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青欢

作者:晏如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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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二品百和(1)


      白青沉十岁通香经。那本泛黄的千字经和模糊不清的黒楷哗啦啦的在她指间跳跃,连成一片。恍惚中存有朽烂的味道。白青沉欣喜密密麻麻的浓鼠色小字,诵读它们,一字一句。总在阅后仰天眯着眼望云月,眸角便轻微落得模糊。白青沉喜静喜稠密的青磁色。故而白堂将启雅阁赋予白青沉听雨。启雅阁有别于其他厢房,并不大气,散着苏杭慵懒之意,墨色的长廊有温吞的湿蔓感,望久了生寂静,被雨盖着缜密,如丹青画般出彩,却隐显肃杀。庭院的主子正在越王府心生疑虑,她见到了全然犹似的白府楼阁。

      别苑书斋明静爽神。斋中左置一榻床,榻下一滚脚凳,床上有一小几,上置蒲石。壁间挂一古琴,中置一书几,一曲水砚,一斑竹笔筒,一沓子金银宣纸。几外一鼎炉,一胆花瓶,一香盒。右列书架。上置《周易古占》,《古诗记》,《三才广记》,《法华玄解》,《修真十书》,《华佗内照》,《圣教序》……白青沉立在架前吸气喃喃,这怎比白簌的书册还杂乱无章。白青沉一侧面遽然瞥见本古旧斑浊的香经,她顿着屏了息,以对待圣物的方式抽捧出来。白青沉看到尾页损了角,磨破原有的黑字。荟墉。她在江南的几年间日日夜夜念着这个陌生的旁人,白青沉喜欢带着情意摩挲两字,来来去去便晕黄起了屑。她定能成为这个旁人的知交她莫名有这样的信念。经上有酒渍,有翻阅数遍的沉香。白青沉不觉脏污,她断定这个让她入轿的男人有种孤越之感,鹤立且情长。

      独醒是一种过错一种惩戒,白簌言语过。白青沉看到架下落着两坛未满的女儿酒,心生此意。她抱酒兜绕圈落座在书几前,开了酒塞,用指尖探入,触裹到滑腻的凉液白青沉背脊起了寒,她端相许久才入口轻嘬。十七年岁的第一次尝酒让白青沉对自己的举动有了种下流意味。旻香房的洛满有张贱肆的嘴她在白青沉房里甩着媚艳的眼睛讲述过男女秽浊之事。白青沉知晓酒坛这器皿似若女人,那指尖是个旁人,交缠翻越像武生的戏码。她在满面燥红之时看到了压于一侧的书稿。密麻灵秀的行楷小字,逆入平出,提按起主。白青沉眼皮一翻跳。那是舒荟毓的字。

      白青沉始起满面不置信终至脸色煞白呆立,熬度了一时辰。乱散了满几子的黄宣。诗谣皆是陈年旧作,白青沉五岁便会诵读。欲剪红花月满地,残阳东风岁华去。退落无依他人劝,一任阶芳满庭倦。白青沉用荒唐来搪塞她此时的喃喃自语。纸上黑字突地跳起炸滚出白青沉记忆里的只言片语。舒荟毓静默寂寥搂着她孩童时光对着满园花木,岁华去……满庭倦……。白青沉在母亲身上闻嗅出再浓的茉莉香也遮挡不住的死气味道,好奇驱使地附和,岁华去,满庭倦。舒荟毓箍裹住她,白青沉被这大力握的生疼扭身欲要挣脱。她的母亲默然一叹,落了泪顺着白青沉的脖颈入了衣。那冰冰凉凉的水滴印在她背脊透着凄凉与无依。白青沉徒然放下手中书纸,见尾处落款二字瞻墉。这才了悟。白青沉突然嘿嘿咧嘴干笑,疯魔般地甩起层层叠叠黄宣,那响起舒荟毓苍凉的声音,错对与否,都是我太狂妄太自大,高看了自己,荼毒此生。白青沉惊厥抬眼,忽凭着直觉向侧厅跑去。绕了屏风想也未想推门而入。房壁中央,挂着一画。白青沉拽着房门半步不敢向前。画中女子摇曳生姿,手持一碧色香囊,浅笑望来人。白青沉探触到了母亲的不忠,还原了她凄凄哀哀的自语诉说。白青沉在那画里见到了舒荟毓眼中情深。不忠,是白青沉的立场。舒荟毓。她一字一顿叫着便淌了泪。白青沉如梦踱步不料脚下一绊,入眼处满地香炉。陶器、瓷器、铜器、鎏金银器、掐丝瑵珐琅、画珐琅、香筒薰球眼花缭乱。白青沉深嗅其间,茉莉花海盛茂绽放。画中女子明眸亮眼地看着她泪湿满面。

      白青沉觉得燥热恍惚,呼不上气来。背抵着阁门,解了长襖钮扣推了窗。刚一抬头便起了幻象觉得触到两个人的眼睛。细杂的庭院小道,植着芭蕉,还有些零碎的海棠。月下斑驳出两人影。白青沉倚窗瞻顾,面上挂着置之不理看他们仓促踉跄的奔走。舒荟毓苍白的面容若一张网,勒得她窒息难忍。白青沉淡远深暗的眸子目送他们离失后凄黑天际漫着一抹艳红。白青沉否决了自己的造谣,她下了赌注认定舒荟毓日夜念想着这般隐匿。从见到舒荟毓旧物的那刻起,她未发觉自己的本能站在了舒荟毓的对立面,存有莫名的敌意。

      白青沉在书斋推门声起后断了思忆,囫囵胡把脸,悄声立于屏风后,见朱瞻墉入门。见他看到几上凌乱蓬杂目色一紧,见他蹲下拾宣,缄口不言默默出神。白青沉回望画作,那丝浅笑亮暖于她。她下了狠心上前。她说,我娘道冷黛青山白暮沉,空等撩琴望亭人。娘说,撩得是把曾经取名为白暮的琴,望的,是曾一同出游时的空山亭。青山已黛,白暮已沉。娘弹拙劣已涩之琴,给小女取名,白青沉。朱瞻墉转过呆硬的身子噙了苦笑,他说我原只是猜测,不想真的是你?

      白青沉五岁习字,随舒荟毓清丽绢美。她一日将习作落于白堂书屋,而后摇着绯红花鼓跑跳着想拾它向母亲邀赏。白青沉久立在书屋前直到奶娘唤她才动了身,慌不择路地开始逃跑,她偷窥到的秘密吓住了她。她看见白堂滑着泪将自己的白宣小字一点点绞碎,塞到嘴里大力啃嚼着,白堂噎红的大脸像猴子屁股却浑然天成对她起了震慑作用。白青沉次日耍闹地将浓墨甩在乳娘身上久时未再动笔。她的抵触让舒荟毓落寞消沉。

      一手窈窕字,一手琉璃香,原来舒荟毓一生之得意,皆是出自于你。在朱瞻墉暗哑答是声中,白青沉将香经狠戾地甩打在他面上。荟墉是那穷苦小户的江南绣娘和你权高位重的当朝王爷,是不是!白青沉有种被蒙蔽的羞耻感,这比她儿时尿了褥子受了讥讽更甚难堪。她啐了口痰泼骂道,奸夫(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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