的人吗
用生命缠绵,用灵魂缠绵,用念头缠绵,用失落缠绵,到底什麽是爱?是一边做一边爱,爱真的能光靠身體做起来的嗎?全副心神,是如此地耗力气,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抓不住。视线一片雾蒙蒙的,酸涩刺眼,他的汗水滴落到我的眼眶,可我没有空馀的手去揉。脚趾一卷,突如其来的冲动让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留下来。
留下来。你留下吧。跟我在一起。我们再撑一段时间。再走一段。只有这两三年,太短了。果然,爱使人贪婪。我也变得贪心了。
我的五脏六腑绞成了一股绳子,扭动着,拉扯着,有那麽一刻我真想让他知道,我真的丶真着挣扎过。但直到我们俩都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前一秒钟,整间房内都只有壓低的喘息,较劲儿似的,我的丶他的,还有隔壁的。隔壁的歌聲。或许在他的认知里,这不过是我们无数个夜晚里的其中一夜,可对我来说它的意义如同我们的最後一晚。我不会忘记唐雅正。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大话。多數不是出自於爱。更清晰的是亏欠。
-----得不到的始終是最好的。
----- 对不起。我对你始终不够好。
-----我想讓你記住我。越久越好。
闹钟响了 ,又一个天亮。冬夜太漫長。我熬到了地平線那一頭升起的太陽。
艰难地从被窝里爬出的那瞬,入冬的气温让我倒抽一口凉气。我完全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前,唐雅正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累坏了,但我知道他其实醒着。我告诉他毕业展要提前一年的坏消息,可能会有三天两头待在教室回不来。他依旧不发一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两年多来,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比他早起。
这才体会到原来背对着一个人,穿鞋子独自离开的感觉 ,是这样寂寥。关上门,我突然间松了一口气,觉得提前一年开始准备毕业展的消息倒也不全然这麽坏。冷风从墙缝吹进来,楼到间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菸味,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整栋学生套公寓,走道昏暗狭长,尽头的日光灯有些故障,兹兹地一闪一闪,乍看之下阴森的可怕。
我慢慢走过,还能听见从其他隔间里传出来的闹铃声,微微弱弱的,夹带着学生隔着墙壁奄奄一息的哀号......以前这个时候,我也几乎都赖在床上,那时我跟唐雅正谁也不愿意先起来,忽然要习惯早起,没有一点渐进的准备,对这个世界,唯一的感知,理所当然只剩下磅礴的昏沉,我只想走回去倒头大睡。
唐雅正说得没错,我是个标准的懒人。
冬天就连鸟叫声听起来都没夏天的有活力。春天早就结束了。以前想赖就赖,想翘课就翘课,我开始对自己说,以後,是没有那样的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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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到第六章,大家還習慣這種視角互換的敘述模式嗎 ~
* 文內歌詞來自,王菲 - 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