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末若卿

作者:孟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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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絮游丝亦有情


      一熟悉男声在堂外响起,我提笔将药方写好,将桌前求诊者安排去柜前抓药后这才起身前去探看。
      “赫连将军?”我回头将他安排给跑堂小厮暂为侍候,看着他二人走进门叶后,又回到桌前诊脉。
      约莫一顿饭功夫,桌前只剩下三人。哥哥云戬也已出诊完毕,带着曲南从门口走进身来,接替下我手上事宜。
      走进后院,赫连洵只身一人立在桃枝下。桃枝枯衰,桃花已去了大半,他却抬手轻抚。着身玄色锦绣连衣,腰间有扇袋美玉相坠。衣带飘飘,朗目疏眉,惊才风逸,不觉竟看出了神。
      “赫连将军。”
      “云珏。”
      他回过神来,这才走向我。“听家仆说,你卯时来过将军府?”我边点头边坐下,从叶谨手中接过新沏下的茶水,放在他面前。
      “是去过。”我看着他,又缓缓开口:“送去的补身良药可在煲汤时加上少许,尤其是现在,正是需要大补气血。”
      他看着我说得不亦乐乎,竟哼笑一声打断。“如今我这病人身份还不曾改变?”
      “不论如何,只要未完全康复,赫连将军便一直是病人。”笑容爬上面庞,他眼眸中反光辉四射。
      “可在将军府门时,你为何不问?”他微蹙着眉头,将我摆在他面前的茶杯推到一旁。
      “问什么?”
      “问.....”他激动地一拍桌案而起,无奈地深叹口气,一把抓住胳臂将我拉起在他眼前。
      “不知我在你眼中是什么身份?什么人物?”
      “怎么问我这些?”
      他浅笑着摇头,轻拍了拍我肩膀,“近日,圣上频频昭我入宫议政,有关于大漠。”
      本张口欲要多加询问,却被他暗示地住了嘴。
      我抬手轻触怀间一块坚硬,“对了,这簪还是应由你保管。若哪日丢了,我怕难以承担后果。”
      他既不说话,也不伸手将这簪接过。良久,方才缓缓开口,“既然你如此不愿意,那我收回。”他温柔地从我手中抽走那只宝簪,迟疑着将它装入胸襟。擦过我右肩,匆匆离去。
      将桌上茶具收拾完毕后回到前堂时,只剩下哥哥坐在桌后记录干草药用量。
      “赫连有什么事?”他仍低头提笔轻描,又起身检查身后高大柜台中各档中所放干草药剂。
      “只是问我清早送药去他府上,之后又说了些有关大漠的事。”我趴在柜上拄头看他,从桌上拿起纸笔摆在面前,“稗草去八两,合欢花去三两,党参去十四两。”
      “关外何事?”他转头看我,轻抿桌上雀羽几口,“是因前几日,你与赫连去大漠时所看到的种种异样?”
      我轻咬着笔尾点头,蓦地却蹙起眉来,“我倒是怕那关外又要迎来一战。”
      朝夕匆匆,现已过去几日,眼下早已是夏末秋初。坐在廊旁,炽热阳光却仍照得我睁不开眼。
      我正要背着药箱前去将军府内为赫连再检查一番,却见左城正风尘仆仆,疾步赶来,“左将军怎么这样匆忙?是赫连将军有什么事吗?”
      “不,小妹今早同家仆嬉闹,不慎被蛇所伤,故来请云医师。”
      我连连点头,又转身回到柜前取来祛痕膏,同左城赶去将军府。见到左絮言时,她正紧紧攥着丫鬟衣袖,哭啼不止。
      我为她挤出污血,撒上药粉,又叮嘱她伤口愈合后再涂抹祛痕膏。看她瞪着通红双眼怔怔点头,我才离开她房内,背上药箱去寻赫连。
      “云珏。”
      还正想着,却见那人已然出现在走廊那头,远远看我。
      “将军安。”
      还不等我说要为他审视旧伤,就已被一语不发着带去桃园,眼望漫天飞落的粉红,欢喜之余却听他一声幽叹。
      “圣上对于关外已有定夺。”他止住前行脚步,转身看我,“七日后整军出征。”
      七日?短短七日不但需整顿士兵,还需征集地方医官,安排富贵人家接养伤兵之事,实在紧张。
      “当今皇后便是我长姐,如今已怀胎九月有余,已近临盆之期。圣上因此犹豫不决,若御医随军出征难保宫中之事。”
      他轻抿薄唇,扑下肩上一片桃瓣,满目为难。
      “我想请云姑娘征求云爷意见,问他是否愿随我军出征?”我不出一语,手心被钻得生疼,“我知道了,我会同哥哥商议此事。”
      他的目光涣散,我正拧着药箱背带,也忘了要检查伤口,直直转身离开桃园。
      若哥哥随军出征,撇下药堂生计不说,只他身子因当年雪夜落下病根,导致身子向来单弱一点,便不能让他去。若是由我替他随军,军中只制定士兵不可女扮男装,又不曾对医官有这等要求。何况就算是被赫连认出来,他也不会任我受军令处罚。
      回至药堂路上沉思良久,还是一叹气狠下心来。
      女扮男装,随军出征。
      “哥哥。”我听他应答一声,放下肩上药箱趴在他眼前。
      “你和赫连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看他笑着颔首,又抬起手来捣碾两下,“芝苓堂于父亲生前便专职负责王室贵族及朝臣将相病理之事。”
      “我曾常同父亲一齐出入将军府,替他整理药箱,卷缠麻布,做些琐事。那时你还小,不记得这些。”
      “而后赫连自初次出征开始便由我与宫中御医一同医治。他啊,可不知已被我救回多少条性命。”
      看他温润笑靥,一时语塞。
      因交情甚好,便请良友随军出征,诊治军士。难怪朝歌中诸多名满天下的药堂不得赫连青睐,偏选这不与世争的芝苓堂。
      “原来如此....”
      自忖许久,突冒出一句,眼前兄长早已疑惑不解,问到何事。“没事。”我摇摇头轻笑道:“我想进房休息,一会病患上门,就先劳烦哥哥了。”
      看他点头后我才侧身走向门叶玄关处,回到自己房内,在床榻上躺下身来。
      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与赫连洵一同出往边塞时,我曾留下的那身男儿装。
      还有七日,七日后我便要替兄随军从医。目睹铮铮铁汉苦战沙场,挥洒奔腾热血。想及此处,我真不知是该喜或是该忧,又或是该恐惧,该哀怨。
      整日下午,我躲开兄长四处求购药株制取止血药粉,暗中准备七日后所需物件。
      “小珏,你有事瞒我?”夜间的凉风吹得心底微默生寒,眼前男子一双炽热目光盯得我生疼,“怎会有事能瞒得过哥哥,怎么这么问?”
      我故作一脸笑意,端起桌上一杯凉茶喝进口中,心底却是一阵慌乱。我不敢再看他一双眼睛,自小他这一双能洞察我心思的眼睛,已无数次套出我的秘密。
      “你今日很是奇怪,自从将军府回来便一直沉默不语,出堂又变得愈发频繁。”他放下手中瓷杯,指尖轻绕杯口舞动。
      “不过是出门闲逛游玩,回来觉得疲乏自然不想张口。”我作势揉搓着肩膀,打着哈欠。
      “是吗?”
      听着他哼笑一声,我桌下一双手早已揪扯着衣衫,紧张不已。
      “若是疲乏便早些回房歇息,明日一早可晚些起来。”抬眸一望哥哥满目真挚,却听见他张口说道:“朝歌城中已渐传些许风言风语,说圣上欲启兵征讨关外残兵。兵统近日也在不断征兵,看来那传言是真的。”
      “赫连可曾告知过你?”
      “没···没有啊,我也是今日闲逛时才略有耳闻。不知哥哥对此事有何想法?”
      “若朝廷征兵,百姓定当大减劳动力,既然人人难以饱腹又何来钱财诊病医治?”看他一脸凝重,我也猜出两三分他的心思。
      “我思忖良久,决定于征战时期开堂医病,不取百姓半分钱财,进行义诊。”
      我笑着首肯,难怪世人皆敬兄长为活菩萨,尊称云爷却无人不服。这等善举,又有何人能拒?若是义诊,芝苓堂必定将人满为患,不知是否会出何混乱。
      “若需义诊便不可在堂内接诊,以免出何麻烦场面。不如于门前摆桌列队诊脉,既避免混乱又为提取药物节省时间?”
      他轻扬嘴角,一拍桌案而起,“此事尚且仍不必顾虑,早些歇息,明日还需早起。”
      话音刚落便听着他清咳两声,我急忙起身为他梳理后背。如斯男子,上苍怎能让他受此折磨?皎月倾洒一片银辉,那三千青丝也只若被染尽花白。
      “明知自己身子不好,秋初又霜凝露重的,还要强撑着同我闲聊。”我略加手劲轻拍两下,却看他满眸笑意。
      “我难道不知道自己身子?”一张大掌敷上我肩头,却略感寒意,“只不过看你今天百般心不在焉,所以想和你聊聊。”
      他一双深邃眼眸直盯得我心疼,高起的颧骨更显他面色消瘦。不由心头一紧,抬手拥他入怀。
      “夜里如果起身,记得披上些衣服。素日里的闲事杂活便交给曲南他们,可别为心疼他们又苦了自己。”我轻触他肩头一片幽兰,这花还是自己曾为兄长一针一线所绣。
      “还有··· ”还未等张口说完便被他推出怀中,肩头又是一片冰冷,“不是有你吗?有你,曲南也不敢偷懒。”
      一语中的,顿时语塞。
      我强忍眼中热流,说着要他回房。远望他背后身影,泪若珍珠划过脸颊。顷刻间,便已流干。
      时日已过去许久,看着赫连送来一张字条,又想起前几日曾骗他说长兄已同意随军出征,默默低头念着军队明日寅时出城,而我为朝廷御征军医便在城门处相候。
      为药箱中备下所需药草,将一身新做男装与四五瓶金梅粉放入包袱。眼前,却是一枚精致美玉。
      原以为自己已将他放下,却在此时仍第一念头便记起。那纹理依旧清晰,触感依旧圆润,而它原属之人依旧藏于心间。
      “莫尧,愿我此去一帆风顺,平安而返。”正痴痴笑着,却又回过神来,“你怕是已记不得我模样了吧,我还如何能望你保佑?”
      不觉竟略感嘲讽,攥着那玉安躺上床榻合眼小憩。
      再醒来天还未亮,床头一双枯灯仍灼火未灭。检查一切物件准备齐当,便匆匆清洗,三俩下绾起一头长发。
      街上更夫已挑灯打更,现下已是寅时。
      背起桌上包袱,着一身轻便男装,背起药箱便向房外走去。离堂中伙计起身仅一柱香时间,再望一眼哥哥房门后便转身从后门离开。
      天微凉,日才正升。
      人家少见灯火,街砖独映单影。
      墨鸦孤啼,着三两悲绪。
      赶至城门时大军还未曾到达,周边百姓也未摆脱旧梦。偌大城门下,唯有我与守城士兵,还未多久,便听闻远方马蹄阵阵,甲胄作响。
      出征之时,时任秋初,晨风微凉,万物始枯,似为出征多添些许哀凉,却更似为军士蒙上一身勇猛。
      遥望远方,只见百里之内朝旗挥扬,士兵皆着一身玄色盔甲,迫势前行。步伐规整,尘土飞扬,一股逼人气魄迎面而来。
      赫连与其余三位将领行于大军前排,身下一匹玄色良驹昂首挺胸,神色非常,倒是像极了它主人那般神气。
      “云爷上马。”他手牵一匹似玉宝马,正是曾在大漠骑过的那匹不错。我正要从他手中接下缰绳,却看他略微一怔。
      再抬眸,已是满目盛怒。
      他紧蹙眉头命左城领军先行前进,自己纵身跃下马鞍,紧攥拳头怒视我。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见我反驳他恼到极点,恶狠狠地对我说教:“战场凶恶,不比你在朝歌舒坦。此去征战不是儿戏,你怎能蠢到将自己性命视为草芥?”看他紧蹙一双剑眉,那语气严厉得吓人。
      “刀剑无眼是真,可我此去只为医诊伤兵,不出军营。疆场再多凶恶也无法伤到我,不是吗?难不成,将军并无信心赢得敌军?”依他性子,若再与他以硬碰硬送我回去也是可能,只好走为上策。
      “云爷可知你随军一事?”赫连纵马赶上,“军中不许女子出入,最好藏好你女儿身,不然休怪军令无情。”
      “是,将军!”我压着嗓子,学男子嗓音对他承诺,却惊起他一面笑靥。
      中央军队沿途征集各地方军,于次日卯时抵达关外。前锋军营驻扎氓祁山下,仅距敌军七十余里。其余大军仍旧驻扎关外汉城与夆城之中,以便调遣。
      各处搭建营帐完备已是两时辰后,赫连吩咐将士歇息,以防敌军以逸待劳。听着帐外喝声震天,想着若为男儿,也将同他们一齐拔剑挥刀。
      抛头颅,洒热血,怎留哀愁?
      帐内已是一切整齐,起身出去,眼前大漠却被这群热血男儿多添一层别样风味。
      看这帮军士挥长矛,舞刀剑,练射击,比拳脚,只微微觉着较朝歌城中的日子有趣多了。
      爬上粮草堆,身处高处,远眺敌军所在之处却未曾发现任何异常。正回过神,偏就看一包东西向我砸来。
      “军营里都是些粗口,怕你不习惯这的吃食,差人给你买了些面糕。”赫连洵一跃身姿飞上粮堆,在我身旁坐下。
      “多谢将军!”我轻挑眉毛,将手中包裹放下,“以后不必了,我会尽力习惯军中作息,不给你添麻烦。”
      他轻哼一声,戏谑着开口:“是得早些习惯,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再对你多加照拂。”
      看他轻扬嘴角,满目笑意便知,若某一日我当真身临险境,他只会奋力相救,又岂会当真不管不顾。
      “将军,三十里外发现敌军!”
      “这群人倒当真以逸待劳?呵···”赫连轻笑一声纵身跃下粮堆,从下属手中接过精致头盔,一甩斗篷集结军队。
      “敌军现况如何?”
      “报告将军,敌军移至十五里开外。骑兵三千,步兵四千,领兵三人!”哨兵拱手作揖,如实禀报。
      “好!左城,你率两千精骑偏左翼行军。千佑,你率一千精骑,两千步兵偏右翼行军。”他立于起令台上,一挥赤红军旗,“本将率一千精骑,两千步兵直面迎敌。三路夹击,层层歼灭!这第一仗,定要将他们打得不敢再犯!”
      话毕,台下士兵早已喝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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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落絮游丝亦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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