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不是爱

　　小晖带我在古都长安的街道上悠悠徐行。抚摸着古城墙的砖，我想象数百年前那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人一朝看尽长安花的模样，心中骤然泛起一种凭吊盛唐繁华之意。又看到前方高楼林立，忽思量千年之后人们又该如何叹惋今日盛况。
　　我素爱看风景，但更爱和这各色风景相生相伴的逸闻故事。一旦和深爱的景致巧遇，心便不由自主的沉浸在眼前风物的前世今生里。直到小晖拉我才恍惚回神。
　　临走一刻，一个念头凭空入脑。他在这古城长安多年，不可能不曾来拜访过这古城墙。
　　那他到底是匆匆一瞥呢，抑或也像我这样没来由的为它繁盛的前身和不知着落的后世悲叹一番。我真想知道他是如何看风景的。不过我猜他绝无可能如我这般，尤记当初他笑我矫揉造作，不过一段遗址，也值得半天思量么。
　　我微微摇头，不禁呢喃：毕竟不是一类么。不是一类人又如何。当真还不能彼此拉近些？
　　连续几日，我和小晖绕了大半个西安城。雁塔晨钟，曲江流觞，咸阳古渡，骊山晚照，诗情婉转。都一一看了个遍。
　　在宾馆住到第六日，我搬到了早在网上看好的月租房。房子不大，甚至有点过于喧闹，但我爱房主的豪爽，兼挨着小晖的学校，便无二话在这暂时安家。
　　既然我已打定主意在此过暑假，便早已开始暗中慢慢准备着一切。甚至给几家小网站发了个人简历，打算应聘暑假兼职。
　　这日天阴得骇人，想是不久就要下雷雨。我坐在白色地板上抱着笔记本看博客时收到兼职录用通知，正打算跟小晖分享，程颢的电话就打进来。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我才用手指娴熟地划过屏幕，把白色vivo放在耳边。绝不是故意拖延，而是我偏执地爱着重小烟那首长相思，尤其喜欢听手机来电时突然唱响的感觉，平日里倒不大愿意挂着耳机单曲循环。每次都要等到来电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才接通电话
　　。熟悉我这一怪习惯的朋友多说我是强迫症作怪。我从未否认。其实我不过是觉得把长相思作来电铃声能有种对方真的在深深思念我的错觉。
　　对着电话也不过彼此寒暄。他问我近日来的旅行。我答长安风景果真美。至于最近他在忙什么我无从知晓，也没有身份追问。我不问，他也不多说。不过是无聊的多余话题。
　　这几年都只是偶而看到他在群里抱怨常熬夜到凌晨。我虽好奇至极，但绝不会像当年那个张扬霸道的小丫头那样刨根问底。几年江南的水养，再加上书香浸晕，较之以往，到底多了几分小女子的矜持。
　　聊了几句琐碎的近况，我半开着玩笑说“西安太美，我都不愿回去，如何是好。”我没指望他说什么动听话，也没觉得他会规劝我早日归家。因为深知他是什么人。
　　我原本以为又要沉默，岂料他一句似真似幻的对答让我滑落手机。他语气淡淡“喜欢就长住下来。又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纠结什么。谁叫你是我妹呢。”
　　虽然他语气平淡，但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真心。如果他还是曾经的模样。从前他便如是。眼睛涩涩的，我用左手敲着窗台，木木的望着窗外。
　　大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打在楼下相拥前行的一对男女紧握的蓝色格子伞上，啪啪作响，不知是在为淋湿世人自鸣得意，还是在为洗涤尘埃欢呼雀跃。
　　我没有再说话。还有何话好说。我又一次无言以对。不知道他是否知晓，从很多年前起，我最讨厌的便是他说我是他妹妹。虽然他说的甚是亲近，总是微微笑着，挑一下眉毛，扮一副俏皮样。殊不知我却厌恶至极。
　　既不沾亲，又未结义，他凭何说我是他妹妹。我又为什么要认他这毫无血亲的哥哥。
　　不知那时他是否知晓我这番并未深藏的心意。如若明了，那这一句妹妹倒是最好的拒绝意。喊得那般亲切，我听着却觉百般疏离。
　　何其可悲。仿佛唯有当他妹妹，我才能接近他心中第一人的地位。前提便是他尚未遇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姑娘。而我顶着这一句妹妹，却永无与他牵手并肩的机会。
　　许多男孩都有一两个乖乖的甜甜的唤他哥哥的非亲妹妹。如今我开始厌恶这类男孩。但却不愿意否认他那句妹妹。因为，这也是一种接近。我一直明白。
　　他是“你是我妹。”用意何在我不明白。或许是真想把我当亲近之人细心疼爱。但我每听一次便觉得离我想要的结局又远一步。我总感觉他似乎有意想提醒我什么。
　　电话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响。我木木的立着。像是忘记弯腰去拾捡，只是看着窗外的雨。看着它们越下越密，渐下渐急，又缓缓收势，由密转稀。
　　忘记过了多久，雨势全消，骤然间艳阳高照。可惜情绪不若夏天的雨，倘若来的快，去的也急，该是多妙。我轻轻叹着，终于还是捡起手机。躺在床上，翻着空间相册里关于他的照片，一张又一张翻来覆去的看。
　　他微微笑的模样总让我想起春日里的一缕风，淡淡的，轻轻的，毫不惊扰旁的人，旁的事，但春风过处，留下一抹不知名的花香，却芳馨怡人，甜的让人忍不住迷醉。
　　记忆中似乎没有见过他大笑，也从未听闻他何时愠怒。他仿佛与生俱来就是淡淡的。表情淡淡，举止淡淡，话语淡淡。放佛周围的一切事都与他不大相干。颇有些随遇而安。
　　却又不会给人冷漠凛冽之感，对人总温文有礼，言辞得当，偶尔玩笑幽默也都恰到好处，常常让我想起四个字：谦谦君子。
　　看着空间的照片，我仿佛回到那些年。往事流沙一般，一捧一捧在我眼前沉浮显现。
　　那是如花似玉十五之年，行笄立志正欲埋头书海，尚不知相思，岂料一见相思，便害相思长达数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