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迟

　　第二天寅时刚过，叶青竹便起身穿衣，到院中拎水回房。洗完脸，将梳子沾沾水，俯身低头开始梳发、拧发、插簪、束发，最后用黑色发带紧紧缚住发髻。换盆凉水，再将脸洗一遍，戴上网巾，缠紧双手护布。东方天际处刚有几丝微亮白光，叶青竹居所的窗户是关着的，屋内昏暗一片，叶青竹在这黑暗中只用片刻就完成了一连串动作。床头旁放置的镜子在他面前成了最无用的摆设，昨日在叶青竹进屋时就被倒扣在桌子上了。
　　天亮，侍者敲门，将饭菜送进屋子。
　　昨天飞羽庄的的晚饭吃得着实尴尬。飞羽庄主一落座还未说几句，一个丫鬟便匆匆跑来，告知庄主夫人病情突然加重，闻讯，杜松柏、杜白羽、陆明月同时离去，桌边只剩下叶青竹和吕赤薇对着满满一桌饭菜。
　　时间已不早，天色依旧阴沉晦暗，不久细雨纤纤。叶青竹顺着长廊缓步向东厢房走去。早前，他问过侍者，得知丁香雪今早发热厉害，陆明月前去诊治了。
　　东厢房内，丁香雪微睁双眼，面色苍白，躺在床上。陆明月摸了摸她的额头，道：“这热终于退了。”
　　又指着旁边低头不语的吕赤薇，“你呀你，睡觉居然能睡死成这样。吕丫头，你武功都练到哪里去了。”
　　“陆先生，你别怪她，是我自己没用，看不得死人。”
　　听见“死人”，吕赤薇想起昨天那人七窍流血的模样，又是一阵五脏翻腾，推开大门就跑，直撞得迎面走来的叶青竹倒退几步。
　　“一个学医的见不得死人，一个练武的见不得死人。当真让老夫无话可说。”
　　“陆先生，庄主夫人怎样了？”丁香雪问。
　　老者叹息道：“我还想问丁丫头你送的是个什么东西，江湖人上门来抢，杜家夫人听闻后病情加重。老夫这几天的心血废了大半。”
　　“陆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丁香雪一听杜夫人病重是因自己送来的东西，心中懊恼，流下泪来。
　　“哎呀，丁丫头啊，我就是随口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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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对话，叶青竹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关于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也是很想知道答案的。屋内哭声停住时，叶青竹看见雨中有一条红色身影从南边走来，是吕赤薇，于是急忙抬腿走到门内。
　　丁香雪看见屏风后走来一个黑色身影，正欲起身。陆明月高声道：“叶大侠可是来找老朽的。”
　　“晚辈正是有事相求。”
　　“安心静养吧。”陆明月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给吕丫头的，饭后服一粒。”
　　“多谢先生。”
　　回到陆明月住处，陆明月为叶青竹把脉，不时看他一眼，收回手，道：“有些事能瞒住别人，瞒不住我啊。”
　　叶青竹知道他所言何事，缓缓道：“人皆有难处，还望陆神医能体谅。”
　　“也对。”老者点头。
　　陆明月让叶青竹拆开手上护布，看了看叶青竹手上的伤。抬头又看了看他嗓子里的伤，捻捻胡须道：“我听丁姑娘讲过你的病症，还需下次发病时再号脉一次。丑话说在前面，老夫从未见过此症，未必能医好你。你这手上、口中的旧伤并不罕见，可以先治上一治。”
　　“多谢神医相告。待叶某了却过往，再来治疗旧伤也不迟。”
　　陆明月道：“既然你已有决定，我也无话可说。下次发作还余几日？”
　　“已过两日，还剩不到十日。”
　　陆明月抬头掐指，道：“我看庄主夫人这病还需治疗几日，你先在这里住下吧。”
　　“只是这方便吗。”
　　“看你也张不开嘴，老夫去和杜庄主说。”
　　雨越下越大，雨水流到地上，从高到低，汇起一条条细细的水流。廊上偶尔落进的雨水，在低洼之处也积出一个个浅浅的水汪。水汪不时被雨滴碰出细微的水波，仍固执的如镜一般，映照出周围的景色。
　　叶青竹走过长廊一个个水汪，终于在不经意间看见水汪中映着的自己的脸庞。一种夹杂着许多情绪的心情，忽然像拳头般砸在自己的心头。情绪里有欢喜有失落有感激有悲痛……说不出的混乱袭击着叶青竹的大脑，理智如瓷瓶落地般碎裂，一个凄凉声音突然从脑中传来，“我可以为你放弃性命，为什么你从未喜欢过我分毫？”
　　叶青竹心痛、愧疚，他想不出答案，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踉跄着走了几步，在长廊栏杆上坐下。呆呆看着眼前飞羽庄的家丁护卫在客厅前的院子里往来如飞。
　　“叶大侠，原来你在这里呀。”杜白羽一大早就去叶青竹房间找人，被家丁告人知去了东厢房，在东厢房和陆明月居处转了一圈，在这里才找到人。
　　强打精神，叶青竹起身道：“少庄主找在下有什么事情？”
　　“嗯……叶大侠能不能收我做徒弟。”此时的杜白羽换了一身水蓝色锦袍，头上戴一顶儒巾，一副文人打扮。他涉世未深，看不出叶青竹心情不佳。
　　“切！就那你细胳膊细腿的，能拿起剑吗？”吕赤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杜白羽身后，面色比早上好了很多，看了看杜白羽的白脸细眉桃花眼，笑道，“叶大侠还不如收我为徒呢。”
　　“我能射箭！”杜白羽握拳道。
　　“是投壶，你记差了吧。”说着，吕赤薇还拍了拍杜白羽的肩膀。
　　“赤薇花你不要小瞧人。还有，你懂不懂男女有别。”
　　吕赤薇从小性子就野，常和男孩子打成一片。吕长风因此多次责罚过她，次次说她没有男女之别。此时她邪气上来，一把抓住杜白羽手，道：“哎呀！杜姑娘的手好白啊。”
　　“赤薇花！枉我早晨还给你送东西吃！”杜白羽一张白脸涨得通红，抛下一句话，气冲冲地走了。
　　“还真是姑娘啊！叶大侠我走了。”吕赤薇叹口气，转身去追杜白羽，“你别生气啊！”
　　“哈！”叶青竹笑着摇摇头，心情好转，大步走回居所。
　　下午，了却杜白羽拜师的事情后，叶青竹从庄中丫鬟口中打听得知，飞羽庄的家丁护卫，正在为送信、采买木材等物品忙碌，听说是准备在山下搭建什么擂台，至于为什么打擂，她也不清楚。
　　是夜，江南别院中。
　　一人急步走入客厅，低头俯身对身前白衣公子道：“主人，飞羽山庄送出去的信，被我们截获一封。”
　　“呈上来吧。”见白衣公子抬手，黄衣使女接过信，打开后，递了上去。
　　白衣公子看后，嘴角微翘，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笑道：“你们可是白忙一场了。这信，江湖上各门派都会收到一封，自然也少不了咱们流光阁的。皓月石放在擂台上，比武赢者得之，是要将祸水东引啊。既然用不了，当年何苦废心去抢呢。真是自寻烦恼啊。”
　　“且不说打擂有多难，就算赢了，皓月石到谁手里江湖上一清二楚，得物之人从此就不得安生，公子还笑得出来。”
　　“看来，莺儿是对流光阁没信心啊。我笑是因为我在想，昨天去抢皓月石的人收到信后，那表情是怎样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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