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凝诀

　　那厢边宛凝刚行至昭阳宫中。只因这昭阳宫地处偏僻，路程稍远了些。随宛凝入宫的丫头芙蕖一路上嘀咕，说：“这是要往哪里去，走了大半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莫不是进了冷宫了罢？”宛凝微微笑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住哪都是一样的。清静些更好，免了无谓的纷争。”芙蕖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声说：“是我嘴笨，姑娘莫怪。我想必是皇上怕后宫纷杂，打扰了姑娘，这才择了个幽静去处。”
　　宛凝至皓月轩安顿下，见着伺候自己的宫人除了昭阳宫的掌事姑姑年纪四十岁上下，其余宫女太监皆是十二三岁，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她在心中暗暗叹息：“幼萱也只十三岁，家人莫不万般疼爱。这些个小宫女、小公公年纪尚幼，便要为奴为婢，实在可怜。”她柔声说：“你们起来说话。”众人起身，小宫女、小太监不比掌事姑姑成熟老练，虽垂首侍立一旁，却抑制不住好奇，偷偷的瞥这位新小主两眼。宛凝顿了顿，正色说道：“有些话得先说在前头。你们也瞧见了，我只是选侍位分，又分在这偏远的宫里，日后怕是无福承宠。若你们想有个光明的前途，早早来禀了我，我也好给你们安排去处。”掌事姑姑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吃惊，心道：“我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从未见过哪个新晋宫嫔这般对下人训话。”她面色不改，倒想看看这位小主究竟是什么心思。
　　宛凝语气柔和了不少，说：“你们的年纪与我表妹相仿，却是苦命之人。若愿意待在我屋里，我也必不教你们委屈。”
　　这些小宫女、小太监平日里常被主子或总管太监打骂，何曾听过这等言语。各个感恩戴德，激动地说：“奴才们岂敢和小主表妹相提并论，日后定当竭尽所能服侍小主。”
　　掌事姑姑面色和善，笑着说：“小主这般宅心仁厚，倒是奴婢们的福气了。”宛凝打量着她，问：“你原是哪个宫里伺候的？”掌事姑姑恭敬的回禀道：“老奴一直在皇太贵妃身边伺候，再往前的主子也都不记得啦。”
　　宛凝不免有些惊讶，心想：“既然是皇太贵妃身边的老人了，怎又到了我这里？”因碍着掌事姑姑是宫中老人，宛凝也不好继续追问。她又问了众人的名字，除了掌事姑姑唤作南瑾，其余莫不是红、绿、莺、燕。宛凝嫌这些名字太过俗气，于是自己给他们重新拟了名字，并安排了她们的职务。
　　青鸾原是司膳司的打杂丫头，宛凝便安排她去厨房当差；蕊官入宫前曾跟了几年戏班，倒也能咿咿呀呀唱上两句，安排在院子里打理花草，做些简单的活；玉簪年纪最小，才十二岁，宛凝便指了她到屋子里来伺候，又嘱咐芙蕖好生关照着；三位小公公也都改了本家名字，张氏唤作鸿雁，李氏唤作锦书，赵氏唤作清泗，由年纪稍长的清泗领事，均打发了在院子里当差。
　　安置好这些下人们，宛凝向南瑾问道：“姑姑可知新入宫的妃嫔之中可有一位唤作段清扬的姐姐？”南瑾欠了欠身，说：“奴婢不敢打听小主们的闺名，只知有位段美人住在瑶华宫。明日新入宫的主子、小主均要往凤仪宫中觐见皇后娘娘及各宫主子，小主见了便可知。”正说话间，琥珀进来请示是否需要传午膳，宛凝这才发觉已经日中了。
　　宛凝独自用膳，南瑾、芙蕖、玉簪、青鸾也都垂首侍立一旁。若是在府里，宛凝定会让她们一块来用膳了。只是想着这宫里毕竟规矩严谨，初来乍到还是谨慎着些。她幼时常听外祖父讲些宫里的故事，说这些宫女、太监只能食用主子剩下的饭菜。想到这里，宛凝吃得愈发小心翼翼了，只捡了一两道菜食用，其余的一概不动。伺候一旁的青鸾胆战心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带着哭腔说：“这些饭菜不合小主口味，奴婢罪该万死！”宛凝放下筷箸，故作生气道：“的确该死。”青鸾战栗发抖，不敢言语。宛凝继续道：“就罚你晚上做些松子百合酥来吧。”青鸾还是首次听闻这种处罚，愣在地上不知所措。宛凝瞧着青鸾的样子，噗嗤的笑出了声，说：“还不快起来。你们以后别总把‘罪该万死’挂在嘴边，有什么比命更值钱？”
　　这后宫之中最贱的就是宫人们的性命了。青鸾等人莫不动容，心中对这位小主感恩戴德，就差落下几滴眼泪来了。宛凝又说：“你这几道菜肴烧得极好，是我素来吃得少罢了。”得到小主的夸奖，青鸾立刻喜上眉梢，问道：“那往后是不是减几道菜式？”宛凝说：“不必了，一切照常，我用不了的你们撤下去用吧。”一干人等又在心里感激了一番。
　　午膳过后，芙蕖和玉簪进来准备伺候宛凝午休。此时宛凝并无乏意，命她们将瑶琴搬至小院中。正值夏日，阳光和煦，花草繁茂。小院里有大株琼花，开得正盛。后院墙下只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宛凝欣赏着眼前的景色，心中觉得畅快。她端坐瑶琴前，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琴音委婉清幽，如林竹萧萧，又如汨汨幽泉，韵味绵长。宛凝轻启朱唇，和着琴音唱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几片琼花。白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盘旋，幽静的小院仿若仙境。
　　一众宫女太监皆听得痴了。清泗蹭了蹭身旁的鸿雁和锦书，三人私语道：“我说咱们的小主应是天上下来的仙子娘娘。”蕊官凑过来说：“小主唱得比戏班里的台柱子都好呢！”鸿雁赶紧说：“你胡说什么，宫外的戏子能和咱们小主相比吗！”蕊官心有不服，只敢嘟囔着嘴，不再斗嘴。
　　待一曲演奏完毕，一女子不知何时来到院子中，赞叹道：“好琴好曲，妹妹果然才艺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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