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若初见

　　苏锦源在学校里的餐厅转了一圈，用最快的速度买了一点热粥和软的糕点，然后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又拐去药剂楼转了一圈。

　　回来推开门，看见任羽萱侧躺在床上，可能是真的很不舒服，身体蜷缩着，眉毛蹙得很紧。
　　听见门响的声音，任羽萱睁开眼睛，一个习惯性笑容。
　　苏锦源看得很来气，把吃的东西递过去，简单地开口，“先吃东西。”
　　任羽萱坐起来，接过去，热粥的温度在手心里散开，似乎使她舒服了点，眉毛轻轻展开。
　　苏锦源拖了张椅子，坐在对面看他吃东西。
　　吃到一□□萱好像发现什么似的，盯着苏锦源瞧，笑意藏在眼睛里。

　　苏锦源有点奇怪，看自己，手里还提着糕点盒子，坐得很端正，样子是有点古怪，不过也不用这样吧。
　　任羽萱眨眨眼，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苏锦源扬起一边眉毛，意示询问。
　　任羽萱指了指他的头发，“你刚才就这样出去了？”
　　苏锦源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出门的时候太匆忙，一路小跑扬起的风把头发都给吹乱了。
　　任羽萱这才发现：苏锦源其实有很柔和的脸部线条，近乎完美的曲线一路延展，圆润而蜿蜒。只是这细微末节总被头发所遮掩，因为总是被人忽视，给人的印象就变成了凛冽纯粹，寒光流传，气势天成。

　　在任羽萱越来越肆无忌惮的笑意下，苏锦源略显尴尬，伸手把散乱的头发压好，一切又如平常。
　　任羽萱不笑了，睫毛抖动了几下，眼睛里的光芒很认真，“谢谢。”

　　苏锦源把手里的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瓶子递过去。
　　“什么？”
　　“药。一个以前在A大教书的导师新研发的，中药，很管用。”又补充了一句，“西药吃多了有副作用。”
　　任羽萱睁大了眼睛，笑意又回到眼睛里，非常疑惑的声音，“锦源，拿我做试验？”
　　不理她，低头尝了一口，然后推过去，想了想，“放心。绝对比辣酱面的味道好。”
　　任羽萱笑得越来越欢畅，小孩子般的淘气，“锦源你，试过了？”
　　继续不理她的调侃，“吃药。”
　　任羽萱吃药的样子很像个怕苦的小孩子，皱着眉头，眼睛不停地眨，苏锦源看得有点想笑。
　　吃完药，苏锦源问她，“经常性的？”
　　“不是。可能是中午忘了吃饭。”
　　“忘了？”声音很硬。
　　“嗯。中午的时候，有个同学来找，说社团里有点事情。”
　　苏锦源不期然地联想到那个进了垃圾筒的三明治。这几天，上午要上课，下午要和他一起做分析报告，还要抽时间去图书馆查资料、写功课、做实验。中午居然还要去参加什么见鬼的社团活动，这么忙，难怪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看样子还不是一天两天了。中午总是不好好吃饭，难怪胃痛。

　　暗暗皱紧眉头，“为什么不拒绝？”
　　“拒绝？”小小的脑袋轻轻俯了一下，抬起的眼睛目光迷离，“会觉得很……不忍心呢。”
　　苏锦源立刻就明白了，孙悦玲眼中从容不迫的羽萱，众人面前微笑不变的才女，还没学会怎么拒绝别人。因为不忍心看到别人眼中的失望和为难，所以多数时候，她宁肯委屈了自己。苏锦源暗暗叹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能再想下去了，心里不舒服，很难控制住情绪。
　　苏锦源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面，继续未完的分析报告。
　　任羽萱在那边轻声道，“一会儿……叫醒我吧。”
　　苏锦源根本不理她，生病的人应该好好休息。

　　屋子里很静，灯光很柔和。任羽萱睡得似乎很不安稳，脸色白得很像她那件衬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在脸上投出一弧阴影，她不笑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憔悴。苏锦源突然有点想念那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和那个一成不变的笑容了，非常非常的想念。
　　羽萱醒来的时候，将近晚上十点了。室内一灯如豆，苏锦源坐在灯下还在研究那份报告，坐得很正，背脊挺直，衬衫穿得服帖平展，因为认真身体微微紧绷着，异常英俊异常专注。羽萱看得有点出神。坐起身来，才发现头有点发沉。

　　听到声响，苏锦源看过去。羽萱坐在那里，脸色不再苍白，却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红晕。走过去，手覆在细致的额头上。果然，很热。
　　苏锦源的手很清凉，很舒服，羽萱轻轻颤了一下。
　　苏锦源侧头看到窗帘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该死，忘记关窗户了。看来这次，非得吃西药了。倒了一杯水，把白色的药片递过去。
　　任羽萱手里握着药片，静静地开口，“锦源，一个人没问题吗？”眼光看向桌面。
　　苏锦源不答话，挑起一边眉毛，眼光很冷。——怎么，怀疑我的能力？
　　任羽萱没动静。
　　强自忍耐，“吃药。”——病人要听医生的话。
　　眼光流转——锦源忘了，我也是医生呢。
　　终于忍无可忍，“你现在是病人，病人没权利讲条件。”
　　轻轻笑了一声，“那，我那一份，也拜托你了。”

　　药效发挥得很快，羽萱很快就睡着了。这次睡得很安稳，浅浅的呼吸声在室内起伏，均匀绵长，一声一声，苏锦源突然觉得很安心。
　　一切都整理好，苏锦源看了看表，十一点半。很疲倦，必须回寝室了。最后不太放心地看了任羽萱一眼，他伸手关了灯，想着任羽萱还没看过自己整理完的资料，便把资料留在了桌上，默默回到自己寝室。

　　第二天清晨。苏锦源自己都没想到，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这念头一起，那被自己压抑了整整一晚的，还来不及表达的关切和思念，便像是找到了出口般，再也抑制不住地奔涌而出。于是他迈步朝医务室走去——昨晚折腾了那么久，眼下应该还在睡吧。

　　五分钟后。
　　苏锦源抬头望着医务室的窗口，任凭阳光刺痛他有些酸涩的眼眸。
　　六点钟的光景，晨光熹微，有层薄雾，像雪白的丝纱一样的覆盖住整个天空。
　　任羽萱站在窗边，就着还没熄灭的路灯，在看那份分析报告。
　　她的背影看起来很瘦，却挺得很直。从脖颈到肩膀到后背有很美好的弧线，因为直，而显得非常柔韧。
　　墨色的长发在晨风中轻轻扬起，脸部的线条干净清晰，柔和却不失风华。她看得非常仔细，非常专注。漂亮的深黑色眼睛轻轻转动，透着沉稳坚定。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气质风韵。

　　他在那一瞬间，推翻了以前全部的想法。毫无疑问，任羽萱适合学医，而且她将会是个非常出色的外科医生。这一点，苏锦源从来没有这样肯定过。
　　心里有种很柔软的情绪在一点点蔓延，苏锦源的睫毛轻轻扬了扬，上面沾染了清晨的雾气，略显沉重。
　　他终于明白悦玲说他们很像的原因了。
　　是的，他们很像。或者说，他们是同一类人。无论怎样的隐藏，内里都是一样的坚韧，一样的专注，一样的不服输，以及那种融在血液里的，刻在骨子里的，与生俱来的——骄傲。

　　也许我们的灵魂本就是一体的，你，是我失落已久的，灵魂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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